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將令新啟后患除
回到帳中，齊琨便馬不停蹄地把自己悶到屋子里，研究他的“防奸之法”，大有一種制不出來不睡覺的氣勢。
這也難怪齊琨如此心急，眼下鐘離桉立業(yè)未穩(wěn)便奪得江北大勢。
先不說蕭硯何淵兩大霸主會不會出兵，周邊一些弱小勢力也絕對會出手阻撓，他們沒有實力與之一抗，那便只有派細(xì)作這一條門路。
而鐘離桉剛剛立業(yè)，若說根基一點不亂，是絕無可能的。
所以為了在這逐鹿天下站穩(wěn)腳跟，齊琨與鐘離桉很快便定下了南下同何淵結(jié)盟的計劃。
蕭硯弒君萬人唾棄，更何況楊筱出戰(zhàn)的目的便是劍指長安，找蕭硯要個說法。
如此，他們與何淵結(jié)盟，一可以廣攬?zhí)煜旅裥模梢詾樗麄內(nèi)蘸蟠笫绿硪话阎Α?br />
而南下之前，最為重要的事，便是立下防奸之法。
畢竟南下之時，冀豫空虛，是奸佞滲入的最好時機(jī)。
若無防奸之法，他們南下也全是后顧之憂，也許還沒從江南回來，他們的千里之堤，就潰于細(xì)作的蟻穴。
不過好在，齊琨在投奔鐘離桉之前，便已對這防奸之事，有了想法。
他繞到桌后，鋪開絹布，膏好毛筆，滿目認(rèn)真地在紙上畫著什么。
他要為鐘離桉，重制一套將令。
自古細(xì)作的首要目標(biāo)，便是散布假令，擾亂軍心，偷竊情報。
若要借一物件，讓兵士只聽將軍下的令，那細(xì)作便沒有下腳之地了。
齊琨挪了挪鎮(zhèn)紙，在一旁精雕細(xì)琢地畫著四塊將令——應(yīng)龍，朱雀，白虎，玄武。
鎮(zhèn)四方之獸，配鐘離桉和三位將軍，再好不過。
這四種將令，一樣打造兩份，一份在各人手中，另一份統(tǒng)一歸鐘離桉調(diào)遣。
將軍手中的，代表將軍本人；鐘離桉手里的，代表將軍兵權(quán)。
不論誰拿著將軍的令，兵士們都如同見將軍本人，此戰(zhàn)便以將軍的名義出征；見了鐘離桉拿著的令，便知此戰(zhàn)他們要徹底聽從將軍的號令，不得違抗半分。
如此，下令之時，兩塊將令缺一不可，若是沒有將令，細(xì)作下的假令也毫無用處，反會把自己暴露得一覽無余，無異于插標(biāo)賣首。
齊琨滿意地撂下毛筆，再度望上自己畫罷的將令圖，放松地舒了口氣。
細(xì)作不知將令，在這軍中便無從立腳。
可若，他們知道將令呢？如此念頭如晴天霹靂般劃過齊琨的腦海，他剛松口氣便又把心吊了起來，他坐回桌前，再度望向桌上的絹布。
細(xì)作若知道將令，他們的首要目標(biāo)可就變了。
他們?nèi)粝胂录倭顢_亂軍心，就只有一個法子——把將令偷來。
雖說此舉難比登天，但多少會把軍心搞得亂七八糟。
齊琨按了按腦袋，頗無奈地在紙上落下“軍中不得討論將令”幾個字。
軍中無法討論將令，細(xì)作便無從得知將令的下落；而自家的兵士們長年累月地跟將軍作戰(zhàn)，定會有著約定俗成的默契。
可是新兵怎么辦呢？齊琨看著百是疏漏的計策，不由得蹙眉咬著筆頭，硬著頭皮落下一行字——“不懂找將軍。
”雖覺荒謬，但反復(fù)觀覽幾遍，細(xì)作確是沒有半分可乘之機(jī)。
齊琨無奈一笑，提著絹布就去找鐘離桉。
沒成想，鐘離桉看過之后頻頻點頭，馬上就派人打制令牌，還把三位將軍叫到帳中，照著樣式分一分令牌。
-三位小將即刻趕來，營帳之中立刻映滿熱火朝天的歡聲笑語。
應(yīng)龍為四方之首，分給鐘離桉再合適不過；性格如火燎的鐘離朔也自己沖到前去，把主流火之勢的朱雀令占為己有。
還沒等楊筱白銘反應(yīng)過來，桌上便只有白虎與玄武兩塊令。
楊筱望著鐘離朔無奈笑嘆一聲，便上前捻起白虎之令，“如此看來，只有白虎將令和我心性了吧？”“誰說不是？”一旁的白銘含笑望著楊筱，心中不自覺地一陣感懷，他望著楊筱的眼眸，懇切而又真摯，“西有白虎，四時屬秋，收獲與凋零相融，亦是此間勝景。
”他上前一步，捻過楊筱手里的將令，“漫山紅葉飄零而落，其勝不輸夏花半分，熾熱，真摯，而颯爽果敢，”他真切地對上楊筱的眸子，“如此之令，與此時的你，別無二致。
”眾人聞言都是一愣，似是全然沒想過這令牌里竟還藏著白銘心底的詩意。
“照青你啊……”楊筱不由得笑著搖搖頭，心中一陣感懷。
她含笑朝白銘一抬頭，“不行，來而不往非禮也。
”“哦？”鐘離朔饒有興趣地望上一湊，“你還有這般文采？”“你就瞧好吧，”楊筱揚了揚頭，爾后沉吟半晌，望向鐘離桉，“主公，可借紙筆一用？”鐘離桉剛向調(diào)解兩句，見楊筱信誓旦旦的樣子，也不由得一愣，轉(zhuǎn)而笑著點點頭，“當(dāng)然，”他抬手招呼著近侍，“筆墨伺候。
”“綾玉，你……”白銘不曾想自己隨心的幾句夸贊竟惹出了這么大陣仗，也滯在原地，抬眸望著楊筱。
楊筱回身笑望著他，“學(xué)學(xué)我江南友人的辦法罷了，不過我才疏學(xué)淺，你看個樂子便好。
”“好啊，綾玉，在這等著呢，”鐘離朔滿眼震驚看著楊筱，“我還以為你詞窮了沒話說呢。
”楊筱笑著朝桌子走去，看著近侍鋪好的紙面，朝他點點頭，抬手提起毛筆往硯臺上膏著。
齊琨饒有興趣地繞到她身后，笑望著她，“怎得去一趟江南，還跟岑小姐學(xué)了作詩？”楊筱抬頭看了他一眼，笑著擺擺手道：“看她平日愛寫，我也跟著她練練罷了，不過論文采，我跟她可沒法比。
”“好了，別貧了，”齊琨笑著拍了拍楊筱的肩，“快寫吧，別擾了你的思路。
”白銘望著楊筱伏在桌前的身影，也不由得輕聲慢步挪到她身側(cè)，悄悄看著。
“古生玄龜，神武比天。
掀潮踏海，一往無前。
回首仰月，微渺何堪？枝杈橫生，灘涂掩目。
步若磐石，心似金堅。
此行何懼？路亦坦然。
”宣紙上的墨跡頓時化作了山海間的玄龜，鎏金的筆觸如朝陽一般，刷刷點點地鋪在龜背上。
“好，”楊筱撂下筆，大功告成般望向白銘，“寫完啦。
”她剛將那鎮(zhèn)紙?zhí)崞�，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將它放下，手忙腳亂地摸了摸自己的衣袖，“完了。
”“怎么了？”齊琨不解道。
“完了，師父，”她苦笑著望向齊琨，“我沒有章啊。
”齊琨聞言一愣，也不由得笑了起來，“綾玉你啊，你先前不是立了個軍令狀嗎？”“對啊，我那時……”楊筱說著不由得愣了愣，轉(zhuǎn)眸望向一旁含笑不語的鐘離桉，“完了，那軍令狀沒蓋章也沒畫押……”眾人見狀，都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楊筱擺了擺手，膏了膏墨，笑道：“不管了不管了，我畫一個。
”鐘離桉看著一臉無奈的齊琨，笑著拍了拍他的肩，“好歹綾玉當(dāng)時是當(dāng)著所有兵士的面里的軍令，怎么不算成立啊。
”“好歹她首戰(zhàn)大捷，要是出點什么差錯，還真的能拿這個訛?zāi)?br />
”齊琨笑著搖搖頭，又側(cè)眸笑望向鐘離桉，“您當(dāng)時收到軍令狀，也沒讓她補(bǔ)畫一個？”鐘離桉輕嘆一聲，看透一切似的拍了拍齊琨的背，“勝敗兵家常事，我又怎會真的讓綾玉立下軍令？”他回頭笑望著楊筱，“若她真畫押印章了，我恐怕早就給她燒了。
”“吶，好了，”楊筱將那毛筆落在硯臺上，雙手小心翼翼地將那紙?zhí)崞饋�，遞到白銘面前，“你看看，可不能嫌棄。
”白銘趕忙彎下腰，雙手捧過那紙，“將軍贈詩我感謝都來不及，又怎會嫌棄？”鐘離朔見狀也湊了過來，“照青，我也看看？”“那可不行，”白銘笑著將那紙收回xiong前，“我還沒看完，怎能讓你先看��？”鐘離朔抱xiong調(diào)侃道：“莫非綾玉藏了什么我看不得的字句？”“鐘離朔，”楊筱往鐘離朔眼前揮了揮拳，“信不信我打飛你？”話畢她又回頭望向鐘離桉，“主公有意見嗎？”鐘離桉笑望著笑鬧的三人，輕笑著搖了搖頭，“沒意見，你一拳把他打到并州都沒問題。
”“哎，兄長您，”鐘離朔佯怒地朝鐘離桉笑道，“我還是不是你親弟弟��？”他又轉(zhuǎn)眸望向楊筱，“不看就不看，下回我們堂堂正正比一回。
”“行啊，”楊筱朝鐘離朔笑著揚了揚頭，“下次一槍挑飛你。
”“你以巧取勝，哪有挑飛我的勁啊，”鐘離朔不服笑道：“我也不用飛鏢什么的，我們就真刀真槍比試比試。
”“你用上你所有暗器都傷不到我，”楊筱笑著調(diào)侃著，又回身抬眸望向身側(cè)不住望著信的白銘，“如何，照青？看完了嗎？”“此行何懼？路亦坦然……一槍定天下……”白銘望著楊筱落款處的畫押，輕聲念著，又闔眸長呼了一口氣，他捏著紙的手不覺間有些顫抖，他垂眸望向楊筱那含笑的眸子，“綾玉，我……”他聲音微顫著，笑嘆一聲，“我真不知該如何謝你。
”楊筱聞言，不由得抬手按上他的手臂，“這有何可謝？”頓了片刻后，又無奈輕笑一聲，把手放下，“若是真要這樣謝來謝去，我們怕是這輩子也謝不完了。
”她上前一步，抬眸真摯地望向白銘，“此間意義，你我都明了，不是嗎？”白銘頓時愣了兩秒，面頰上浮現(xiàn)出一抹不自然的紅暈，他趕忙別開視線不去看楊筱，握著紙的手又不覺得緊了幾分。
楊筱說完才意識到什么，她別開頭抬手摸了摸耳后，卻覺異樣的燙手。
她闔眸舒一口氣，輕聲解釋道：“我的意思是……”“我明白，”白銘早已掩蓋下心中的悸動，沉下眸子笑望著楊筱，“綾玉，我都明白。
”一旁的鐘離桉含笑望著自己手下的兩員將領(lǐng)，輕笑著點點頭，“既如此，將令之事就這么定了，軍中此規(guī)，即刻施行。
”“好，有勞主公費心了。
”-將令在軍中施行地如火如荼，幾夜未眠的齊琨也終于把心放了下來。
他看著接了令如潮水般退去的士兵，闔眸長舒一口氣。
忽地，一件披風(fēng)蓋在他的肩上。
一回頭，只見鐘離桉正含笑站在他身旁。
“此事塵埃落定，多虧有你啊。
”鐘離桉攬了攬齊琨肩頭的披風(fēng)，“此番你操勞多日，也該好好休息幾天了。
”“承蒙主公厚愛，不過江南之行，也耽誤不得啊。
”“出使江南固然事大，可你定要保重好身體，知道嗎？”他按著齊琨的肩，長嘆一聲，“此番南下危機(jī)不淺，我派兩名將領(lǐng)與你同去，聽候你的統(tǒng)領(lǐng)，見機(jī)而動，如何？”“主公您……”齊琨聞言不由得受寵若驚地一愣，“將如此大權(quán)交予我手？”一介文人帶兩個主力將軍出使江南，若非極度信任，誰敢這么派？抑或是對他不信任，派兩名將軍前去監(jiān)督。
第二種可能剛露苗頭，便被齊琨扼殺在腦海之中。
他主公可是鐘離桉，怎還會有第二種可能？齊琨強(qiáng)按下心底的波瀾，抬眸望著身側(cè)如沐春風(fēng)的鐘離桉，靜候著他的后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