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只狗
聽他叫了一晚上的“郁老師”，和白天賀垣叫那一遍一對比，怎么就這么……順耳呢？這念頭一閃而過，立刻被郁燃強行摁了回去。
等真正投入麻將的廝殺之后，什么這老師那編劇，更是全被她拋到了九霄云外，眼里只剩面前的條筒萬。
嘩啦啦的搓麻聲在客廳回蕩，幸好瀚海林苑隔音極好，才不至于引來鄰居投訴。
四人圍坐方桌，牌局已酣。
郁燃：“三餅，碰！”坐在郁燃下家的是唐一樂，她已經連輸兩把，出牌磨嘰又謹慎，“紅中。
”郁燃對面的人，也就是唐一樂的下家，路聿琛，抬眼看了眼郁燃。
郁燃正喜滋滋看著自己理好的牌，她笑的開心，路聿琛心情也跟著起飛，收回眼，掃了一下桌上的牌。
摸了一粒，正是缺的最后一張牌。
“胡了。
”手一推，聲音清朗。
郁燃驚愕抬頭：“又胡了？！”尹明涵笑嘆：“路編劇可以啊，連胡三把了吧？”路聿琛謙虛點頭，說出一句讓在場三個女人都想打他的話：“我第一次玩，大概是新手保護期。
”郁燃狐疑：“第一次？打成這樣？”路聿琛抿唇，眼底掠過一絲笑意：“來之前，臨時抱佛腳，查了查榆城的打法。
”唐一樂絕望地搖頭：“牛啊，天賦異稟啊，我的棒棒糖要輸沒了。
”尹明涵揶揄郁燃：“嘖嘖，自封的榆城牌王，名號要砸在個新手手里嘍？”這可不行，郁燃聽不得別人質疑她的牌技。
一拍桌子，再來！賭注加大！唐一樂抱著見底的糖罐哀嚎：“姐！燃姐！可憐可憐孩子吧！”郁燃充耳不聞，嘩啦啦開啟新一輪洗牌。
尹明涵趁著理牌的時間問郁燃：“昨晚張凱說的頒獎禮，東西都準備好了嗎？”“嗯，張凱說他拿著，和咱們在濱海匯合。
來，摸牌。
”郁燃答的干脆，顯然已經上頭。
唐一樂縮了縮脖子，“聽說這次圈里不少人會過去，肯定會碰見老熟人，又是這種名利場，我想想都害怕。
”郁燃指尖翻飛碼牌，“啪”地打出一張東風，“我都沒怕你怕什么，放心，我會克制自己的。
”礙著路聿琛在場，有些話不便深談，話題就此打住。
路聿琛似乎也專注于牌局，并未留意她們談話。
他目光快速掃過桌面棄牌，又掠過郁燃面前的明牌，指尖在牌上懸停一瞬，最終抽出一張邊緣牌打出：“六條。
”對面的郁燃眼睛倏地一亮，“騰”地站起：“點炮！胡了！耶——！”她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狐貍，得意洋洋地伸手去撈路聿琛剛打出的那張六條，“看見沒！什么叫實力！什么叫榆城牌王！”她開心得手舞足蹈，臉上是純粹而耀眼的笑容，完全沉浸在翻盤的喜悅里，甚至忘記了旁邊還有個“天賦異稟”的新手。
路聿琛看著她燦爛的笑臉，看著她因為興奮而微微泛紅的臉頰和亮得驚人的眼睛，嘴角也忍不住跟著向上彎起弧度。
那笑容不再是之前溫和的、帶著距離感的，而是充滿了真實的暖意，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寵溺和滿足。
“郁老師厲害。
”他聲音低沉，帶著笑意的磁性，目光沉甸甸地鎖在她身上，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她此刻飛揚的神采。
郁燃正美滋滋地數(shù)著贏來的棒棒糖，聞言下意識地揚起下巴，帶著勝利者的驕矜朝他看去，想再享受一下對手的“膜拜”。
四目相對——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暫停鍵……郁燃臉上那點得意洋洋的、帶著點小臭屁的笑容還未來得及完全綻開，就直直撞進了路聿琛那雙深潭般的眼眸里。
那里沒有了雨夜的黯淡，也沒有了平日的溫順平靜。
此刻，那目光深處洶涌著她早已感知的，此刻卻被如此赤裸裸袒露的，化不開的濃稠情愫。
不再是含蓄的好感，而是滾燙直白的喜歡與欣賞。
那目光太燙了，燙得她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她迎著他的視線，眼神竟無半分閃躲，下一秒，唇角反而勾起一抹更深、更野、帶著十足挑釁的弧度。
噼里啪啦——無形的電流在兩人膠著的目光中噼啪炸響。
＊牌局最終在凌晨三點結束，以尹明涵哈欠連天，捂著心口開始哀嚎“不行了，再打下去心臟要停了”而告終。
輸?shù)米顟K烈的無疑是唐一樂，一人十根棒棒糖的家底輸?shù)镁猓笃谌抠d賬度日，結算時倒欠了整整十三個棒棒糖，哭喪著臉直呼破產。
鑒于路聿琛那手亮得驚人的牌技，尹明涵和唐一樂送他出門時，熱情地發(fā)出了下次再戰(zhàn)的邀請。
“路編劇，下次有空再來啊。
牌搭子難找，你這水平正合適。
”尹明涵笑著說。
“對對對，下次我一定贏回來。
”唐一樂也趕緊附和，雖然底氣明顯不足。
路聿琛站在玄關，聞言立刻點頭，應得干脆：“好，一定來。
”他臉上掛著得體的溫和笑意，視線卻自有主張，越過尹明涵和唐一樂的肩膀，精準地投向客廳沙發(fā)深處。
郁燃正癱在沙發(fā)里，像一只電量徹底耗盡的貓，閉著眼，一動不動。
暖黃的落地燈在她周身鍍了一層毛茸茸的光暈，卸去了平日里的張揚銳氣，顯出幾分難得的柔軟和疲憊。
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呼吸平穩(wěn)，仿佛已經沉入了夢鄉(xiāng)。
路聿琛的目光就這樣無聲地、沉沉地落在她身上，專注而貪婪。
他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她，仿佛要將這片刻的安寧刻進眼底。
沙發(fā)上的人忽然動了動，翻過身，背對玄關，將臉更深埋進沙發(fā)靠背的陰影里，只留下一個蜷縮模糊的背影。
路聿琛像是被這動作驚醒，極其克制地收回目光，向尹明涵和唐一樂頷首致意。
隨即，他微微側身，目光再次深深掃過那個背影，聲音不大，卻在驟然安靜的客廳里異常清晰，帶著溫醇的暖意，精準落向沙發(fā)深處：“我先走了。
謝謝款待。
”門被輕輕帶上，發(fā)出輕微的咔噠聲。
客廳里徹底安靜下來。
沙發(fā)上，那個“熟睡”的人，濃密的睫毛幾不可察地顫動了一下。
郁燃依舊閉著眼，藏在毯子下的手指卻悄悄蜷縮起來，心臟在xiong腔里不聽話地、重重地跳動著。
剛才那道落在臉上的、帶著溫度的視線，即使閉著眼，她也清晰地感覺到了。
尹明涵鎖好門，徑直走向沙發(fā)，一巴掌拍在裝睡的人后背上。
郁燃被拍得彈坐起來，“打我干什么！”“裝，接著裝。
”尹明涵語氣篤定，話里有話。
郁燃裝傻充愣，也不接茬：“裝個毛線，睡覺，困死了。
”說完便快步走向房間。
唐一樂坐在沙發(fā)邊，看著郁燃競走般的速度消失在房門口，才猛地一拍腦門：“糟了！簽名沒要！”尹明涵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有你燃姐在，你這簽名的愿望，早晚會實現(xiàn)。
”唐一樂對偶像左晝的愛在此刻超越了郁燃，她堅信，to簽，指日可待。
尹明涵沒再多說。
她對郁燃的感情狀況向來不多言，也不清楚郁燃究竟如何看待路聿琛。
郁燃這人，心事重，情緒極少外露。
但這次她清楚感覺到，郁燃對路聿琛，絕對動了心。
＊時間一晃，頒獎禮的日子到了。
郁燃提前和司機吳叔打好了招呼，麻煩他送她們去濱海會場。
時間緊，劇組只批了一天假。
郁燃前一天熬了大夜拍戲，眼底還泛著點青，第二天天沒亮就爬起來坐車趕往濱海。
車上，她靠著尹明涵的肩膀補覺，連軸轉的疲憊感揮之不去。
張凱早已在酒店房間等候。
一個多月沒見，他第一眼看到郁燃，眉頭就皺了起來：“怎么又瘦了？”目光轉向正幫忙整理化妝包的唐一樂，話鋒一轉，“喲，唐一樂看著倒是圓潤了點。
”正站在郁燃身后，用卷發(fā)棒小心給她打理發(fā)尾的尹明涵聞言，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唐一樂舉著化妝刷抗議：“劇組伙食好，我多吃點怎么了？”她掰著手指數(shù)起來，“你是不知道，《朱砂畫魂》組里這回可大方了。
演員餐營養(yǎng)均衡就不說了，連我們工作人員的盒飯都頓頓有硬菜，下午茶是小蛋糕，夜宵還有小餛飩和燒烤。
這待遇，擱以前想都不敢想。
”想起那些美味，她還一臉沉醉的晃了晃頭。
聽著唐一樂細數(shù)劇組的“奢侈”日常，鐵公雞張凱心疼得直嘬牙花子，捶xiong頓足：“虧大發(fā)了！我在北都天天清湯寡水，早知道就該跟組啊，能省下多少伙食費！”他心疼的是自己沒蹭上的那點油水。
房間里的氣氛因為張凱的夸張反應輕松了些。
尹明涵靈巧的手指翻飛，很快給郁燃挽了個利落又不失精致的發(fā)髻。
唐一樂也湊過來，小心翼翼地給郁燃上眼妝。
她們倆就是郁燃今天全部的“妝造團隊”。
禮服還是張凱托關系借來的，款式是去年的，好在剪裁經典，裹在郁燃高挑纖秾的身段上，依舊能勾勒出幾分妖冶風情。
只是細看能瞧見料子邊緣細微的磨損痕跡，問題不大，瑕不掩瑜。
張凱拿起“大炮”給郁燃借著白墻拍了些“大片”，全靠手持打光，出片效果不錯。
又讓唐一樂拿著手機錄了些小小花絮，雖然他們窮，但是女明星該有的還是得有。
總之一頓折騰，這個造型才算沒浪費。
臨出發(fā)，張凱的絮叨模式自動開啟，和郁燃千叮嚀萬囑咐，“祖宗，這次別再搞潑酒打人那回事了哈，這次機會來的不易。
”上次連環(huán)熱搜的陰影猶在，好在此番有他坐鎮(zhèn)。
再折騰真要查無此人了，況且……賬上真的叮當響了，違約金可賠不起。
他想起什么，又拽住郁燃：“碰見沈酌……也冷靜點兒。
不就分個手么，場面別弄太難看。
”聽到“沈酌”二字，郁燃腳步幾不可察地一頓，卻未抬頭。
“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