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jié)
等把思無涯的藏書都過了一遍，沈初宜便選了兩本最簡單的啟蒙書回了東配殿。
東配殿的小書房雖然只有半間房，可朝南開的大窗寬敞通透，一條厚重的黃花梨桌案放在窗邊，上面擺好了筆墨紙硯。
一支梅瓶安靜立在邊上的博古架上，里面的春海棠正芬芳綻放。
沈初宜坐在鋪了軟墊的圈椅上，安靜翻著書本。
她正看著，舒云快步而入。
“小主，”舒云低聲道，“方才尚宮局來了位姑姑，提點小主，記得后日要去給恭睿太后請安�！�
一晃神，已經(jīng)五月初十了。
沈初宜愣了一下，然后道：“那位姑姑可有說什么？”
舒云道：“姑姑說了時辰，也說了恭睿太后的規(guī)矩，小主記得當(dāng)日不要用濃烈的香，恭睿太后不喜�！�
沈初宜點頭，道知道了。
她想了想，放下書本，抬眸看向舒云。
“如今去御膳房，可有再被為難？”
舒云道：“若雨說這幾日一直都很好，御膳房的兩位大廚還親自問了小主的口味，若雨說小主沒什么要求，只要按照太醫(yī)院的單子做便是了。”
沈初宜略一沉思，道：“明日早上若雨過去取膳的時候，讓她叮囑御膳房，準(zhǔn)備一盅天麻燉雞，我要去見一見陛下。”
舒云沒有問為何，只道：“是。”
次日中午午歇醒來，沈初宜坐在床畔緩了緩神。
她挑了那身新做的蜀繡荷花大袖衫，頭上梳了雙環(huán)髻，戴上御賜的翠玉螺鈿，眉心一點花黃，襯得她明眸善睞，美若纖塵。
沈初宜站在銅鏡前左瞧右看，道：“唇上上些胭脂，顯得氣色更好�！�
等打扮完，舒云
拎著食盒，就陪著她出了長春宮。
長春宮位于西六宮后巷，從長春宮去乾元宮并不遠(yuǎn)，不急著走，兩刻就能到。
沈初宜也不急，她領(lǐng)著舒云慢慢走在宮巷里，待來到乾元宮北門前，才停下來略喘了口氣。
守門的黃門上前詢問：“貴人是哪一宮的�！�
沈初宜著實面生，那黃門不敢得罪，說話是很客氣的。
舒云便笑著塞了個荷包，道：“小主是沈才人�！�
黃門立即就知曉了。
他捏了一下荷包，依舊很客氣：“勞煩才人多等一會兒，小的這就去稟報大伴�！�
過了一會兒，那小黃門回來了。
臉上寫著驚訝。
“沈才人，里邊請�！�
他的態(tài)度更恭敬了。
蕭元宸不喜宮妃打擾，除了德妃等人，一般是不輕易見宮妃的。
宮妃們大抵也知曉，除了有要事，一般是不會來乾元宮自討沒趣。
沈初宜安靜跟著黃門進(jìn)了乾元宮，一路都垂著眼眸，不曾四處打量。
等來到浩然軒前，小黃門腳步就停住了。
一道略有些熟悉的嗓音響起：“沈才人，這邊請�！�
沈初宜抬頭，就看到劉三喜和氣的笑臉。
舒云忙道：“有勞三喜公公了�！�
劉三喜恭敬行禮，引著沈初宜往花廳里走：“陛下正在面見朝臣，小主得等一會兒�！�
沈初宜這才開口：“陛下國事重要，我且等一會兒便是�！�
浩然軒是蕭元宸經(jīng)常用來處理政事的書房，四面環(huán)窗，寬敞明亮，一側(cè)的花廳臨波光池，夏日時節(jié)涼風(fēng)習(xí)習(xí)，鳥語花香。
沈初宜在貴妃榻上坐定，便安靜地看著眼前滿池錦鯉。
等蕭元宸忙完，已經(jīng)是半個時辰之后了。
姚多福呈上潤口的小吊梨湯，才低聲道：“陛下，沈才人還在等�！�
蕭元宸頓了頓，用溫?zé)岬呐磷硬粮蓛羰�，才道：“讓王清書等一等�！?br />
說著，蕭元宸把小吊梨湯一口飲盡，起身便走。
掀開竹簾，一道纖細(xì)的竹青身影便出現(xiàn)在眼前。
沈初宜一手撐在方幾上，一手拖著香腮，眉目淺閉，安然入眠。
她只留給蕭元宸一個側(cè)臉，卻也飄然若仙。
蕭元宸自己都不知道，他下意識放輕了腳步。
————
不過沈初宜到底沒有入睡。
一聽到腳步聲，沈初宜立即就醒了。
她睜著那雙懵懂的鳳眸，猝不及防看向蕭元宸的時候，眼眸里都是單純的喜悅。
“陛下�！�
沈初宜忙起身，笑盈盈迎上前來。
蕭元宸還未開口，她就很自然挽著蕭元宸的胳膊，陪著他在貴妃榻上落座。
“忙了一整日，陛下可見是累了，”沈初宜絮絮叨叨，“妾讓御膳房準(zhǔn)備了天麻烏雞湯，陛下吃著試一試，聽聞這道藥膳能治頭疼�！�
沈初宜跟個雀鳥似得不停忙碌，然而很意外，蕭元宸并不覺得煩。
他反而放松下來。
蕭元宸握了一下沈初宜的手，讓她坐在身邊，不要忙碌。
他認(rèn)真看了一下沈初宜的臉色，見她面色紅潤，眉宇含笑，尤其那雙漂亮靈動的眸子，里面全是喜悅和柔情。
一看便知她過得很好。
蕭元宸心中稍安：“近來身體如何？”
沈初宜笑著道：“有太醫(yī)院醫(yī)治，妾自然已經(jīng)大好�！�
說到這里，她頓了頓，夸了一句步充容：“尤其是充容娘娘極為體貼，對妾很是照顧，在長春宮的日子真的跟做夢一樣。”
她說的很夸張，可想到她之前的過往，現(xiàn)在的日子確實如同夢中。
蕭元宸難得笑了一下。
“你安心養(yǎng)胎便是�！�
沈初宜羞澀笑了笑。
她抬起眼眸，用那雙水潤潤的星眸看向蕭元宸，眼眸里都是期盼：“妾很安心，可妾也想念陛下�！�
說到這里，她自己都有些羞赧，倏然低下了頭去。
蕭元宸低低應(yīng)了一聲，他伸出手，把沈初宜擁進(jìn)懷中。
“你安心，朕會經(jīng)常過去看望你�！�
沈初宜乖巧點了點頭。
她安靜靠在蕭元宸的懷中，聲音很輕柔，安撫了蕭元宸因政事而煩悶的心。
“妾要多謝陛下，選了長春宮后殿東配殿給臣妾，思無涯書樓特別好，里面的書都是妾未曾見過的。”
蕭元宸問：“你可讀得懂？”
沈初宜頓了頓，嘆了口氣。
“妾讀不懂，以前在永福宮時，還有徐姑姑教導(dǎo)，若非徐姑姑，妾連字都不認(rèn)識�！�
她說著，聲音越發(fā)低沉了。
方才的雀躍和歡喜都隨風(fēng)而逝，只剩下沉寂和忐忑。
“陛下，這滿宮里的娘娘們，都是出身高門，”沈初宜道，“再不濟(jì)，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兒�！�
“只有妾，入了宮后才認(rèn)識一兩個字�！�
沈初宜慢慢說著：“妾雖愚鈍，可也知道不能給陛下丟人，便想著自己學(xué)一學(xué)，也好有些長進(jìn)。”
女子瘦弱乖巧，她靠在懷中，只能看到一頭烏發(fā)。
蕭元宸垂眸聽著她說話，心里也跟著安靜下來。
“朕讓教導(dǎo)姑姑教導(dǎo)你識字？”
沈初宜卻從他懷中掙脫出來，方才的沉寂都消失不見，只剩下滿臉喜悅。
“當(dāng)真？”
蕭元宸的心也跟著放松下來。
沈初宜的喜悅很簡單。
一句話，一個字，亦或者一句簡單的你安心吧，她就能高興很久。
“自然是當(dāng)真的，”蕭元宸道，“不過你要好好學(xué)�！�
沈初宜認(rèn)真點頭：“是，妾不會給陛下丟臉的�！�
說到這里，沈初宜又有些殷切地問：“陛下，若是您得了空，可以教妾嗎？”
蕭元宸垂眸看她：“朕？”
沈初宜就說：“陛下是天縱奇才，少時就能通讀四書五經(jīng)，京中人人都知�！�
其實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