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驚馬拉著車駕也到了崖邊,哀鳴聲中,馬蹄踏空,帶著車駕朝著崖下墜落。
巨大的沖力下,馮妙嫦被拋出了車廂,山風(fēng)獵獵打得她生疼,發(fā)髻四散紛飛著,暈眩中她勉力睜開雙眼,十八年人生就這么了結(jié)了,又怎會甘心,可又能如何呢!
忽然一道身影欺近,一提一拉間,她已被人提拽住,下墜的速度也緩了下來。
根本不容她反應(yīng),那人左手拽著她,右手飛快攀住崖壁定住身形……
和離
鬼門關(guān)前,只想活著!
掉落時的失重感太可怖,沒人想再經(jīng)歷一次!
馮妙嫦根本不敢往下再看,暈眩中,求生的本能讓她死死巴住了那人……
負著一個人在崖壁上往上攀,再大的力氣也是咬牙撐著,她再這樣攀著,那人根本騰挪不開。
“不想都掉下去,你就松開些!”那人沒好氣道。
馮妙嫦這才察覺自己干了什么,羞紅著臉收了手腳改抓那人的手臂。
可她一個肩不能提手不能挑的后宅嬌弱女子,手上哪有力氣,再腳上懸空也讓她害怕得不自主發(fā)顫,沒一會兒就搖搖欲墜起來。
“我……我……我不行!”打著顫音,她又死緊地抱住了那人的胳膊。
那人平復(fù)著深重的呼吸,粗暴地反手扣住她的腰,張臂給她斜夾在身側(cè)。
“老和尚誤我!”那人氣勢洶洶地罵了一句,頂著風(fēng)雨夾著人繼續(xù)攀爬上去。
好在不到丈高就能到崖頂時,那人的隨扈終于空出手來,放下來一根長鞭。
那人抓住鞭子,改夾為提,就這么拽著馮妙嫦上了崖。
“娘子,你沒事吧?你……我……”
茯苓迎上來一把抱住她,放聲大哭。
另一頭,那人也被他那位白凈臉的隨扈哭咧咧抓住,“七爺,你怎么就不知保重自個兒……”‘
“還不是給老和尚念魔怔了!”那人嫌棄地給人蹬開,打個呼哨喚來他的馬,躍上去又沖殺進戰(zhàn)團。
那個白凈臉隨扈也揮刀跟了上去。
本已強弩之末的那隊蒙面人這下更支應(yīng)不住了,且戰(zhàn)且退地收攏隊伍。
這才有敢媽媽冒頭,拿了斗篷來給馮妙嫦罩上,好歹遮擋了些她的狼狽。
很快那邊的追殺已見分曉。
那位七爺和他的兩個手下已將圍堵他們的那一隊蒙面人殺退了。
那些人退的很干凈利落,連散落四處的死傷同伴都帶走了。
微雨中,梅花點點紛飛,蓋住了零落的血腥,仿佛剛才的生死廝殺根本沒發(fā)生過。
那位七爺和另一個隨扈等在遠處,白凈臉催馬過來。
白凈臉是個愛笑的,嗓音也柔和,只是說的話讓人有些心里惴惴。
“這位娘子也趕緊家去吧,切記不該打聽的不要打聽!”
壓下心驚,馮妙嫦上前福了一禮,“還未謝過……”
“我們七爺是應(yīng)了人才不得不如此,這位娘子也不必放在心上�!卑變裟槢]讓她說下去。
馮妙嫦懂了,人家不想認這個救命之恩,對她是避之不及。
馮妙嫦只覺呼吸都順暢了,她嘴上來不得,就對著白凈臉又福了一禮,想想又朝著那位七爺?shù)姆较蚋A艘欢Y。
只要不叫她面對那人,多福幾下她都行。
白凈臉拱手回禮,“這事兒就算揭過,再見只當(dāng)不識既可�!�
他催馬回去,七爺三人調(diào)轉(zhuǎn)馬頭縱出,很快就消失在梅林的另一頭。
馮妙嫦緊繃著的弦才慢慢松了。
今日之事真沒法說,沒有兩撥人馬廝殺,就不會有驚馬致她落崖。
只是那人又費力救了她,她著實不能心安理得的不認。
可想到那些貼身接觸,還有被雨水打濕的身形畢露,她就羞恥難堪到不行,只想給那些統(tǒng)統(tǒng)抹去,更無論面對那人了。
現(xiàn)在對方這樣劃清界限,于她來說如蒙大赦。
裴府跟來的隨從開始呼喝著收攏車隊。
就算白凈臉不警告,發(fā)生了這樣的事,哪還有心思上香,還是速速回府要緊。
馬車已經(jīng)摔下崖,馮妙嫦只能坐婢女媽媽們的馬車了。
茯苓扶她過去時,跟來的幾個媽媽和婢女雖都圍上來請罪問候,可眼神里的閃爍太明晃晃了,茯苓扶著的手不由就攥緊了。
馮妙嫦只當(dāng)不知,由著茯苓扶著上了車。
車隊很快掉頭往回走。
隨從們也再沒了來時的歡快,灰頭土臉地埋頭趕路。
徐夫人治家嚴(yán)苛,今日的事就算是意外,回去誰都免不了吃掛落。
車廂里,茯苓倒了杯熱茶遞過來,“小姐,會無事罷?”
馮妙嫦這
會兒才覺出嗓子干渴得厲害,接過來連飲了兩甌茶。
“除死無大事,別的都不算什么�!瘪T妙嫦對茯苓,也是對自己說道。
鬼門關(guān)前走了一遭,活著比什么都重要!
茯苓最信她了,她這么說了,跟著就踏實了不少。
說是這么說,直到這會兒,馮妙嫦還是飄飄忽忽落不到實處的感覺。
被一個陌生男子提著拖上來,那么多仆都從瞧見了她披頭散發(fā)衣裳不整的狼狽樣子,就是下等人家都容不得,更何況覺著臉面比天大的富貴人家呢?
就是她自己也做不到若無其事一樣當(dāng)什么也沒發(fā)生。
裴三郎這下更要覺著她面目可憎不堪為妻了。
如此,逢人就要說待她如親女兒的徐夫人要為難尷尬了吧?
小姐快到了�!�
茯苓的招呼聲讓馮妙嫦從凌亂灰暗的思緒里抽出來。
等茯苓給她挽好頭發(fā),理平整衣裳,車子就進了裴府。
后面車上的媽媽婢女們下車迎過來,馮妙嫦扶著茯苓的手下了車,被簇擁了過了二門,進了裴府后院。
早有在徐夫人面前說得上話的媽媽小跑進去回稟了,所以還沒等到瑞華堂,就有徐夫人身邊的翠薇迎了過來。
“三娘子受了驚,夫人心疼你,已請了大夫過來,叫你這陣子就便好生歇幾天,早起的請安也免了�!�
果然!
馮妙嫦斂容謝過了,帶著茯苓幾個回了自己的棲云院。
屋里聽到動靜的忍冬迎出來,“怎么這么快就回了?”
茯苓上手在忍冬胳膊上掐了一把,她知機地閉嘴,上來一起扶著馮妙嫦回了屋里。
回到自己屋里,再沒外人盯著看笑話,馮妙嫦才松了那股勁兒。
這會兒只覺著身心俱疲,由忍冬兩個服侍著沐浴換了家常衣裳,剛好大夫也到了。
沒讓大夫開藥,只開了擦傷藥抹了,送走大夫,說了不叫打攪,她進了內(nèi)室倒頭就睡了。
她自來就這樣,遇上難過難解的事,就要睡個昏天黑地,醒來后就有了無限勇氣,再難的事她咬牙也就撐過去了。
忍冬和茯苓是打小就服侍她的,自是知道。
兩人在五足銀熏爐里燃上帳中香,輕手輕腳地掀開帳幔放到榻腳上。
忍冬才拉著茯苓退到外間問發(fā)生了什么事,茯苓給她仔細說了。
不像茯苓是個少思的,只要馮妙嫦說無事,她就真放了心。
忍冬卻是知道個中厲害的,“得讓小姐給咱們老爺夫人去封信,不能就這么由著裴家發(fā)落。
婚事是徐夫人主動去求的,小姐嫁過來卻是這樣一個情形,計較起來和騙婚有什么兩樣?
兩人都不住一個屋,小姐上哪懷孩子去,徐夫人不去管自己兒子,卻月月讓小姐去寺里求子,為這個洛安城里多少人笑話小姐。
今日的事也是徐夫人逼著上香惹來的,憑什么要小姐一個人擔(dān)了�!�
茯苓這才知道嚴(yán)重性,等馮妙嫦一醒了,和忍冬一起催著她給三老爺夫妻寫信。
馮妙嫦沒應(yīng),妹妹的婚事說的是徐夫人娘家旁支的子弟,事情還沒有說法的時候,她不想和徐夫人壞了情份。
向來是人不負她,她必不負人的。
只是徐夫人只說讓她好好將養(yǎng),卻是一直不見她。
一應(yīng)供應(yīng)卻是周全的,三不五時還會打發(fā)孫嬤嬤過來噓寒問暖一通。
裴三郎現(xiàn)在避她如蛇蝎,更是給他留在后院的所有物事都使人般到了他的外院,徐夫人那里一句話也無。
馮妙嫦就知道裴家她是留不得了!
因著晉王就封地的事兒,朝里議了數(shù)月忽然就通過了,這一月里又就晉王府親兵的數(shù)額多少爭執(zhí)不下。
晉王本就有弱癥,這下又是燒又是咳的不消停,陛下惱怒不已干脆稱病不上朝,朝事積壓了一堆,臣子們叫苦不迭。
裴尚書每天都是愁眉苦臉的回家,擱不一會兒就要忿忿念一句,“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啊!”
馮妙嫦就當(dāng)徐夫人不想惹裴尚書心煩,她的事要先壓下來,她也就等了下來。
還是那天忍冬出去她的嫁妝鋪子看賬,沒一會兒又匆匆回來。
卻是她驚馬被陌生男人拉住的事在外面已經(jīng)傳得沸沸揚揚,還是添枝加葉了的,堪比坊間那些亂七八糟的畫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