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耳朵驢

    是個學生模樣的青年，懷中抱著只大耳朵狗。

    “你好，可以給我家的比格洗澡嗎？”丹堯看著他懷里那只狗，她在天界的時候沒見過這種動物，不過看它模樣乖巧，應該也不會太難溝通吧？況且，給動物洗澡的事她不是沒做過，只不過靈獸們比較愛惜自己，不用她提醒就會自覺去清洗自己，倒是沒讓她操過心。

    丹堯自信地接了一盆水，跟面前的大耳朵狗進行交流。

    “來，我給你洗澡。

    ”那狗看見水，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werwer地叫著。

    “水，好玩好玩，嘿嘿！”不對勁。

    丹堯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

    直到異樣的觸感傳來，她一低頭，褲腿已經shi了那只比格把盆踢翻了。

    青年一掌拍在比格頭上，抱起還在不停撲騰的它，不好意思地開口道：“抱歉抱歉，我家的狗有點鬧騰。

    ”丹堯深吸口氣。

    她在心里告誡自己，因材施教，因材施教，一只人間的寵物，鬧了點也是正常的。

    她又接了一盆水。

    這次，成功把比格放進水里了。

    雖然它并沒有想洗澡的意思。

    青年試探著蹲下身：“比比，聽話啊，我回去給你狗餅干吃。

    ”費了半天勁，終于給比格打上沐浴露，代價是她的兩條袖子全shi了。

    丹堯發(fā)現一個讓她頭疼的問題。

    這只狗其實是能聽懂人話的，但它不聽，只是一味werwer地在水里撲騰。

    “水！好玩！多玩！”又是一個巨浪打來。

    丹堯已經分不清在洗澡的到底是狗還是她。

    一只狗到底是怎么洗出這種翻江倒海的動靜的？終于給比格洗完澡，青年笑容尷尬，看向她：“不好意思，您……沒事吧？”丹堯十分平靜地抹去臉上的水，只吐出兩個字。

    “加錢。

    ”那比格臨走的時候還傻樂著werwer叫：“下次還來！下次還來！”丹堯坐回柜臺前，身上的衣服shi噠噠的，浸得她難受。

    雖然第一次營業(yè)的體驗很不美妙，但她不得不承認，那青年人是真挺好的，不光給她加了十塊錢，還幫她拖了地。

    可能每個脾氣好的人都有自己的報應吧，她這樣想著。

    還沒歇幾分鐘，店門再次被人推開。

    這次傳來的是女人焦急的聲音：“老板，麻煩幫我家貓看看�。　苯K于到她的老本行了。

    丹堯感覺心里暖暖的，站起身就朝女人走去：“我看一下。

    ”那貓通體雪白，就這么蔫蔫地趴在女人懷里，一對小耳朵也耷拉著。

    是熱到了？不過現在已經暮春，天也不算熱，至少沒到會把寵物熱到不舒服的程度。

    或者是得了什么病？丹堯檢查了一番，卻沒發(fā)現它有什么癥狀。

    女人繼續(xù)道：“我也不知道球球這是怎么了，覺越來越多，還不愛動、不愛叫了，每次排便也都很少。

    ”球球？丹堯聽著這貓的名字，挑了挑眉。

    它長得瘦溜溜一條，別說球了，連橢圓都算不上。

    “為什么叫球球？”她無意開口問道。

    “因為它之前很胖啊，像球一樣。

    ”丹堯聽到這話，手上的動作猛地一頓。

    “以前很胖？”“對、對啊，”女人愣了一下，拿出手機給她看。

    照片里的小貓胖乎乎的，像個小雪球一樣。

    “我剛從寵物店把球球買回來的時候它就長這樣，你看，是不是很像球？”丹堯抿著唇，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你一天給它吃多少飯？”女人有些不解：“一天兩頓啊，網上說這種貓食量不大，我喂它很規(guī)律的，早午喂它一杯，晚上怕不好消化，就不喂了……”“一杯？”丹堯敏銳地提取到關鍵詞。

    “就是這樣的。

    ”女人從挎包中拿出個茶杯大小的食盆，遞給她看，“我今天特意帶著呢。

    ”“嘶。

    ”丹堯和墨玉同時吸了口涼氣。

    墨玉蹲在她肩頭，在她耳邊吐槽：“這貓能活到現在，也挺不容易的。

    ”丹堯了然。

    怪不得女人剛剛說這貓拉得少、睡得多。

    連吃都吃不飽，能有精力去干別的就怪了。

    她斟酌了一下措辭，開口問：“你從網上看的那個帖子，里面怎么說？”女人沒想到她突然問這個，思索了一下，回答道：“帖子說，這種貓腸胃比較弱，吃太飽的話，會不好消化。

    ”“好，”丹堯順著她的話繼續(xù)說，“那你有沒有想過，它可能根本就沒吃飽過？”“誒？”“首先，它是只貓。

    不是老鼠，也不是鳥，你完全可以用喂貓的量去喂它。

    ”丹堯平靜地看向女人懷中餓得懨懨的貓。

    女人后知后覺：“噢！所以……它是餓的？”她懷里一直沉默的貓終于開口，極輕地喵嗚了一聲。

    “哎呀，看這事整的。

    ”女人不太好意思地收起食盆，看著白貓的眼神帶了絲歉疚。

    “球球，都怪媽媽天天上網沖浪，看見什么就信了，都給你餓成條條了。

    ”她又看向丹堯，“真是謝謝你了老板，多虧你告訴我，你看我給你多少錢合適？”丹堯擺擺手：“這點小事，不用給錢了。

    不過，你下次給它喂食的時候，不要一下子喂很多，它餓久了，胃會受不了，可以慢慢累加到正常飯量。

    ”女人道著謝，抱著球球離開了。

    墨玉經歷了剛剛的事情，愈發(fā)覺得有口吃的是多么珍貴，走到一邊自顧自開了罐小魚干吃。

    丹堯靠在椅背上，長長呼出口氣。

    她剛剛的評價還是片面了，這個報應是雙向的。

    不光是好脾氣的人有報應，沉默寡言的寵物也有自己的報應。

    原來人間養(yǎng)寵物是這樣的，忍受著折磨又分不開彼此。

    還挺有意思的。

    她站起身，朝墨玉揚了揚下巴：“你看著會兒店，我出去透透氣。

    ”丹堯踏出店門。

    天色已晚，況且她這家店還在小街的最里頭，除了零零星星的路人和幾個準備下班的店主，沒再有什么人。

    她朝著街的盡頭走去。

    走過路口，眼前豁然開朗。

    賣小吃的攤位簇擁成一團，對面的長街上，昏昏黃黃的燈光從一家家店鋪映出。

    是條商業(yè)街。

    離她最近的就是家服裝店，丹堯垂眸看著身上shi透的衣服，抿著唇。

    不過這條街再怎么繁華也跟她現在沒什么關系。

    丹堯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三十塊錢，是剛剛給比格洗澡賺的第一桶金。

    好巧不巧，也是她全部的身家。

    她靜靜地立在十字路口的路牙子上。

    人間的、城市的夜，這是她第一次切身度過。

    一股無力感裹挾著迷茫爬上她的心頭，這么多盞燈，沒有一盞屬于她。

    司藥閣，她曾經認為是家的歸屬，卻是把她推下神壇最狠的。

    白澤，她一手帶大的靈獸，卻在眾人面前毫不留情指控了她。

    溯光，她最好的朋友，不善言辭的天界公主，似乎是這場罪名中唯一相信她的人了。

    然而，溯光給她的提示，也只有找回十二靈獸。

    十二靈獸。

    她該去哪找，怎么找，況且沒有靈力的她，該怎么培養(yǎng)它們？站在路燈下，看著自己被拉長的影子，丹堯終于有了一絲真實感。

    此刻的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神仙，而是人，血肉之軀的人。

    她總是習慣給別人依靠，卻沒有人能站在她身前為她遮風擋雨，這里沒有人認識她，她也終于能長長舒口氣，說一句——好累啊。

    “叮咚。

    ”手機響了。

    丹堯垂下眸子。

    好像是那個叫微信的東西來消息了。

    她微信沒加過別人，所以她不用猜就知道是陳雪。

    不過，陳雪這個點給她發(fā)消息干什么？她點開聊天窗口。

    一個橘紅的框明晃晃掛在屏幕上。

    【轉賬：5000元】對面的頭像又閃了一下。

    【雪】：雖然不知道你發(fā)生了什么事，但想來也不是什么好事。

    別擔心，你不說，我不會問的。

    這錢你收著，我可不想自己剛認識的朋友就餓死街頭。

    丹堯的指尖懸在屏幕上方，一時不知是抬起還是落下。

    緊跟著又來了一條消息。

    【雪】：你可別多想，我不是可憐你。

    這錢算我借你的，等你有錢了可是要還的丹堯的指尖終于落下，點擊收款。

    她打字回復：“謝謝。

    ”發(fā)完又覺得不太夠，她在微信自帶的表情里面找了找，發(fā)了兩個“親親”的表情。

    對面卻一下子沉默了，過了好久才回復她。

    【雪】：謝什么謝，睡覺吧��！丹堯回到店的時候，腳步都莫名輕快了許多。

    墨玉看著她手中的購物袋，一雙貓眼瞪大。

    “人窮志不能窮啊！你這女人，剛剛是去偷還是搶了？你現在在人間，還是要遵守人間的規(guī)則的！”丹堯心情好，懶得跟它計較，自顧自拿著新衣服走進衛(wèi)生間，換完之后把shi衣服晾起來，這才回到柜臺后坐下。

    墨玉還是一臉緊張：“你說話啊，你真去偷了？你別忘了，咱們剛認識個警官，你怎么敢的呀！”丹堯被它喵喵得頭大，難得好脾氣地解釋道：“買的，沒偷也沒搶。

    ”“買的？你哪來的錢，搶的別人的嗎？”丹堯有些無語。

    這沒良心的貓，她在它心里就這個形象？“晚安，小黑。

    ”她走過去鎖上寵物店的門，降下門簾，關上燈，靠回椅子上。

    雖然不算多么舒服，但也能讓她休息。

    丹堯迷迷糊糊要睡著時，手機又“叮咚”響了。

    她睡意立刻散了幾分，陳雪不會又突然給她爆金幣了吧？然而，這次不是陳雪。

    是那個一開始就躺在她列表，用著默認頭像的那個賬號。

    只發(fā)了一句話。

    【睡了嗎？】丹堯垂眸凝視著那條消息。

    這什么意思，官方號也會送溫暖？對面似乎也沒打算等她的回復，而是又跟了一條。

    【我好想你。

    】丹堯嘴角抽了抽，現在的官方號都這樣說話了嗎？如果說這兩句還沒什么，下面的消息就讓她有點發(fā)毛了。

    對面的頭像再次閃爍，輸入了好久才發(fā)過來兩句話。

    【堯堯。

    】【我真的好想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