蝴蝶肋骨
不久之后,我的抽屜里多了一樣東西——一張疊得方方正正的粉色小紙條,那張粉色便簽紙帶著鈴蘭香氛的氣味,邊緣被裁紙刀切出細小的鋸齒。
我摩挲紙面時,指尖觸到幾不可見的凹凸——那是落筆太重留下的印記,像極了程茉莉在解剖筆記上劃重點時的力道。
巧克力錫紙的反光在昏暗課桌里漾開,紙條上的字跡娟秀工整,像春日柳枝般柔美,寫著簡單的幾個字:“加油,李向陽。
”
沒有落款。
我捏著紙條,指尖能感受到紙張的細膩紋理。
像這樣女生的禮物我是收過不少的,以前我會直接丟掉。
但自從與程茉莉確認某種盟約后,我像磨平了一些棱角。
我不喜歡吃甜膩的巧克力,想到某個女孩可能躲在暗處,懷著忐忑的心情偷偷放進來的樣子,那份小心翼翼的期待讓我不忍心立刻將它丟進垃圾桶。
我默默地把紙條和巧克力塞進書包的夾層,像藏起一個無關緊要的秘密。
它就像投入深潭的一顆小石子,微瀾過后,水面很快恢復了平靜。
生活依舊是單調的兩點一線:教室、籃球場、宿舍。
周末能隔著手機屏幕和程茉莉聊上幾句,是我灰暗復讀生活里唯一的光亮。
我貪婪地捕捉著她字里行間的信息,想象她在醫(yī)學院的樣子。
思念像藤蔓,在每一個深夜瘋狂滋長。
聊天框的光標在"我很想你"后急促閃爍,窗外懸鈴木的枯枝將暮色切割成碎片,拇指懸在刪除鍵上方時,籃球場的哨聲刺破寂靜,驚飛了落在窗臺的斑鳩。
羽毛飄進教室的剎那,我清空了所有未發(fā)送的思念。
那些話,最終卻總是被一股莫名的、可笑的自尊心拽回。
漸漸地,一個身影開始頻繁地闖入我的視野。
她似乎總是不經意間經過我座位旁邊的窗口,陽光勾勒出她纖細的輪廓,每次經過,都會對著窗內的我,綻開一個極其燦爛的笑容,像盛夏驟然綻放的向日葵。
籃球場邊,也總能瞥見她和她那群嘰嘰喳喳的朋友。
她們像一群色彩斑斕的蝴蝶,而她無疑是其中最引人注目的那只。
她似乎很受歡迎,身邊總是簇擁著幾個女生,笑聲清脆。
起初我并未在意,直到有一次酣暢淋漓的籃球賽結束,我滿頭大汗地走下球場。
她,在朋友們明顯的起哄和推搡下,紅著臉,怯生生地走到我面前,遞過來一瓶冰涼的礦泉水。
“給……給你。
”
她的聲音細細的,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顫抖。
那一刻,我才真正看清她的臉。
很漂亮,皮膚白皙,眼睛很大,穿著清涼的運動背心和短褲,身材曲線玲瓏。
也許是周圍起哄的喧鬧聲放大了某種虛榮心,也許是汗水模糊了視線讓我一時有些恍惚,又或許……僅僅是不想在大庭廣眾下讓一個女孩子難堪。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接過了那瓶帶著她掌心溫度的水。
“謝謝。
”
我的聲音有些干澀,甚至沒敢多看她的眼睛。
周圍的起哄聲更大了,我皺了皺眉,沒理會,仰頭灌了幾口水,礦泉水瓶身的冷凝水順著手腕流進袖口,冰涼的觸感激得我后頸寒毛倒豎,卻澆不滅心頭那點莫名的煩躁。
我后來才想起,似乎有次去領班級資料,厚厚一摞,她也在旁邊搬得很吃力,我順手幫她拿了一部分。
那對我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像呼吸一樣自然,根本沒往心里去。
可女孩子的心思,顯然不是這樣。
從那以后,我抽屜里粉色的小紙條出現(xiàn)的頻率越來越高。
娟秀的字跡依舊,內容多是些“模擬考加油!”“注意休息哦!”之類的鼓勵,落款處多了一個名字:陳越心。
陳越心。
我默念著這個名字,腦海中浮現(xiàn)的只有籃球場邊那個遞水的、穿著清涼的漂亮身影,至于她的具體五官,反而有些模糊了。
我想,只要我保持距離,不回應,不表態(tài),就是最明確的拒絕。
時間久了,她自然會明白,然后放棄。
畢竟,我所有的目標都只有一個:考上程茉莉的學校,去到她的身邊。
任何可能橫生枝節(jié)的事情,我都想避免。
“李向陽。
”
一個清脆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我停下腳步,回頭。
是陳越心。
她站在放學的人流中,目光灼灼地看著我。
“一起走一段吧?”
她笑容大方,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熟稔,快步走到我身邊。
我沒說話,算是默許。
她緊緊挨著我,隔著薄薄的校服,我能感覺到她手臂的溫度。
走了幾步,她側過頭看我:“我是455班的陳越心,你還記得我嗎?”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帶著期待。
“嗯,知道。
”
我簡短地回答。
455班,應屆班,和我們復讀班不在同一層樓。
“你明天……有安排嗎?”
她試探著發(fā)出邀請。
正是周六晚自習結束,明天休息。
“嗯,我還要看書。
”我?guī)缀跏菦]有思考的回應到。
深秋的晚風卷起她低領針織衫的蕾絲邊,她似乎穿得有些單薄,身體微微瑟縮了一下,露出的皮膚迅速泛起細小的顆粒。
她抱著手臂,低低的領口下,路燈將鎖骨下的痣暈染成琥珀色糖粒。
這發(fā)現(xiàn)讓我的視網膜瞬間疊印出雙重影像:十四歲巷口程茉莉汗?jié)褚骂I下墨玉般的印記,此刻正與眼前這顆淡褐的小點共振……一股強烈的歉疚感混合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涌了上來。
我心一軟,帶著一種近乎贖罪的心態(tài),迅速脫下自己的外套,丟到她懷里。
我甩外套的動作太急,內袋縫著的護身符擦過她臉頰——那是程茉莉去年塞進我錢包的茉莉干花,此刻正滲出腐朽的甜香。
“穿上,趕緊回家吧。
”
我的語氣依舊沒什么溫度,說完便加快了腳步,仿佛在逃離什么。
那次拒絕之后,陳越心像是突然從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抽屜里再也沒有了粉色的紙條和巧克力,籃球場邊也看不到她和那群朋友的身影。
起初,我暗暗松了口氣,覺得麻煩終于走了。
然而,幾天過去,一種奇怪的空落感卻悄然滋生。
路過455班教室時,窗臺那盆綠蘿挪了位置,空出的水泥臺面積著薄灰。
我數(shù)著課間操隊伍里缺失的第三排第七個身影,廣播體操的節(jié)拍突然卡頓,像老式磁帶絞了帶。
籃球架下遺落著半瓶喝剩的礦泉水,陽光在瓶身折射出虹彩——正是那天她遞來的同款。
我開始留意到她。
她的皮膚是那種毫無瑕疵的冷白,像上好的羊脂白玉,與程茉莉健康紅潤的白皙截然不同。
她穿著打扮總是很時尚,帶著都市女孩的精致感,而程茉莉,即使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舊衣,骨子里那份清冷倔強和不卑不亢的眼神,也總能讓她在人群中熠熠生輝。
程茉莉像曠野里迎風生長的野草,帶著蓬勃的生命力,仿佛永遠不會被真正打倒。
而陳越心……更像溫室里精心培育的花朵。
很快,又一次重要的模擬考來臨。
命運般的,我和陳越心被分在了同一個考場。
我走進考場找到座位時,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斜前方的她。
她回過頭,對我露出了一個熟悉的、甜甜的笑容。
出于基本的禮貌,我僵硬地點了點頭。
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交完卷,人群開始涌動。
她收拾好東西,徑直走到我身邊。
“向陽,一起回家吧?”
她的語氣自然得仿佛我們每天都同行。
我還沒來得及拒絕,她已經很自然地走在了我身邊。
回家的路上,她靠得極近,幾乎是貼著我的手臂。
歸途石板路的縫隙鉆出青苔,她針織衫袖口的蕾絲邊隨步伐摩擦我小臂,每一下都像砂紙打磨舊傷。
那飽滿胸脯貼蹭的觸感,讓校服布料突然化作程茉莉被撕破的棉布裙——那年盛夏閣樓里,我掌心曾陷進同樣的綿軟,她吃痛的嗚咽混著窗外賣冰棍的吆喝聲。
陳越心發(fā)間淡淡的香水味飄入鼻端,此刻正殘忍地覆蓋記憶里程茉莉的茉莉皂香。
她真的很漂亮,此刻微仰著頭看我的側臉,帶著少女特有的嬌憨和期待,那雙大眼睛里閃爍的光芒,讓我不忍心說出更傷人的話。
走到一段相對安靜的小路時,她突然停下了腳步。
“向陽,”
她抬起頭,聲音很輕,卻帶著破釜沉舟的勇氣,清晰地傳進我的耳朵,“我喜歡你。
”我腳步頓住。
陳越心如此直接的表白,是我完全沒有預料到的。
她的勇敢,在某種程度上,讓我想起了程茉莉當年那個孤注一擲的吻。
她也是一個勇敢的女孩,敢于直面自己的心意。
“那個……”
我喉嚨有些發(fā)干,避開她灼熱的目光,看向別處,聲音低沉而艱難,“我現(xiàn)在……沒有考慮這些事情。
只想好好高考。
以后……再說吧。
”這個回答很敷衍,但此刻的我,只想盡快結束這令人窒息的局面,希望用“以后”這個模糊的時間點,讓她不至于太難堪。
她眼中的光芒果然迅速黯淡下去,長長的睫毛垂落,遮住了眼底的失落。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她沒有哭鬧,也沒有糾纏。
她只是很輕、很輕地點了點頭,乖巧得讓人心疼。
就在我以為這場對話已經結束時,她突然踮起腳尖,張開雙臂,緊緊地抱住了我!一股濃郁的少女馨香瞬間將我包圍!她柔軟溫熱的身體毫無間隙地貼上來,特別是胸前那飽滿而富有彈性的觸感,隔著衣物清晰地傳遞過來,像電流般擊中我的四肢百骸,所有的感官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強烈的親密接觸所占據,僵硬得無法動彈。
就在我呆滯的瞬間,她溫軟的唇瓣飛快地、帶著一絲顫抖,印在了我的側臉上!蜻蜓點水般的一觸,卻帶著滾燙的溫度。
“再見,向陽!”
她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像熟透的番茄,丟下這句話,轉身就跑開了,纖細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
指尖殘留的觸感在暗巷里發(fā)酵。
我盯著便利店冰柜里凝結的霜花,突然看清霜紋勾勒出程茉莉鎖骨下痣的輪廓。
手機屏幕亮起她三天前的消息:“生理學考試通過。
”
簡短的五個字炸成海嘯,將陳越心留下的蜜桃香氣沖得粉碎。
拳峰砸向生銹的消防栓時,鐵銹簌簌落進陳越心送的手帕——那朵刺繡茉莉正吸飽血漬,在月光下開成罌粟。
每個月,我都會雷打不動地把我省下來的生活費匯給她一部分。
我知道她自尊心強,從不主動開口,但我更知道她需要。
這是我唯一能為她做的,也是支撐我熬過這漫長復讀歲月的精神支柱。
我只想快點,再快點結束這一切,去到她的城市,兌現(xiàn)我的承諾。
時間在煎熬和期盼中緩慢流淌。
終于,程茉莉放寒假了!她回來的消息像一劑強心針,瞬間驅散了我所有的疲憊和陰霾。
她回來的第一件事,是直接到學校來看我!當她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在宿舍樓下,像一道耀眼的光照亮了灰撲撲的復讀生宿舍區(qū)時,我?guī)缀醪桓蚁嘈抛约旱难劬Α?br />
舍友們擠在窗口起哄,發(fā)出夸張的怪叫。
我強裝鎮(zhèn)定,板著臉訓斥他們“別鬧”,但巨大的喜悅和得意像煙花一樣在心底炸開!看,這就是我的茉莉!她來找我了!我多想立刻沖下樓,向全世界宣告她是我的!但最后一絲殘存的“酷勁”讓我死死按捺住了沖動,只是快步跑下樓,努力控制著臉上的表情,不想讓她看出我內心的驚濤駭浪。
她站在冬日的陽光下,穿著簡單的呢子大衣,圍著一條淺色的圍巾,頭發(fā)長了些,隨意地披在肩上。
幾個月不見,她似乎更漂亮了,褪去了幾分青澀,多了些沉靜的氣質,像一株經歷風霜卻更顯清麗的玉蘭。
“茉莉,把你給我……”
我聲音有些發(fā)緊。
她抬頭看我,眼睛亮晶晶的,里面盛滿了笑意和……思念?她踮起腳尖,飛快地在我唇邊留下一吻,輕得像羽毛,卻帶著滾燙的溫度,她點頭告訴我,她已經做好了準備。
那輕輕印在我唇上的吻,像是一個無聲的承諾和許可。
巨大的狂喜和一種近乎神圣的期待感瞬間將我淹沒!之前所有的忍耐和等待,仿佛都是為了這一刻!那一周,成了我有生以來最難熬的時光。
書本上的字跡變得模糊不清,老師的講課聲像是遙遠的背景噪音。
我的整個身心都被即將到來的周六填滿,像一個虔誠的信徒等待著朝圣的時刻。
腦海里反復演練著見面的場景,想象著她羞澀又勇敢的樣子,想象著我們終于真正擁有彼此的那一刻。
每一個夜晚都變得無比漫長,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焦灼的渴望。
終于熬到了周六!我?guī)缀跏瞧c,等不及約定的時間,就迫不及待地沖出了家門腳步快得像要飛起來。
冬日午后的陽光似乎都格外明媚,空氣里仿佛都飄著甜味。
我三步并作兩步跑到她家樓下,深吸一口氣,帶著滿心的期待和難以抑制的激動,敲響了那扇熟悉的門。
“咚咚咚!”許久,門才緩緩打開。
然而,門后出現(xiàn)的那張臉,卻像一盆冰水,兜頭澆下,瞬間凍結了我所有的熱情和幻想。
程茉莉站在門內,臉色是一種近乎透明的慘白,像一張被揉皺又展開的紙,毫無血色。
嘴唇是干裂的灰白,眼底是濃得化不開的疲憊和……一種死寂般的灰暗。
她整個人籠罩在一種巨大的、無法言說的頹敗氣息中,像一株被狂風暴雨摧殘過的花,失去了所有的生氣。
“向陽?”
她的聲音嘶啞得厲害,眼神躲閃著,不敢直視我。
不對勁!狂喜瞬間被一種冰冷的恐慌取代。
我急切地擠進門,目光像探照燈一樣在她身上掃視。
她裹著厚厚的圍巾,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像是在極力隱藏什么。
一種不祥的預感像冰冷的毒蛇,瞬間纏住了我的心臟!“茉莉,你怎么了?臉色怎么這么差?”
我伸手想去碰她的臉。
她像受驚般猛地后退一步,下意識地緊緊捂住了脖子上的圍巾。
這個動作徹底點燃了我的懷疑!我再也無法保持冷靜,一股蠻力涌上來,我?guī)缀跏谴直┑匾话殉断铝怂膰�!暗紅色的、刺眼的吻痕!如同一個罪惡的烙印,赫然暴露在她纖細脆弱的脖頸上!在慘白的皮膚襯托下,顯得格外猙獰和……骯臟!嗡——!大腦瞬間一片空白!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凝固、倒流!巨大的震驚和無法置信像重錘狠狠砸在胸口!我踉蹌著后退一步,目光死死地盯著那道痕跡,仿佛要將它燒穿!不!不可能!這一定是誤會!我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溺水者,瘋狂地尋找著理由。
然而,當我失魂落魄的目光,無意間掃過她隨手扔在椅子上的背包——我粗暴的搜尋著,里面赫然露出厚厚一沓、嶄新的、扎眼的百元大鈔!那粉紅色的票子,狠狠扎進我的眼睛!吻痕……現(xiàn)金……這兩個詞像兩把燒紅的烙鐵,瞬間烙印在我的靈魂上!程茉莉!她竟然……竟然用這種方式去……去換取這些骯臟的鈔票?!為了錢?!她怎么能?!她怎么敢如此糟蹋自己?!如此摧毀我所有的期待和信仰?!一股毀天滅地的怒火混合著滅頂?shù)慕^望、被背叛的劇痛、以及深入骨髓的惡心感,瞬間沖垮了我所有的理智!眼前的景象開始旋轉、扭曲!程茉莉慘白的臉,那道刺目的吻痕,那沓散發(fā)著銅臭的鈔票……交替閃現(xiàn),像最恐怖的噩夢!“啊——�。�!”
一聲野獸般的低吼不受控制地從我喉嚨深處擠出!我再也無法待在這個空間里,多待一秒都會窒息!在徹底失控做出無法挽回的事情之前,我猛地轉身,像一頭發(fā)瘋的、被利箭射中的野獸,跌跌撞撞地沖出了她家的大門!冬日的寒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世界在我眼前崩塌、旋轉。
街邊的行人,路過的車輛,閃爍的霓虹……都變成了面目模糊、張牙舞爪的魑魅魍魎,帶著無聲的嘲笑,要將我撕碎、吞噬!我漫無目的地狂奔,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耳邊只有呼嘯的風聲和自己粗重絕望的喘息。
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死死攥住,每一次跳動都帶來撕裂般的劇痛。
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叫囂:我的茉莉……死了!不知跑了多久,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肺葉火燒火燎。
我終于在一個昏暗無人的街角頹然停下,背靠著冰冷粗糙的墻壁,身體不受控制地滑坐在地。
巨大的痛苦和絕望像黑色的潮水,徹底將我淹沒。
我蜷縮在骯臟的地上,像一只被世界遺棄的困獸,喉嚨里發(fā)出壓抑不住的、如同瀕死小獸般的嗚咽。
往后的幾天,我都把自己鎖在房間里,窗簾緊閉,拒絕一切光線和聲音。
房間里彌漫著絕望和腐爛的氣息。
我像一頭受傷的野獸,在黑暗中無聲地舔舐著血淋淋的傷口,內心充滿了毀滅一切的沖動和對整個世界深深的憎惡。
所有關于未來的美好藍圖,在那個冬日的午后,被那道吻痕和那沓鈔票,徹底碾成了齏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