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故友再遇江南辭
幾葉小舟泛過江面，掠起一陣鷗鳥，幾根柳條扶映著江邊露頭的朝陽，粼粼微光鋪灑在江面上如卷軸般徐徐蕩開。
齊琨胳膊肘靠著白銘的肩頭，打了個哈欠，又看向一夜沒動地方的楊筱，輕笑著搖了搖頭，“睡成這樣還說要和我們輪著守夜呢。
”白銘也笑著望向楊筱，“前兩天楊將軍一直在忙馳鷹隊的操練，怕是也沒怎么休息。
”“說到馳鷹隊，我就想起綾玉那個副將張平來了，”齊琨不由得笑了起來，“每日犯困，隨時打盹，但到了關(guān)鍵時刻從未出過岔子，靠譜的很。
”“是啊，”白銘笑著點點頭，“當(dāng)時我從豫州接應(yīng)綾玉之時，就是張平燒的糧倉，事后見了張平，我自己都不信。
”齊琨含笑點了點頭，望著愈來愈近的岸景，又俯身望著尚在酣睡的楊筱，輕嘆一聲，“這都快到岸了，不起不行。
”說罷，他便起身蹲坐在楊筱身旁，小舟跟著他的步伐搖了幾搖。
“綾玉，到點了，”他輕拍著楊筱的肩，笑道：“該你起床守夜了。
”楊筱迷迷糊糊地答應(yīng)著，翻了翻身，抬起胳膊擋住眼前的亮光，“師父你再守會兒，讓我醒醒。
”說著，她眼也不睜便要扭頭側(cè)躺，眼看著腦袋就要從白銘疊好的披風(fēng)上滑下，往船板上砸了。
“哎，小心。
”白銘見狀不由得向前兩步，但還是慢了一步，船板上傳來清脆的一聲響。
“聽這聲音，肯定熟了。
”齊琨蹲在一旁笑著調(diào)侃道。
楊筱被磕得睡意全無，她泄氣地往船板上一仰，抬手將墊在頭下的披風(fēng)拽了下來，又長長打了個哈欠，一抬眸，便看見白銘顛倒的笑顏。
她不由得愣了兩秒，抬手揉了揉眼，直至眼前的輪廓逐漸清晰，如清泉般含笑的眸光落在她的眼中，她心中一慌，卻不知為何動彈不得半分。
她笑望著白銘的眸子，指端不由得捻著剛才拽下來的那件披風(fēng)。
“別傻樂了，”齊琨抬手拍了拍楊筱的肩，笑道：“馬上就要到了，你還不起床？”楊筱轉(zhuǎn)頭望著齊琨，這才反應(yīng)過什么似的，一翻身坐了起來，“怎么都快到岸了？不是說要輪番守夜的？”她輪著看向齊琨和白銘，嗔怪道：“怎么也沒人叫我？”“你這兩天實在辛苦，我和軍師不忍打擾，便想著讓你多休息會兒。
”白銘笑著接過楊筱手中的披風(fēng)，簡單疊了疊，抱在懷里。
楊筱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眸望向白銘，“白將軍，你那披風(fēng)……”她滿面歉意地撓了撓頭，“怕是已經(jīng)被我枕得皺皺巴巴了，等到江南給你買個新的。
”“無妨無妨，”白銘淺笑著搖了搖頭，“區(qū)區(qū)褶皺，何必掛懷？”齊琨站起身來，笑望著二人，“好了，船要到岸了，綾玉你快起來收拾收拾，準備走了。
”“好。
”楊筱坐在船板上長長伸了個懶腰，爾后將發(fā)帶扯下，三兩下將頭發(fā)扎好，才一撐手站了起來。
她望著那滿江潮氣和岸畔shi柳，暢然地深呼吸著，恍然一瞬之間回到了與岑珣江畔臨別之時。
她抬眸笑望著對岸，這一切似是從未變過，而這一切，又似是早已拉開帷幕。
點點繁花映入眼眸，似是有縷縷琴音伴風(fēng)而來。
楊筱聞聲一動，難掩眸中欣喜小跑到船沿望去，但見不遠處一道人影，于岸畔亭中抱琴坐著，袖發(fā)迎風(fēng)而擺，身姿亦隨著琴聲微微晃著。
“是曈汐！”楊筱回眸朝身后二人興奮道，轉(zhuǎn)而又跑到船邊，朝那人影揮著手，“曈汐！我們到了！”岸畔的琴聲徐然而止，那翩翩人影微微回頭，緩身從亭中坐起，朝岸邊款步走著。
船槳攪起的水聲愈發(fā)清瀝，船夫撐著槁將船移到岸邊，笑著朝船內(nèi)三人喊道：“齊先生，二位將軍，到岸了，慢些下船吧。
”“好，”楊筱點點頭應(yīng)著，一抬腿跳下小船，朝那船夫笑道：“多謝您了。
”爾后她自然地回頭一伸手，將齊琨扶了下來。
她抬頭看著還在船上的白銘，胳膊還在空中伸著。
她遲疑一秒，爾后不由得一笑，朝白銘伸了伸手。
白銘見狀也愣了愣，他從未想過楊筱會牽他下船。
他大腦一片空白，怎么都想不出其中緣由。
可現(xiàn)在，楊筱纖長的手上帶著幾許薄繭，就這么抬在他的眼前。
心臟莫名跳得很快，白銘心中抽搐幾分，卻又生怕她把手抽回去。
他抬眸望著楊筱含笑的眼眸，來不及多想，便抬手輕握住楊筱的手指尖，牽著她下了船。
岑珣早已行至江畔，她沖幾人輕輕一抱拳，笑道：“在下岑珣，岑曈汐，恭候各位多時了。
”“曈汐！”楊筱回頭一望，那熟悉而又親切的身影赫然出現(xiàn)在眼前，她欣喜地笑著，松開白銘的手，徑直向她小跑而去，抬手將她環(huán)抱住，“這么久沒見，有沒有想我？”“怎會不想？”岑珣笑著拍了拍楊筱的背，側(cè)頭對上她熾熱的眸光，微微垂眸看著楊筱略帶緋紅的臉頰，不由得笑著調(diào)侃道：“下回給你戴個面紗吧？”“嗯？”楊筱不解地歪頭望向她，“此話怎講？”岑珣向她身后看了一眼回船上拿武器的白銘，又回眸笑望著楊筱，“你啊，但凡有些情緒就會掛在臉上，怎么被人家牽一下手，便臉紅了？”“哎，曈汐你……”楊筱愣了愣，嗔怪地望向岑珣，雙頰卻更紅了幾分。
岑珣打趣地看著她口嫌體正的模樣，笑嘆一聲，行到齊琨面前，躬身施禮，“久仰齊先生大名，在下奉家父與家?guī)熤貋泶讼嘤?br />
”“有勞小姐了，”齊琨朝岑珣點點頭抱拳道：“方才有幸聆得小姐琴音，實屬天籟。
”岑珣垂眸笑嘆一聲，“先生謬贊了——”“我就說吧？”岑珣話音未落，便被楊筱笑著搭上她的肩膀，“曈汐撫琴可是一絕。
”“綾玉你啊。
”岑珣穩(wěn)住身子，回首笑望著伏在她肩旁的楊筱，輕點著她的鼻子。
白銘望著二人，也上前施禮道：“在下白銘，見過岑小姐。
”岑珣朝白銘輕點著頭，又將楊筱搭在她肩上的手拽了下去，朝他行禮，“幸會幸會。
”她回眸歪頭望向身側(cè)的楊筱，又回眸笑望著白銘，“莫非閣下便是綾玉先前經(jīng)常提到的那名贈槍少年？”楊筱聞言不由得轉(zhuǎn)頭瞪向岑珣，岑珣卻看著白銘略帶驚詫的神情，笑道：“綾玉初到江南，便同我講，豫州有一少年曾于她有恩，還贈槍與她，此后每每練槍之時便會以那少年為激勵，”她意味深長地抬眸望向白銘，“此前聽綾玉說那么久，今日才一睹尊容，也算平了我?guī)啄甑暮闷嬷摹?br />
”“這……”白銘望向岑珣身后別著臉撓頭的楊筱，眼里全身期盼與笑意，“在下多謝楊將軍抬愛了。
”“這都什么和什么，”楊筱口上不屑著，眼中卻也流露出笑意，她輕輕靠了靠岑珣的肩膀，“曈汐，你差不多得了啊。
”“好好好，”岑珣笑著點點頭，和一旁意味深長的齊琨對視一眼，爾后側(cè)身抬手讓出一條道來，領(lǐng)著三人向前走著，“還請諸位隨我到府上一敘。
”-行過一眾涼亭與園林，岑府赫然出現(xiàn)在眼前。
府上不大，卻處處都安排得井井有條。
一草一木都歸置齊整，卻又不失逸趣。
如此看來，讓岑府操持江南禮法，再合適不過。
“諸位，請吧。
”岑珣站在門口，一挑簾櫳，側(cè)身望向身后三人。
一踏入房門，便聞一陣檀香撲面而來，四周盡是古樸的擺設(shè)，細小的灰塵在灑進的陽光中撲朔著起舞，襯得這屋子暖意融融。
“齊先生和二位將軍來了？”一道溫和的聲音從內(nèi)室傳來，下一秒，一位老者踏入堂前。
“爹，我們回來了。
”岑珣朝岑扉抱了抱拳，又側(cè)身介紹著身后三人，“這便是冀州的三位使節(jié)了。
”他慈祥地笑望著眼前幾人，施禮道：“在下岑扉，恭候各位多時了。
”“岑老先生不必多禮，”齊琨趕忙上前扶住岑扉，爾后抱拳施禮，“在下齊琨，久仰先生大名，特來此拜謁。
”岑扉笑著點了點頭，他站在那里，脊背無半點佝僂，眉目間卻盡是愁緒。
他應(yīng)著楊筱和白銘的問候，坐到主位上，命下人看茶。
“爹，師父沒在？”岑珣側(cè)眸望向岑扉，“他不是說要親迎齊先生嗎？”岑扉聞言笑著搖了搖頭，“他那個不著調(diào)的家伙，說什么去套套其他人的話術(shù)，便不管齊先生了。
”“他啊，”齊琨笑嘆一聲，“他公務(wù)繁忙，看不看我倒無所謂。
”他抬眸望向岑扉，“既有徹延搭橋，我便開門見山了。
我主鐘離桉新建基業(yè)，站腳不穩(wěn)，欲圖與江南建立盟約，共抗亂臣蕭硯。
”齊琨扶著茶杯，望向岑扉，“不過我們初來乍到，于此局勢不甚了解，還請先生您為我們指點一二。
”岑扉聞言不由得蹙眉搖了搖頭，他抿了一口茶，長嘆一聲，“江南表面上一片安寧祥和，實則混亂不堪啊。
”他頓了頓，抬眸認真地望向眾人，“綾玉和小女有過命的交情，齊先生和白將軍的大名我也早有耳聞，既如此，我自然信得過幾位，也不藏著掖著了。
”“先生但講無妨，我等定洗耳恭聽。
”齊琨也斂了神色，前傾著身子凝向岑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