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節(jié)
被烏云遮蓋了的星輝,此刻慢慢映入他眼眸中。
他輕輕摸著沈初宜的肚子,垂眸去看她的眼睛。
“疼嗎?”
其實有點疼,不過孩子不太用力,沈初宜就搖了搖頭:“還好�!�
她也伸出手,跟蕭元宸的手交握在一起,輕輕安撫肚子里的小家伙。
“難得活潑了一些�!�
沈初宜笑了。
“我還怕他太文靜,以后不愛鬧可怎么辦�!�
蕭元宸低低笑了一聲,待及此時,心中的沉郁一掃而空。
他低頭,用自己的額頭抵著沈初宜的額頭,那雙桃花眸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他看著這一大一小,聲音也是春風(fēng)化雨。
“好孩子,乖一點,莫要折騰你母親�!�
一晃神就到了靜貴嬪出殯的那一日。
自從進(jìn)入秋日,圣京已經(jīng)十?dāng)?shù)日不曾落雨了,未曾想到了靜貴嬪出殯這一日,圣京倒是落了一場瓢潑大雨。
這一場大雨猶如天傾,即便打傘都寸步難行。
面對這一場大雨,沈初宜原本以為自己實在沒辦法去送一送汪亦晴了。
不過吉時之前,大雨漸緩,逐漸變成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雖沒有停歇,卻能出門了。
沈初宜衡量片刻,還是決定去送一送汪亦晴。
畢竟這是最后一次離別了。
以后若要再見,須等她百年之后,或許還能再見一面。
沈初宜帶著鴻雁和如煙,鴻雁扶著她,如煙打傘,三個人一起出了宮門。
意料之中的,步昭儀一直在等她。
“姐姐,走吧。”
沈初宜還是叫步昭儀姐姐。
雖然她算上封號已經(jīng)比步昭儀份位高了,但步昭儀教導(dǎo)她讀書習(xí)字,不說是師徒,卻也勝似師徒。
這情分是不會變的。
步昭儀點點頭,她自己撐著傘,一步步往前走。
“你小心一些。”
“好。”
兩個人一路安靜走著,很快就來到西一長街,當(dāng)一幾人一起拐入南巷時,路上能見到的人就更多了。
除了貴妃和熙嬪,所有的宮妃都來了。
無論活著的時候有多不對付,人死之后,一切恩怨情仇似乎都化為烏有。
留在記憶里的,只有高興時候的一顰一笑,只有一聲聲姐姐,一句句安好。
即便落了雨,她們也沒有留在宮中,反而一起出了門。
雨幕之下,是一個個素色身影。
她們行走在雨簾中,如同重復(fù)的幻影,分不出你我他。
眾人只簡單點頭問安,走了沒多久,又看到了貴妃和熙嬪身邊的大姑姑。
她們?nèi)瞬荒艿綀�,心意卻到了。
眾人進(jìn)了安寧殿,今日來的命婦很多,朝臣也不少。
同汪家沾親帶故的官員都到場了,除此之外,宗人府的宗親也都在。
沈初宜都沒想到會來這么多人,心里不由有些感嘆。
一直安安靜靜的汪亦晴,如今也是熱鬧了一回。
雖然外面小雨淅瀝,但喪儀卻一板一眼舉行著,每一個步驟都肅穆安寧。
佛道的誦經(jīng)聲越發(fā)清晰,清脆的法鈴仿佛響在耳邊。
所有儀式都行完,蕭元宸也到了。
他今日穿了一身玄色的常服,除了腰上掛了一枚玉佩,再無其他裝飾。
蕭元宸沒有給靜貴嬪上香,卻也來送她最后一程。
等喪儀都結(jié)束,送葬的隊伍便要啟程趕往天柱山皇陵。
蕭元宸特地命宗令端親王妃主持喪儀,寧王作為副祭,陪同一起前往天柱山,給足了汪亦晴體面。
喪鈴叮鈴鈴響著,誦經(jīng)聲在耳邊嗡嗡作響,棺槨抬起的那一刻,哭聲震天而響。
禮部喪儀官高聲道:“起,行。”
厚重的棺槨沉沉而起,十六名力士穩(wěn)穩(wěn)抬起,隨著唱誦聲一步步往前走。
蕭元宸走在眾人之前,身后就是宗親及諸位妃嬪,一行人沉默離開安寧殿,在陰郁的天色里緩慢前行。
整個天地猶如被水墨浸染,就連朱紅宮墻都失去了鮮活色彩。
白色的幡帳在黑壓壓的蒼穹中飛舞,紙錢隨風(fēng)而飛,伴著雨水猶如風(fēng)雪。
汪亦晴出殯這一日卻是個陰雨天。
當(dāng)真是世事無常。
沈初宜一步步走在宮道上,抬眸看著眼前厚重的紫檀棺槨。
她在心里說:“亦晴,你放心,三公主很好。”
“前日我去看過她,是個又漂亮又乖巧的健康寶貝,笑起來的樣子特別乖,跟你生得很像�!�
“太后娘娘很喜愛她,許多事都不假他人之手,照顧的非常用心,陛下也經(jīng)�?赐!�
“你放心吧�!�
最后這一聲落下,一陣?yán)滹L(fēng)吹拂而來,一直纏綿了半日的陰雨忽然停了。
沈初宜仰著頭,從白幡遮天蔽日的空隙里,看了一眼沉寂的天色。
風(fēng)雨將停,烏云吹散,似乎馬上就要陽光普照。
沈初宜的心也跟著松快下來。
送葬的隊伍很快就來到了宮門口。
蕭元宸看著端王妃和寧王,道:“務(wù)必周全�!�
兩人行禮,隨著最后一聲唱誦,棺槨緩緩離開玄武門。
哭聲重新響起,嗚嗚咽咽,好不凄涼。
蕭元宸站在宮道之前,看著那棺槨逐漸被深長的宮門吞沒,沉默不語。
站在眾人之前的蕭元宸,此時的身影是無比蕭瑟的。
端親王上前,沉聲道:“陛下,今日風(fēng)急,該回了�!�
蕭元宸點點頭。
他回過身,看著身后黑壓壓一群人,目光從沈初宜身上一掃而過。
他道:“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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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神就到了十月中。
等宮里卸下白幡,恢復(fù)往日的桃紅柳綠,汪亦晴薨逝帶來的沉寂也慢慢被宮人遺忘。
沈初宜三月有孕,至今已有七個月,大約來年元月就要生產(chǎn)。
不過她看起來一點都不臃腫,依舊身形輕靈。
這一日早晨醒來,她先讓若雨去知會林婕妤和陳才人,然后才洗漱更衣,坐在堂屋里用早膳。
舒云站在一邊,等若雨和鴻雁把膳食都擺好,才低聲道:“年姑姑來了信,說這幾日前朝勸過陛下好幾次�!�
沈初宜捏起筷子,道:“這有什么好勸的?陛下也不是能聽旁人的性子�!�
這兩月來陛下都未踏足后宮,一開始還好些,畢竟宮里出了這么多事,等到了十月中,朝臣們就有些著急了。
不過如今是秋日,各地開始秋收,秋稅,秋收之后又要操心寒冬中百姓過冬的事宜。
邊關(guān)糧草告急,各地開始統(tǒng)籌征收,一樁樁一件件都是麻煩事,蕭元宸待在乾元宮的時間一日比一日長,幾乎不踏足后宮。
不過從中秋那一日火災(zāi)之后,蕭元宸就很少來后宮了。
后來汪亦晴又難產(chǎn)而亡,蕭元宸大抵心情不愉,依舊沒有翻牌。
除了隔三差五看望兩位太后和孩子們,便是看望有孕的熙嬪和沈初宜,其他的宮妃幾乎見不到蕭元宸的面。
這跟以前雨露均沾的皇帝可是完全不同的。
若說他完全沒這柔情心思,倒也不恰當(dāng),這兩月來他倒是隔三差五就陪沈初宜吃一頓飯,說幾句話,偶爾還回去御花園散步,倒還挺溫馨。
賞賜也時常有之,瞧著并不是寡心寡情的模樣。
沈初宜如今身子重,加上他國事繁忙,就沒怎么去過乾元宮,日子倒是過得平靜安寧。
這種情況,前朝的大臣們自然坐不住。
說起來這雖然是陛下的家事,可對于一個皇帝來說,家事就是國事,如今宮中子嗣稀少,小皇子只得兩個,三公主還在襁褓之中,一心國朝的老大人們自然心急如焚。
不過,更多的還是為著自家。
舒云就道:“年姑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