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wù)烟K醒
暮色四合，最后一縷夕照為劍鋒鍍上血色。
謝辭盈手腕翻轉(zhuǎn)，幽月劍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光。
“溯影劍訣第九式——斷水！”劍氣掃過之處，三丈外的樹應(yīng)聲而斷，切口平整如鏡。
她收劍而立，發(fā)間玉簪不知何時已松，青絲如瀑傾瀉而下。
細密的汗珠順著瓷白的頸線滑入衣領(lǐng)，胸口因急促呼吸而劇烈起伏。
不知道是不是繼承了謝婉記憶的緣故，謝辭盈發(fā)現(xiàn)她與這個世界好像格外契合。
劍訣，功法她之前雖從未接觸過，但如今用起來行云流水，毫不滯澀。
這套溯影劍訣原主練了三年才入門，而她僅用七日便已融會貫通。
雖說有一部分謝婉修煉懈怠的緣故，但她在劍道一途的天賦確實出色。
原本只是無聊隨便練練，如今倒是有意外之喜。
謝辭盈抬頭看了看落下的夕陽，想到距離上次送完丹藥已經(jīng)三天了，聞?wù)巡恢阑謴?fù)的如何了。
“罷了，本姑娘今日心情好，就再去看看吧。
”暮色中的忘機峰像一頭蟄伏的巨獸，謝辭盈熟門熟路地繞開禁制。
她手里拿著一瓶成色上品的固元丹，指尖不住的把玩瓶身。
這是昨天燕商剛送她的丹藥，但她的身體已經(jīng)好得差不多了，自然用不上這丹藥，便拿著這個來“借花獻佛”了。
竹舍的窗紙上映著燭火，兩道剪影正在交談。
謝辭盈屏息靠近，聽見承淵激動的聲音：“師兄你終于醒了！你不知你昏迷的這段時間，李乾元那群勢利眼……”“無妨。
”一道低啞的嗓音截斷話頭，像粗糲的砂紙擦過耳膜。
謝辭盈呼吸一滯。
——是聞?wù)选?br />
他竟然醒了？她明明三天前才來看過，那時他還在高熱中，心口纏著的麻布浸透膿血。
可現(xiàn)在，透過窗縫，她清楚地看到聞?wù)芽孔陂缴�，玄衣半敞，露出包扎整齊的胸膛。
雖然臉色仍蒼白如紙，可那雙眼睛——漆黑如墨，冷若寒潭。
曾經(jīng)映著星光的眸子，如今像是一口枯井，連最細微的波瀾都尋不見。
和記憶中那個少年判若兩人。
聞?wù)训男宰釉揪屠洌瑢Υ辉诤醯娜烁怯葹闊o情。
但至少世間還有他愿意守護之人，他的眼中即便再狠戾薄情卻始終透著幾分柔意。
這次在生死之線上走過一遭，他醒來之后卻異常平靜。
沒有憤怒，沒有悲傷，甚至沒有她預(yù)想中的恨意，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就像暴風雪過后的荒原，所有生機都被埋葬在厚厚的積雪之下。
好像沒有什么變化，但又好像哪里都變了。
承淵捧著茶盞遞來，茶水在晃動中灑出幾滴，在榻邊洇開深色的痕跡。
聞?wù)褯]有接。
他的視線穿過忘機峰，望向窗外某個虛無的點。
“這幾日……”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可有人來過？”這句話問得極輕，卻讓窗外的謝辭盈屏住了呼吸。
她看見他問話時繃緊的下頜線，握緊的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
他眼底那一閃而過的、連自己都沒察覺的期待——像將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承淵的沉默讓空氣凝固了一瞬，聞?wù)蜒壑械墓赓康叵缌恕?br />
承淵的動作頓了頓：“云鸞師姐前幾日派人送過一瓶生肌丹”“扔了。
”兩個字，干脆利落，像刀斬亂麻。
承淵急了：“這生肌丹可是上品丹藥！師兄你的傷”“我說——”聞?wù)烟а�，燭火在他眸中投下跳動的陰影“扔了。
”承淵頓時噤聲，眼眶卻紅了。
他低頭擺弄藥瓶，聲音悶悶的：“師兄何必如此就算謝師姐她”“承淵。
”聞?wù)训穆曇舨⒉淮�，卻讓窗外的謝辭盈渾身一顫。
他的聲音聽不出情感，卻無端讓她覺得背后一寒。
一陣沉默后，承淵小聲嘟囔：“那至少把這碗藥喝了”聞?wù)岩呀?jīng)收斂了所有表情，他平靜地接過藥碗，仰頭一飲而盡。
喉結(jié)滾動間，有幾滴藥汁順著下頜滑落，消失在衣領(lǐng)深處。
他將空碗重重擱在案幾上，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師兄！”承淵慌忙去扶，他胸口包扎的白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洇出鮮紅。
夜風灌進來，吹得燭火劇烈搖晃，聞?wù)芽人缘母訁柡Α?br />
謝辭盈下意識的上前一步，不料踩到一截枯竹。
“咔嚓。
”細微的聲響在寂靜的夜里響起。
“誰？！”聞?wù)训穆曇舳溉涣鑵枴?br />
謝辭盈頭皮一麻，轉(zhuǎn)身就逃。
身后傳來竹榻翻倒的悶響。
接著是承淵的驚呼：“師兄別動靈力！傷口會裂！”她不敢回頭，運起半生不熟的身法，跌跌撞撞沖進霧里。
夜風刮過耳畔，帶著初春的寒意，卻吹不散心中莫名的煩躁。
身后傳來重物倒地的悶響，然后是承淵的呼喊。
謝辭盈的腳步頓了頓，但隨即咬緊牙關(guān)，跑得更快了。
直到浮光峰的輪廓出現(xiàn)在視野里，謝辭盈才敢停下。
她扶著一棵老松喘氣，掌心黏膩的冷汗早已布滿手中的瓶身。
心臟跳得像是要沖破胸腔。
“呼……”謝辭盈如釋重負的吐出一口氣，腿軟的癱坐在地。
剛才運轉(zhuǎn)靈力忙著逃走，這具身體里纖細經(jīng)脈中的靈氣好似被抽干。
“倒是個活不長的惡毒女配命啊”謝辭盈苦笑一聲。
她的境界雖然在丹藥的澆筑下勉強達到筑基，但若是真論實力，她現(xiàn)在連煉氣期的師弟都打不過。
不過連續(xù)運轉(zhuǎn)靈力一炷香的功夫，靈力就枯竭了。
“真不愧是氣運之子……”
謝辭盈盯著瓶中晃動的丹丸，感慨道：“上次那么重的傷，才三天就能下榻。
”謝辭盈扶著樹正想起身，忽地動作一頓。
[檢測到目標情感值持續(xù)上升，當前情感值：61100，請宿主再接再厲][檢測到目標情感值持續(xù)上升，當前情感值：68100，請宿主再接再厲][檢測到目標情感值持續(xù)上升，當前情感值：72100，請宿主再接再厲]時隔十三天，熟悉的系統(tǒng)播報聲再次響起。
識海中那道代表情感值的進度條在不斷攀升。
聞?wù)研蚜�，平靜許久的情感值終于開始波動。
只是這次增長的不再是愛意，而是被背叛的仇恨。
這個過去三年一直跟隨在謝婉身后，甘愿用自己所有靈石去換取一枚還春丹的少年。
已經(jīng)永遠消失在那個血色的夕陽中。
記憶里那個總是沉默地站在她身后三步之遙的身影。
無論她去棲霞峰養(yǎng)傷，還是去藏經(jīng)閣借典，甚至只是無聊時去山下的集市閑逛。
——那人都會如影隨形。
現(xiàn)在全都化作屏幕上跳動的數(shù)字。
這本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情，只是胸口卻泛起一絲異樣的情緒。
謝辭盈蹙眉按住心口。
那里像是被人塞進了一把冰碴，又冷又澀，隨著呼吸細細密密地扎著。
她困惑地低頭，不明白這具身體為何會有如此強烈的反應(yīng)。
是原主的情緒在影響她嗎？那個驕縱任性的大小姐，那個把聞?wù)颜嫘牟仍谀_下的女人，原來心底也藏著幾分真情嗎？如今這具身體記住了那些悸動，所以才會在聞?wù)押匏龝r，本能地感到疼痛。
謝辭盈搖搖頭，將那股莫名的情緒甩開。
屏幕上的數(shù)字又滾動幾下，恨意值跳到73。
這個數(shù)字讓她眼底泛起真實的喜悅，連帶著腳步都輕快起來。
“看來收集恨意值果然是個正確的選擇，才一晚上就漲了13點情感值。
”謝辭盈邁著歡快的步伐往房間走去，愈發(fā)覺得生活有盼頭。
“只是以后行事還是更得小心一點。
”今天便有些魯莽了。
她雖然反應(yīng)很快立刻就溜了，但不確定聞?wù)训降子袥]有看到她。
看來以后還是要注意一點，若是再被發(fā)現(xiàn)，就跟她要立的惡毒女配，愛慕虛榮的人設(shè)ooc了。
在聞?wù)鸦杳缘倪@段時間，謝辭盈仔細思考了一下關(guān)于情感值的收集。
其實也并非要局限于愛恨，厭惡怎么能不算情感呢？只是等她整理完原主的記憶之后，已經(jīng)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
——她不可能比謝婉做的更好了。
暮色沉沉，謝辭盈倚在浮光峰的石欄上。
關(guān)于聞?wù)雅c這具身體原主的往事，如同壺中殘酒般苦澀難言。
聞?wù)咽俏迥昵皝淼牧髟苿ψ�，只是那時并非是流云劍宗每三年一次招募弟子的時期。
他不知通過何種方法拜入忘機峰門下，又在機緣巧合之下救過謝婉一次，此后便開始二人的情感糾葛。
初時謝婉對這個沉默寡言的師弟不屑一顧。
那時她正與赤霄派首徒打得火熱，浮光峰上追求者如過江之鯽，怎會多看一個寒門散修半眼？即便后來聞?wù)褭C緣巧合之下救了她一次，她也只是隨手擲了袋靈石作謝。
仿佛打發(fā)一條護主的野狗。
運命的轉(zhuǎn)折始于云鸞仙子。
謝婉雖然對魚塘里多條魚不感興趣，奈何這聞?wù)烟熨x一般，長相卻不一般，甚至可以說是十分俊美了。
雖說性格冷漠了一點，但還是有不少女修暗送秋波。
其中又以棲霞峰久負盛名的云鸞仙子最盛。
那段時間各種珍貴法寶靈丹變著花樣的送，高調(diào)的整個流云劍宗都知道了聞?wù)堰@號人物。
謝辭盈從記憶里看到，當夜謝婉聽聞此事后異常生氣。
——她可以不要的東西，卻不容他人染指。
于是浮光峰最嬌縱的小師妹突然轉(zhuǎn)了性子。
她會“偶遇”聞?wù)丫殑Γ瑫绊樖帧倍鄮б缓懈恻c，會在眾目睽睽下為他拭去額間薄汗。
而聞?wù)涯�？這個對旁人冷若冰霜的劍修，竟真像被馴服一般。
將宗門發(fā)放的靈石全換成丹藥，只為醫(yī)治她的舊疾。
只是時間一久，謝婉的本性也逐漸暴露。
記憶中最諷刺的莫過于，當謝婉故態(tài)復(fù)萌與其他男修調(diào)笑時，聞?wù)阎皇庆o靜站在身后。
漆黑的眼睛里翻涌著她讀不懂的情緒，最終什么也沒有做，反而一如既往的照顧偏愛她。
誰知謝婉反而有恃無恐，愈發(fā)變本加厲起來。
對待聞?wù)褠鄞鸩焕恚挥行枰臅r候才會柔情蜜意關(guān)懷一番。
不過令謝辭盈震驚的是，都這樣了氣運之子還不離不棄的守護左右。
直到最后謝婉與燕商“互生情愫”直接攤牌，一腳踢開聞?wù)眩x婉怕燕商誤會想早日劃清界限。
一劍將二人情誼完全斬斷。
至此，聞?wù)巡潘憷涞聛怼?br />
“強。
”謝辭盈咂咂嘴“實在是強。
”這讓她怎么收集厭惡值？她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謝婉都替她做了。
奈何人家氣運之子心胸寬廣，根本不care這些。
謝辭盈甚至都開始懷疑是不是二人之間有什么不為人知的秘密。
比如謝婉小時候救了氣運之子全家，或者他們倆人上輩子是白首不相離的愛人，這輩子氣運之子帶著記憶重生了。
只是這些秘辛，背后的原由她無從得知，沒有精力探查清楚了。
原主只有來到流云劍宗修煉之后的記憶，入仙門之前的記憶全都消失不見了。
謝辭盈知道這背后必然牽扯到一些事情，而且還不小。
但眼下之急是在剩下的兩個多月抓緊收集情感值，她自己都自身難保了，談何管別人的閑事。
但這些都不耽誤她眼紅啊！她又一次嫉妒了！雖然知道聞?wù)严矚g這具身體的原主人，但沒想到能這么喜歡啊！她不敢想要是她再那一劍之前穿過來，憑借前世多年看電視劇的經(jīng)驗……對聞?wù)押亲o備至，制造一些親密相處撩撥一番，這情感值酷酷漲得的有多快�。∩踔了绻茉谀且粍χ蠹皶r彌補，也未嘗不可以補救。
但偏偏，她又刺了一劍……“罷了罷了。
”謝辭盈長嘆一聲。
“既然做不成白月光，那便當根剔骨釘好了。
”她望向忘機峰方向，眼中閃過一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