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引生魂
金鱗城的夜晚黑沉沉的,僅有幾抹月光灑在午夜的巷道,不知從哪傳來的幾聲狀似嬰兒啼哭般的貓叫襯得周遭顯出幾分詭異。
方榆正沿著余家小姐不曾斬斷的生魂連接線找尋著什么,絲絲縷縷的線在方榆眼里閃著微弱的光。
謝梨川也乖巧的跟在身后視線始終落在前面人的身上。
腳步聲在巷道深處一個掛著什么招牌的門前停住,借著淺薄的月光她看清此處似乎是一家武館。
方榆轉(zhuǎn)頭看向身后的人小聲說著什么,眼里閃著狡黠的光,隨后腳尖一點越進緊閉的院門。
謝梨川了然點頭驀然化為一縷煙氣。
“怎樣?”方榆朝著露出身形的男人輕聲問著。
“此處只有三人,我未曾見到生魂。
”謝梨川輕輕搖頭方榆望著那延伸進不遠處房間內(nèi)泛著亮光的絲線,篤定開口。
“生魂就在那個房間。
”“那處房內(nèi)住著孩子似乎還有只貓。
”“貓?”方榆疑惑歪頭,看著對方歪著頭眼里明晃晃的疑惑,謝梨川輕咳一聲微微別過頭,掩去面頰的微紅。
“嗯,有只貓。
”“貓”她喃喃自語低著頭似是想著什么,腦海中的回憶漸漸清晰起來“師父!師父!”人未到聲先行,顧楓急吼吼的聲音鉆進青苑,院中方榆懶洋洋的躺在搖椅上,瞇著眼困覺,聞聲也不著急。
顧楓幾步邁入院中,直直撲向晃悠悠的女人“幫幫忙��!師父!”方榆神情還帶著才睡醒的慵懶,似是習(xí)以為常般的撐起身。
沒什么波瀾的視線落在身前穿著紅衣少女的面頰,嘴角卻帶著一抹無奈。
“又怎么啦?”少女撇著嘴,語氣委屈。
“今天我代班去接一個壽終就寢的老人,結(jié)果怎么都找不到那人的生魂啊啊��!”“師父~你幫幫我~”方才還帶著不忿的聲音下一秒變得甜軟,顧楓趴在方榆膝頭可憐巴巴的眼神直勾勾的盯著方榆。
她屈起手指狀似狠狠地打在少女額頭卻不見什么力道,沒再看自己徒弟臉上傻乎乎的笑,方榆伸出手,語氣輕柔。
“你個報仇徒弟,快拉你師父起身。
”“師父你最好了~”地府之人無事不可入人世,方榆自從卸任引渡使一職后不是在地府就是在鬼域,已經(jīng)許久不曾再來人間。
從地府渡井來到人間不過片刻功夫,她掃視了周邊一圈,眼神微微抬起,眼底閃過一抹驚訝的光芒。
“人世已經(jīng)變化如此之大了啊”“��?師父你說啥”方榆收回目光,又將視線投在顧楓身上。
“無事,你所說之人在何地?”“��!師父你隨我來!”寬闊中顯出幾分荒涼的宅院掛滿了白色的孝布,黑色的棺材大敞著橫躺在正對著的房內(nèi)中間。
白底黑字的挽聯(lián)立在兩旁,來往的人卻行色匆匆未見一人在棺前跪拜。
“子孫滿堂卻有著鰥寡孤獨之相”方榆低眸看向面容安詳?shù)膵D人,垂著的手輕輕一揚,旁邊不遠處摞著的紙錢好似風(fēng)吹一般穩(wěn)穩(wěn)的落在火苗微弱的火盆里。
顧楓也學(xué)著方榆的樣子,添了幾疊紙錢。
“師父,你有看出什么嘛?”“確實不見生魂,體內(nèi)地魄也已散”往年,方榆也曾見過躲著引渡使的生魂,那些人多半是生前執(zhí)念不消,甘心在人世為鬼。
一般這種情況,引渡使只需從人體取出些未散盡的氣息便可尋著找到生魂,地府不會強求但仍需記錄在冊留著時間供生魂消解執(zhí)念。
方才垂眸盯著老婦時她已經(jīng)嘗試卻仍尋不到此人生魂,方榆眉頭微微皺起,耳邊卻募得傳來一聲困乏的貓叫。
是個黃白三花貓,應(yīng)當是被老婦細心照料的,毛色油亮滑順,始終懶洋洋的睡在老人棺槨旁。
她蹲下身,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似的撫摸著貓咪柔軟的毛發(fā)。
“你在這里對么?”三花貓窩在地上,好似聽懂了一般小小的叫了一聲。
“小楓,用引魂決。
”顧楓面色茫然卻仍聽話的引出貓咪體內(nèi)的生魂,隨著那生魂緩緩顯現(xiàn),顧楓的眼睛逐漸睜大,眼里帶著不可置信。
婦人的生魂離體,一旁的貓咪反而激烈的沖著兩人哈氣,尾巴尖的毛發(fā)陡然炸起。
“小然。
”慈祥的聲音響起,老人仿若透明的生魂伸向貓咪頭頂似是想細細的撫摸一番卻穿透了手掌。
老婦像是才想起自己不再是人一樣落寞的嘆了口氣,但三花貓還是收斂起爪牙弓著身子蹭了蹭。
“不要怪小然它只是不想我死去。
”“在它體內(nèi)我能感受它的意思,它說愿意把自己的身體讓給我一半。
”“然后同我一起活下去。
”老人仿佛許久不曾跟人閑聊一樣絮絮叨叨的說了許多,方榆兩人也并未打斷,只認真傾聽著。
“見笑了,你們是來帶我走的嗎?”方榆輕輕的應(yīng)了一聲,垂眸盯著看向三花貓的老人,半晌才溫聲開口。
“你還有想見的人嗎?”“沒有了。
”“小然,你要好好生活”老婦的聲音像春風(fēng)一般溫柔,不舍的視線遲遲不曾從貓咪身上移開。
兩人將老婦帶往地府之前方榆不由自主的又回頭望了一眼。
“師父?”“走吧”幾十年前的記憶在方榆腦海閃現(xiàn),她眼神微微發(fā)亮,招手示意謝梨川低下身子男人順從著彎腰,兩人間的距離驟然拉近,少女身上的清香協(xié)同衣服上的皂香滿滿的撲進謝梨川鼻間隨著呢喃間的吐息,輕柔的溫?zé)釟庀⒎鬟^耳邊,男人的耳尖逐漸泛起羞怯的紅暈好似傍晚的暮色。
“阿川,把那只貓咪悄悄帶出來。
”方榆簡短的說完就退遠了些,謝梨川手指微微動了動卻克制的攥緊指尖。
“阿川?”她盯著發(fā)呆的人,抬手戳了戳男人的臉頰。
下一瞬手邊的觸感頓失,她眨了眨眼,眼眸微抬,輕輕笑了。
房間內(nèi)床上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年還沉睡著,枕邊窩著的黑貓也被人仔細的蓋著棉被。
謝梨川沒有立刻拎起黑貓,反倒站在那里抬手揉了揉仍泛著紅的耳尖,半晌才竊喜似的笑了起來。
方榆在門外耐心的等著,夜半的微風(fēng)還是帶了些涼意,她哈了口氣又搓了搓冰冷的指尖,終于熱乎了些許,身上仍有著微風(fēng)帶來的涼意。
謝梨川出來時正好撞見,這些年他早已不知冷暖未曾發(fā)現(xiàn)今夜的涼氣。
他懊惱的幻化出一件青色斗篷幾步上前披在嬌小的人身上,這才將手上顫抖哆嗦的黑貓放在院中的石臺上。
一陣溫?zé)崦腿灰u來,方榆看了看身上熟悉樣式的披風(fēng),朝著男人溫柔的笑了笑。
她蹲下身子,眼神盯著黑貓受驚驟縮的瞳孔,試探的問道:“余家小姐?”黑貓陡然聽到熟悉的稱呼,眼底帶著明晃晃的詫異,方榆見貓咪人性化的情緒確信了幾分。
“是被困住了么?”眼前貓咪直直點頭。
她安撫著摸摸貓咪的毛發(fā),掐訣引出貓咪體內(nèi)多出的生魂。
“終于出來了!謝謝你!”十五歲的少女欣喜的想要握住面前人的雙手卻摸了個空,她眼神微愣,目光迷茫的看著自己仿佛透明的雙手,語氣帶著恐慌和遲疑。
“我是死了嗎?”“沒有。
你的身體還在沉睡著。
”聞言,少女頓時松了口氣,她又抬頭看著眼前跟她差不多高的人,聲音猶豫,眼神控制不住的回頭看向那間屋子。
“你們現(xiàn)在,是要送我回去嗎?”見少女這副模樣,方榆心中有了些許猜想。
“如今夜已深,明日再送你回去吧。
”少女眼神驀地發(fā)亮,語氣雀躍。
“多謝!”看著兩人已經(jīng)商量出結(jié)果,謝梨川舉起自方才起就不斷掙扎著的黑貓,疑聲問道:“阿榆,如何處理?”少女目露驚慌,想上前抱回貓咪又苦于透明的軀體,只能可憐兮兮的看著方榆,聲音哀求。
“不,不要傷害咪咪!咪咪只是以為我死了!”“不會的。
”方榆只簡短的說了三個字,少女就奇跡的放下心來。
“謝謝你!大師!”“我先送你回貓咪體內(nèi),明日你同人告別完,來慶寧街角的宅院。
”此事了結(jié),天空也已經(jīng)蒙蒙發(fā)亮,街道兩旁的早點鋪陸續(xù)著支棱起來,帶來數(shù)不盡的人間煙火。
方榆拉著謝梨川走在人煙稀少的街上,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樣她笑著開口。
“阿川,如今我還帶了個與你當年年齡相仿的孩子哦。
”“不過,不及你當年可愛。
”聞言謝梨川扯住方榆衣袖,低垂著頭,聲音里帶著幾分委屈。
“我現(xiàn)在不可愛了嗎?”方榆失笑,停住腳步認真的打量著男人的面容。
眼前人皮膚不算白皙,透著在陽光下曬出的健康膚色,濃墨般的眉毛下卻是一雙圓圓的帶點下垂的黑亮眼睛,此時正可憐的看著自己。
確實有點可愛。
她踮起腳尖正打算揉揉男人的頭發(fā),面前的人就已經(jīng)低下了頭,將柔軟的發(fā)絲送進方榆掌中。
唔更可愛了方榆笑嘻嘻的揉亂整齊的發(fā)冠,語氣篤定著開口。
“比當年還可愛。
”她攬著男人直接朝著不遠處賣著吃食的店鋪走去,嘴角彎起。
“走,阿川!我們買早點回家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