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節(jié)

    在安寧殿，眾人也沒有寒暄，簡單點頭行禮就繼續(xù)燒紙。

    沈初宜上前給汪亦晴的靈位上了三炷香，然后同眾人一起行禮，這才跪坐在邊上的鋪團上，開始安靜燒紙。

    一時間，殿中只用細(xì)細(xì)碎碎的誦經(jīng)聲。

    佛道道場都擺設(shè)在殿中，一邊是佛，一邊是道，各說各的經(jīng)，各保各的安。

    沈初宜聽著經(jīng)文聲，一顆心逐漸安寧下來。

    她在心里同汪亦晴說了許多話，等手里的紙錢燒完，便扶著舒云的手艱難起身。

    她行至德妃身邊，低聲道：“娘娘，妹妹便先回去了，娘娘保重身體�！�

    德妃點點頭，道：“去吧�！�

    沈初宜慢慢往外走，路過端嬪時，她低頭看了一眼。

    端嬪身上穿的還是昨日那身衣裳。

    她面容憔悴，眼底都是紅痕，顯然哭了很久，已經(jīng)顧不上儀容了。

    沈初宜不是沒見過端嬪同汪亦晴在一起的模樣，那時兩人真的很要好，她們一入宮就分到了同一宮中，因意氣相合一早就成了朋友。

    相伴四年，感情大抵比任何人都要深。

    如今忽然分別，相必端嬪心里很是難過。

    沈初宜腳步微頓，她慢慢俯下身，對端嬪道：“端嬪姐姐也請節(jié)哀�！�

    端嬪抬起眼眸，用那雙無神腫脹的眼睛看向她。

    此刻的端嬪早就沒了體面。

    她的發(fā)髻都有些凌亂了，因事發(fā)突然，她頭上的發(fā)釵都是臨時換的，湊不成對。

    “多謝你�！�

    端嬪聲音低啞，她忽然問：“亦晴……同你說了什么？”

    臨別時的遺言，汪亦晴沒有同她說，反而極力要求喊來了沈初宜。

    端嬪不解，心里更多的是難過和憤懣。

    她們相伴四載，命途終結(jié)，汪亦晴一句都沒給她留下嗎？

    她不想跟她分別，不想同她說話，不想看她最后一眼嗎？

    思及此，端嬪的眼淚再度落下。

    沈初宜垂眸看著她，只說了一半：“她只是謝我之前的舉手之勞�！�

    “其余的都沒多講，都是在同陛下說話，她放心不下三公主�！�

    沈初宜沒有再多說。

    端嬪頹喪地坐在地上，她發(fā)絲凌亂，嘴唇蒼白。

    “就這樣啊。”

    端嬪沉沉地嘆了口氣。

    她坐在那，木訥地?zé)�著��，神情看起來十分恍惚�?br />
    可能她的確是真心實意為汪亦晴難過的。

    沈初宜覺得端嬪這樣瞧著很是不好，她看了一眼端嬪的姑姑，后退兩步低聲道：“李姑姑，端嬪姐姐這樣不成，一會兒叫太醫(yī)來看看，用了藥，得讓她睡上片刻�！�

    李姑姑嘆了口氣，道：“是，多謝純昭儀�！�

    沈初宜的點頭，同步昭儀對視一眼，見她對自己頷首，便離開了安寧殿。

    回到長春宮，沈初宜坐下歇息片刻，精神終于好了一些。

    一炷香上完，她心里安靜祥和許多。

    她靜了靜，去了書房繼續(xù)讀書習(xí)字。

    蕭元宸到的時候，就看到她穿著一身素

    衣，正站在桌邊習(xí)字。

    沈初宜是很勤奮的人，至今懷孕六個多月，依舊保持每日習(xí)字一個時辰的習(xí)慣。

    不過肚子越來越大，有些妨礙她的站姿，她要經(jīng)常調(diào)整才能把每日的習(xí)字堅持下來。

    蕭元宸看她揉了揉腰，便對姚多福擺手，安靜進了書房。

    沈初宜一門心思都在習(xí)字，沒有聽到腳步聲。

    等她發(fā)現(xiàn)時，蕭元宸就已經(jīng)站在身邊了。

    “心亂了�！�

    蕭元宸道。

    他看著沈初宜的小楷，認(rèn)真點評：“筆端太過鋒利，字形有些偏移，凌厲太過，灑脫不足�！�

    沈初宜淺淺笑了一下。

    “隨意寫的，多謝陛下指點�！�

    沈初宜嘆了口氣：“我心里的確亂得很，有一口氣沒出出來，憋得慌�！�

    蕭元宸知道她語義為何。

    蕭元宸取過她手中的筆，扶著她在邊上的椅子上落座。

    “這件事，朕已有定論，暫時不能為她鳴冤，以后也一定會給她一個公道。”

    這樣說來，蕭元宸大概已經(jīng)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沈初宜沒有追問，她道：“以后的公道太遲了�！�

    蕭元宸沉默片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他只是轉(zhuǎn)了個話題：“你如今月份大了，寫一刻就歇一歇，莫要太過勤勉。”

    沈初宜點頭，她抬眸看向蕭元宸，不由關(guān)心道：“陛下今日可歇了歇？瞧您眼底都有青黑了。”

    蕭元宸也淺淺笑了一下。

    “中午歇了一會兒，好了許多�！�

    他說到這里，道：“你想去送她嗎？”

    沈初宜想了想，問：“時間久嗎？”

    之前宮妃薨逝、先帝駕崩時，沈初宜不過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宮女，那些大場面根本輪不到她。

    她不知道出殯要有多少喪儀，要耗費多久。

    蕭元宸道：“大約要兩個時辰，不過中途可以休息，等把殯宮送出宮門，就算結(jié)束了�！�

    沈初宜就說：“那我去送送她吧�！�

    蕭元宸應(yīng)了一聲。

    兩個人安靜一瞬，沈初宜沒有挑起話題哄他，蕭元宸也沒有同她說閑事。

    帝妃二人就這樣安靜坐在書房里，看著滿室寂靜，心也慢慢寧靜下來。

    很奇怪，卻又有一種莫名的氣氛。

    仿佛這樣不說不動，不鬧不玩，也未嘗不可。

    兩個人坐了一會兒，沈初宜才道：“陛下今日可還忙，要不再睡一會兒吧？”

    蕭元宸倒是沒有遲疑：“那就歇一歇�！�

    他一整夜沒睡，中午說是躺了一會兒，其實根本沒睡著。

    現(xiàn)在頭痛欲裂。

    身體極度不適的情況下，姚多福一問他是否要休息，他反而第一個想到的是沈初宜。

    昨日說要來看她，不能食言而肥。

    現(xiàn)在同她一起坐在書房里，安靜看著幽幽燃著的沉水香，蕭元宸一顆心靜了許多，腦子里的錘子也不再沒命敲打。

    聽著沈初宜輕聲細(xì)語的說話聲，蕭元宸確實覺得有些困頓了。

    他從不委屈自己，困了就睡下。

    等躺在熟悉的芬芳中，蕭元宸幾乎沒有停頓片刻，直接便沉入夢境之中。

    沈初宜就坐在床邊，垂眸看著他。

    蕭元宸比之前的確瘦了一些，有其他那張清俊的面容，多了幾分歲月的棱角，顯得尤為銳利。

    以前的皇帝陛下沉穩(wěn)內(nèi)斂，偶爾看起來十分冷漠疏離，卻很少會讓人心驚膽戰(zhàn)。

    他是天潢貴胄，生來便矜貴持重，很少會有不體面的時候。

    即便已是九五之尊，卻一直端方優(yōu)雅。

    現(xiàn)在的蕭元宸就仿佛鋒利的長刀，刀鋒寒芒畢露，似已沾染了無數(shù)血污。

    沈初宜安靜看了一會兒，才起身放下帳幔，慢慢退了出去。

    蕭元宸沒有睡太久。

    等他再醒來時剛及黃昏。

    此刻天地一片昏暗，帳幔緊緊攏著，泄不進一絲天光。

    蕭元宸掀開帳幔看了一眼，然后便收回手，重新回到了靜謐的拔步床內(nèi)。

    這張床，沈初宜一定很喜歡。

    帳幔用的不是尋常的百子千孫圖，而是葡萄纏枝紋，瞧著清清淡淡的，似乎能聞到葡萄的芬芳果香。

    枕頭應(yīng)該是特地為他準(zhǔn)備的，高矮同乾元宮的一模一樣，這大概是姚多福的手筆。

    被褥不軟不硬，恰到好處。

    蕭元宸不由翻了個身，適才看到另一個枕頭下藏著一個小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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