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西平郡王正睜大眼睛看越山嶺和符歲二人，清澈的眼睛里盡是迷茫。
永安為何在此？她什么時候認(rèn)識的這個男子？他二人怎這般熟稔，甚至言行有些親密？這男子有官職在身？他究竟是誰？從符歲進(jìn)來開始，西平郡王本就繃緊的心弦波瀾起伏，一個又一個的疑問將他砸地暈頭轉(zhuǎn)向。
符歲轉(zhuǎn)臉露出個燦爛的笑容：“郡王兄來游湖嗎？今日惠風(fēng)和暢，正適合泛舟戲水。
”西平郡王語塞，不知如何作答。
他瞥一眼越山嶺，又不是他自己想到這里來的。
越山嶺起身拱手：“在下越山嶺，事急從權(quán)，越某多有得罪，還望西平郡王不要介懷。
”西平郡王忙起身迷迷糊糊就要還禮，話到嘴邊才想起來對面這人已經(jīng)知道自己是誰，伸出的手都愣在半空中。
越山嶺好像猜到西平郡王心中所想，解釋道：“之前在街上偶遇郡王，聽郡王身邊人如此稱呼。
”西平郡王哪里記得每天與自己擦身而過的都有何人，對越山嶺這個名字也是全然陌生，不過聽起來像是越侯府上郎君會取的名字。
他猶豫片刻，隨著符歲喊一聲“越將軍”。
既然符歲與西平郡王相熟，有些事自然好商量。
越山嶺露出溫和的笑容：“郡王稱我叔和就好。
”符歲在一旁補(bǔ)充道：“他跟續(xù)表兄睡一個被窩的。
”同樣的事，換了幾個字說出來聽著怎么這么別扭。
越山嶺嘴角抽動一下。
西平郡王這才明白眼前這人就是田乾佑時時掛在嘴邊的“叔和”。
大概是因田乾佑的緣故，西平郡王再看越山嶺時冷硬凜冽之感消去大半，心中的防備也不知不覺地減弱。
符歲一雙大眼睛骨碌碌轉(zhuǎn)，臉上寫著“求知若渴”。
越山嶺斟酌下詞句，緩緩開口：“從前我在軍中有一弟兄，如今做城門郎。
昨日我與他相遇，他說發(fā)現(xiàn)一名男子徘徊于城門附近，似是在觀察換防時間和不同值守人員的檢查習(xí)慣。
他上前盤問，那人只說在等人。
他覺得此事有異，奈何沒有證據(jù)，不知該如何定奪。
“我暗中跟蹤那人，發(fā)現(xiàn)他是平康坊中一名游俠。
他與其他幾人結(jié)為義兄弟，收人錢財與人消災(zāi)。
這樣的人不會無緣無故去刺探城防，我便想揪出幕后之人，未料竟抓到了西平郡王。
”越山嶺對符歲說：“涉及宗室，我不好插手，想必郡王也不愿對我言明實(shí)情，因而請你來。
”符歲微微皺起眉頭，臉上盡是不解。
西平郡王關(guān)注城防做什么？他想出城光明正大出就是，只要不是偷跑圣人也不會管他。
“郡王兄找人看城門換防做什么？”西平郡王嘴唇抿緊，手指蜷起，抗拒之意不言而喻。
符歲拿捏西平郡王的命門自是小菜一碟：“你不說，我就讓人一天十二時辰盯緊你，讓你什么都做不成，而且我還要把這事告訴鹽山。
”“別跟鹽山說。
”西平郡王慌忙阻止。
符歲小臉一揚(yáng)，作勢起身：“我現(xiàn)在就去告訴她。
”“別去。
”西平郡王伸手來攔，卻發(fā)現(xiàn)符歲安安穩(wěn)穩(wěn)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地看他。
他卸力般跌坐在椅上，低垂下頭。
過了良久，西平郡王才抬起頭，眼中已是通紅，他哀求符歲：“你別管，你就當(dāng)不知道好不好。
”若西平郡王云淡風(fēng)輕，符歲也不會刨根問底，可西平郡王現(xiàn)在的樣子，符歲怎可能裝作一無所知。
“你若遇到難處，說出來大家一起想辦法。
可你這副模樣，讓我怎么放心。
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鹽山該有多傷心。
”提及鹽山，西平郡王便止不住地心痛。
他一拳狠狠砸在桌上，將臉埋進(jìn)臂彎，肩背微微聳動。
符歲驚訝且沉默，她突然起身打開門。
外面叩云代靈守在離門三四步遠(yuǎn)的位置，幾個隨從散在靠近畫舫的岸邊，嚴(yán)田青蹲在稍遠(yuǎn)的地方，用一根草桿在地上圈圈畫畫。
符歲招來叩云，讓她安排人守好畫舫，方圓十米不許任何人靠近。
好在這畫舫停得位置偏，舫內(nèi)有什么聲音輕易不會傳出去。
西平郡王費(fèi)了些時間才整理好心緒，其間符歲和越山嶺默契地不發(fā)一言。
西平郡王說出的第一句話就令人震驚：“圣人要讓鹽山和親庫勒。
”“不可能。
”符歲不假思索地反駁，“圣人要把鹽山嫁給續(xù)表兄都比讓鹽山和親可信。
”“可這是宮里說的，庫勒提議和親，圣人屬意鹽山。
”西平郡王紅著眼睛，聲音顫抖而絕望。
符歲依舊不肯相信：“庫勒不是來歸順的嗎，好端端的提什么和親？”“庫勒確實(shí)提過求娶。
”越山嶺插話道，“圣人賜宴庫勒使團(tuán)，席間庫勒求降漢女。
不過圣人并未應(yīng)允，只說宴間不談國事。
宴后圣人召喬相議事，所議何事無人知曉。
”越山嶺問西平郡王：“當(dāng)日參宴者不多，你是何時知道求娶之事，是誰告于你的？”已經(jīng)過了數(shù)日，西平郡王邊回憶邊說：“是十日下午，我在街上遇見一個自稱是出宮采買的內(nèi)臣，他恭賀我喜事將近。
我大為不解，他說圣人要與庫勒和親，十有八九便是鹽山。
我當(dāng)時惱他胡言亂語，礙于他內(nèi)臣身份不曾發(fā)作。
事后我越想越覺不對，暗中向?qū)m中打聽。
結(jié)果內(nèi)侍省亦說圣人要和親庫勒，只是人選未定。
還說……還說鹽山無論年齡身份都合適。
”越山嶺輕笑一聲：“圣人九日晚間賜宴庫勒使臣時還未有定論，第二日就人盡皆知言之鑿鑿了？”符歲心中想的卻是另一回事。
彭王在西南分化宗族教化百姓，替圣人把西南理得井井有條。
彭王本不是強(qiáng)硬之人，之所以頂著巨大壓力與西南諸族首領(lǐng)周旋奪權(quán)，全因愛子心切，希冀讓圣人足夠滿意，自己的兒女在京中生活就能輕松些。
若符歲是皇帝，只會將西平郡王和鹽山牢牢抓在手中，好讓彭王繼續(xù)為自己賣命，怎可能將鹽山往外推。
和親與賜婚大相徑庭，而且以今上的傲氣，頂多收個義女或選遠(yuǎn)支宗女下嫁外族。
鹽山可是正統(tǒng)太祖血脈，彭王唯一的女兒。
符歲聽到越山嶺繼續(xù)問：“這與你刺探城防有何關(guān)系？”西平郡王看看符歲又看看越山嶺，心知不說實(shí)情是無法脫身，深吸口氣才下定決心和盤托出：“我不能讓鹽山去塞外受苦，如果真的是鹽山，我就將鹽山悄悄送走。
”越山嶺覺得西平郡王就是在胡鬧：“你打算如何與圣人解釋？”西平郡王自暴自棄地小聲說：“先瞞過眼前再說。
”“欺君可是殺頭的罪過，”越山嶺厲聲斥責(zé)。
西平郡王絕望地低吟著：“那我也不能眼睜睜看鹽山去和親，圣人如要怪罪，都是我一人的主意，有什么罪責(zé)我一人擔(dān)著就是。
”符歲打斷他二人：“宮中傳出的意思可不一定出自圣人。
”若說在場三人誰最了解圣人非符歲莫屬，秦安教給符歲的第一門功課不是《千字文》，而是揣度圣意。
“你說你向內(nèi)侍省打聽過，是內(nèi)侍省中哪位回得你？”符歲從宮中內(nèi)臣入手細(xì)細(xì)盤問。
西平郡王自來京后安分守己做個富貴郡王，他對宮中內(nèi)臣與后宮朝堂間錯綜復(fù)雜的關(guān)系一概不知。
甚至他想打探消息時連銀錢都不知該往哪兒送，還是有個小內(nèi)臣好心為他指條路，他這才與內(nèi)侍省搭上關(guān)系。
“我不知他具體名姓，他說他是內(nèi)常侍。
”內(nèi)常侍一共六人，符歲都認(rèn)得。
她讓西平郡王描述那人容貌聲音，竟無一人對上，分明是有人在誆騙西平郡王。
得知被騙的西平郡王如遭雷擊，喃喃自語：“怎會如此。
那和親呢，和親也是假的？”越山嶺看不透圣人，但他了解庫勒：“庫勒勢弱，西有靺鞨，東有突厥，故而稱臣以求庇佑。
庫勒之力于我朝不值一提，且?guī)炖胀跄赀~，膝下子嗣眾多，部族游牧而生，居無定所。
”力小境艱，便不懼其反叛；首領(lǐng)年邁，就算下降漢女也難有子嗣爭權(quán)；居無定所，哪怕父死子繼朝中亦無法時時掌控庫勒。
這樣的部族賜婚除了能給庫勒添臉面，對本朝全無用處。
越山嶺想不通欺騙西平郡王有什么好處，待到庫勒使團(tuán)離京，和親之說豈不是不攻自破：“那個假冒內(nèi)常侍的人可提過條件？”西平郡王尚自失神，越山嶺問了兩遍，他才渾渾噩噩答道：“他并未提要求啊。
”怕自己漏了什么關(guān)鍵信息，西平郡王努力回想，盡力將那人所說盡數(shù)道明：“他道和親已成定局，人選尚非定論，若能勸得圣人，鹽山便不必受那顛沛之苦。
我自知庸人一個，在圣人面前全無分量，本也想過向郡主求教。
奈何那人說偽帖一事圣人氣惱郡主小題大做鬧得京中雞犬不寧，若此時郡主再與圣人相左只怕郡主會遭訓(xùn)斥，所以……所以我便誰都沒說。
”“對了，”西平郡王又想起一點(diǎn)，“他還說過，若是鹽山已有婚配，哪怕只是問名，也可以此為由不必和親。
但是倉促之間我也無處托付，這才想先將鹽山悄悄送走再自去向圣人請罪。
”符歲心念一動，問：“馮家近日可有什么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