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只兔
路聿琛承認自己有賭的成分。
這一夜他都輾轉難眠，被某種沉到谷底的情緒裹挾。
半夢半醒間，記憶里全是郁燃小腿蹭過來的溫度。
她是去接他的男朋友了嗎？他們現在在做什么？煩躁與某種不可言說的灼熱感在血液里交織。
他有些急了，劍走偏鋒發(fā)出的那條曖昧消息，無論郁燃是否看見，他都會撤回。
他知道這個行為不好，但是只要能有一點效果，哪怕郁燃沒有及時看見，只是勾起了好奇，詢問他發(fā)了什么，他也能舒服一點。
所以他看見郁燃秒回的那個問號時心里一驚，她聽見了嗎，她會不會覺得自己是變態(tài)，他是不是吵醒她了，還是……這條消息是和她睡在一塊的人回復的，接下來會質疑他為什么半夜不要臉的發(fā)這種語音。
忐忑中夾雜些不可言說的激動，當確定真的是郁燃讓他開門時，更是有種被大額彩票砸中了的狂喜。
結果開了門，發(fā)現他還是高估了自己，低估了郁燃。
＊五月十五日，橫店，烈日當空。
郁燃穿著厚重戲服坐臺下，周圍全是攝影機她也不好拿出小風扇，整不好又要說她耍大牌。
灼熱的陽光炙烤得她有點暈，卻仍要強撐著維持專注聆聽的表情。
臺上，導演陳振與制片劉姐的例行發(fā)言終于結束，主持人正邀請編劇登臺。
當路聿琛穿著標志性的白襯衫西褲走上臺階時，后方粉絲區(qū)頓時響起此起彼伏的驚嘆，單反相機快門聲驟然密集。
“都不知道是誰就追著拍，這世道果然長得帥吃香。
”身旁的賀垣傾身過來，語氣里泛著酸意。
郁燃懶懶抬眼：“待會兒演員代表發(fā)言，你正好上去比比。
”賀垣余光瞟到對準他們的鏡頭，面上不露分毫異色，反而調整角度又靠近幾分，用專業(yè)經驗調整出最上鏡的角度。
“你離我那么近干什么？”郁燃蹙眉避開突然貼近的體溫。
本來就熱，賀垣還往旁邊湊。
賀垣直言不諱：“炒cp的預熱而已。
”他刻意選擇的曖昧姿勢，分明是要給媒體制造話題素材。
耳邊傳來的呼吸讓郁燃下意識撇過頭，不動聲色地挪遠了一些和賀垣對視，“我咖位低，和我炒有什么意思。
”賀垣一雙含情眼，表情溫柔，說出的話卻十分現實，“聊勝于無，蚊子再小也是肉。
”她瞬間了然，這種男女cp炒作向來是咖位低者當墊腳石，運氣好能蹭點熱度，多數時候卻要背負“倒貼”的罵名。
但是郁燃昨天晚上一遭想明白了，黑紅也是紅，只要能紅。
將黏在額前的碎發(fā)別至耳后，郁燃揚起公式化的微笑：“那就……合作愉快？”賀垣顯然沒料到她的爽快，眉梢微挑：“合作愉快。
”話音未落，主持人的麥克風已念出他的名字。
賀垣起身朝粉絲揮手致意，轉身卻撞上路聿琛橫亙的身影。
對方陰沉著臉遞來麥克風，賀垣使了些力氣才從他手里抽出來。
待賀垣登臺，郁燃身側的空位立即被占據。
賀垣下臺時笑容僵在臉上，自己的位置正被不速之客霸占。
幸而陳振及時解圍：“小賀，來我這邊坐。
”賀垣自然樂意，坐導演旁邊可比坐演員堆里好些，這顯得劇組重視他。
整場儀式中，郁燃都能感受到身側若有似無的視線。
她用余光瞟到路聿琛似乎想說什么，屢次啟唇但都沒說出來，終于感覺他好似下定了決心，深吸一口準備說話。
路聿琛還沒開口，她便趕緊打斷，嘴唇不動，幾乎從唇縫擠出氣音，“別說話，有人在拍，有事等會說。
”雖然拍照的人離他們很遠，但是架不住有人深扒，再來個解讀唇語的大師，又不安生了。
郁燃本想著有什么事開機儀式結束再說，結果因為天太熱加上昨晚沒睡好，坐那的每一分鐘都格外難熬。
到最后耳邊只剩下嗡鳴，專業(yè)素養(yǎng)支撐著她還維持表情管理一動不動的坐那。
等開機儀式一結束，她就完全沒心情顧及別的，接過唐一樂手里的遮陽傘小跑回了房車。
路聿琛看著郁燃的背影，掃了一圈周邊草叢里的狗仔代拍，放棄了跟上去問個究竟的想法。
沒關系，來日方長。
＊下午就要正式拍攝，郁燃趁著吳叔提前開啟的空調涼意，吃完午飯便躺在房車床上打算補個午覺。
劇組待遇不錯，給主演們租了房車，費用他們負責，張凱知道后直呼又省了一筆。
唐一樂和尹明涵在椅子上打游戲追劇，她伴著這些窸窸窣窣的聲音入睡反而格外安心。
迷迷糊糊睡了一會，她被唐一樂的手機鈴聲吵醒。
接電話的人已經盡量壓低聲音，但是她還是聽見了，是郁燃早上讓唐一樂訂的咖啡到了。
郁燃進組這么多天，一直喝導演請的咖啡有些不好意思。
這期間同劇組演員也都各請了幾次，她再不請有些說不過去。
雖然卡里余額讓她肉疼，但在這個圈子里，人情世故比片酬更重要。
忍痛從卡里劃給唐一樂一些讓她去訂，郁燃簡直心在滴血，本來就不富裕，這一下子劃出去兩千多。
“姐，你醒啦？”唐一樂見她坐起身，連忙放下手機，“咖啡剛到，我和尹姐正準備去拿。
”“我和你們一起去送吧，”郁燃揉了揉太陽穴，“正好借這個機會籠絡下人緣。
”三人分配好范圍后各自行動。
郁燃抱著紙箱走向制作組區(qū)域時，感覺那股熟悉的灼熱視線又出現了，她猛地回頭，果不其然對上路聿琛的視線。
男人正坐在監(jiān)視器旁的遮陽傘下看劇本，陽光透過傘布在他臉上投下斑駁光影，襯得那雙眼睛更加深邃。
郁燃才想起來路聿琛還有話沒說完，便用口型對他示意道“別急。
”分發(fā)完大部分咖啡，郁燃拿起最后兩杯向監(jiān)視器方向走去。
路聿琛已經收起了劇本，正和陳振導演討論著什么，但郁燃能感覺到，他的注意力全在自己身上。
“陳導，喝杯咖啡解解乏吧。
”郁燃將其中一杯放在導演面前，臉上是完美的職業(yè)微笑。
陳振看著眼前那杯黑的倒胃的咖啡只能勉強一笑，心想誰愛喝這苦玩意，又不好拂人面子，只能借口說他先去抽根煙回來再喝。
郁燃見陳振離開，身體轉向那個一直盯著她的人，把另一杯咖啡放在他面前。
“路老師多喝點，”她壓低聲音，確保只有他們兩人能聽見，“省得大半夜不清醒叫錯人。
”路聿琛握著杯子的手頓了一下。
然后郁燃滿意地看到路聿琛因為她的話耳尖迅速泛紅，眼睛開始不自然的眨動。
路聿琛的反應讓郁燃確信，凌晨那條帶著喊她“姐姐”的語音不是幻覺，也不是所謂的“發(fā)錯人”。
周圍工作人員各自忙碌，沒人注意到他們之間暗流涌動。
郁燃歪頭看著路聿琛，眼里閃著狡黠的光：“早上是我發(fā)錯人了。
”她聳聳肩，語氣惋惜卻沒有半分抱歉，“路老師不會真去開門了吧？”是他先說的“發(fā)錯人”，郁燃這么回多少沾點報復。
路聿琛xiong口發(fā)悶。
他當然不會說自己確實開了門，甚至赤著上身，面對的卻只有空蕩的走廊。
今早開工路聿琛看到尹明涵出現，本已明白過來所謂重要的人指的是誰，懸著的心稍稍放下，卻在開機儀式上聽見了她和賀垣的對話。
他喉間發(fā)緊，上次解約的事讓他知道郁燃不喜歡別人插手她的工作。
更何況這種營業(yè)會給劇帶來大波熱度，按常理沒有制作方會拒絕。
作為編劇的他更沒有立場去反對宣發(fā)營業(yè)這種事，貿然說出口反而讓人生疑。
但是作為……好吧，他暫時也沒有別的身份了。
他現在就是郁燃身邊一個最普通的同事，郁燃見不遠處的尹明涵正朝她走過來，最后看了眼思緒卡住沒回答，低著頭不敢看她的路聿琛，尋思見好就收，丟下一句“咖啡記得喝啊”，說完便挽著尹明涵往回走。
走出去好遠了，她聽見尹明涵在那小聲嘟囔，“這編劇怎么感覺在哪見過。
”郁燃歪著嘴角嘲諷，“你臉盲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別做這表情，不適合你。
”尹明涵善意提醒著，但她又知道郁燃為什么反應強烈沒控制好表情，“至于嘛，我不就開學時候，連續(xù)七天問你叫什么名字嗎？這么記仇。
”郁燃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當時她們住一個寢室，住了半個多月了，結果每次在走廊碰到尹明涵她都會星星眼跑過來和她搭訕。
“嘿嘿，我看你長得好看才老問。
”尹明涵賠笑，“咱寢室另外兩個我可是到大二開學才分清。
”郁燃“嗤”了一聲，這事勉強按下，尹明涵趕緊轉話題，“那編劇，什么情況。
”她剛才過去的時候看見編劇臉色通紅，坐在那一言不發(fā)，郁燃反而心情很好的站人面前。
“想睡我吧可能。
”尹明涵本來在喝分剩下的咖啡，聽她那話驚得一下沒順過氣，開始瘋狂咳嗽。
“咳咳咳咳——我天，這是能說的嗎？”好不容易緩過勁，“他喜歡你�。俊庇羧夹南胨焯炜磕敲唇�，抽空就往她身邊湊，傻子都能看得出來，但要說是喜歡就離譜了，認識不到十天，頂多算的上是帶著目的接近。
“怎么可能，喜歡我臉和身材還差不多。
”演員這個職業(yè)不過就是包裝和人設，像裹在厚厚的殼里面對觀眾，那些出現在熒幕前的良好品質都是想讓觀眾看到的，更何況她名聲爛透了，她實在想不出來路聿琛能喜歡她什么別的，除非他有透視眼。
“那咱得躲著點啊。
”尹明涵想起那次熱搜，“這不跟湖泰那人一樣嗎？”“不一樣，他長得很尊重我。
”郁燃實話實說。
她瞬間明白郁燃的意思，無非就是長得帥可以玩玩解個悶，所以態(tài)度模糊放任他靠近。
尹明涵把郁燃的前男友們在腦海里過了一遍，確認都是一個類型，總結道：“你口味是一點沒變。
”但尹明涵還是想提醒郁燃，小心玩脫了。
話沒出口，郁燃的電話就響了。
張凱略顯著急的聲音在接聽后冒了出來，“郁燃，最近別登微博，有事讓唐一樂用公司賬號發(fā)。
”郁燃眉頭一皺：“怎么了？”張凱支支吾吾，郁燃也被他整得著急，“你說不說？”“唉……”張凱重重嘆了口氣，“就是開機儀式照片出來，你讓左晝粉絲集體沖了，賬號被黑異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