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jié)
她眼巴巴看著身邊的男人,
仿佛這是她最后的希望了。
男人沉默著。
又想獨自一個人逃走了嗎?可是傻孩子,
你如今所托非人,
是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了。
“可以�!彼饝�(yīng)了。
賀羽小心的翻過那兩個粗壯的樹,
心想,
這路突然不能通行真的很可疑,昨夜又沒有地震暴雨泥石流之類的災(zāi)害發(fā)生,不該有樹突然倒塌橫亙在路上。
她想起早晨三舅舅回來的時候,褲腳上沾著泥土。
檢查水管也未必會蹭臟衣服,所以他們一大清早的真實目的地,恐怕就是這個狹窄的彎道。
陰云悄然聚攏,隔絕了陽光的一瞬間,賀羽脊背發(fā)涼。
如果她的出逃都是被村民們計劃好的,那下一班大巴車真的會來嗎?小舅舅回去,又會不會遭遇危險?
她是很想逃,但也不能連累別人去死,特別是在這種時候還愿意幫助她的人。
男人就坐在車?yán)�,看著她小心翼翼的翻越樹干,然后又翻了回來�?br />
真乖,比小時候還要乖了。
而剛坐進車來,剛才在路上一直查看著的公交車時刻表app就跳了一條消息出來,說是道路被阻,本線路暫停營運,恢復(fù)時間未知。
賀昭松了口氣。
她并沒有一時沖動而犯傻,翻過去干等根本沒有意義。
而多虧了小舅舅還在這等她,不然她就進退兩難了。
“對了,我還一直沒問過,村里人要給古蛇神獻(xiàn)祭的話,要提前準(zhǔn)備多久?”
她沒從尚未繼任大巫就臨陣逃脫的母親那兒聽過多少這方面的信息。
“大概,七日吧。”
賀羽大吃一驚:“這么久?”
小舅舅指了指安全帶讓她系上,又道:“是啊,這可是很盛大的儀式,不可能草率的�!�
賀羽放心了,也冷靜了。
她可是論文要在死線前一個小時才發(fā)送出去的人,有七天時間還怕什么?她完全可以試著尋找其他的出路。
真要是過了三四天沒有其他出路,那就湊好裝備,帶上口糧,真的按著小舅舅說的,一路走出去!
這時的賀羽還沒有意識到,她這一路下來,變得不似出門前那般急迫,是被某種未知的力量所影響,生出了虛幻的安全感。
而力量的源頭,就在她身邊。
接近村子的時候,賀羽先下了車。
小舅舅的車畢竟是偷的,得找個機會再還回去。
而她就假裝去散步回來了。
村民們喜氣洋洋的很是忙碌,在為慶典做布置,家家門窗上都掛起成束粉黛亂子草。
這種花大片開放之后就仿佛煙粉色的霧氣,煞是好看,但單棵并不起眼,掛起來有些寡淡。
她隨便找人問了一嘴,得知雖然接近花期,但按往年來講,至少也要再過一個月才會大面積盛放。
而今天一早漫山遍野的花都提前開了,顯然是古蛇神顯靈。
村民們雖然也沒見過,但按著傳說,接下來會有越來越多的植物提前盛放或結(jié)實,每日一種,直到七日之后的慶典之夜。
賀羽尋思,這古蛇神的儀式感還挺強,不就吃個人,還搞這么復(fù)雜。
她剛想回大宅去,看看能否從里邊翻出關(guān)于慶典,以及如何對付古蛇神的方法,卻在門口遇上了三舅媽。
她手里又拎著兩個食盒……
顯然是午飯和湯藥。
賀羽可不想再被盯著吃飯。
而且現(xiàn)在才上午十點……這時候給她送午飯,怕不是待會兒還有下午茶,宵夜,誓要填鴨式把她喂胖好讓古蛇神吃著開心。
他們自己吃的菜并沒香的讓人瘋魔,昨晚給她送的食物肯定不對勁,搞不好下了藥,哪怕她還是想只裝個樣子,但嘗了一口恐怕就要停不下來。
她悄悄走近,然后突然喊了一聲:“三舅媽!”
同時假裝被絆了一跤直接就往人身上摔。
女人反應(yīng)挺快的扶住了她,結(jié)果手里的飯菜和藥都灑了。
滾落一地的豐盛食物散發(fā)著誘人食欲的香氣。
三舅媽“哎呀”一聲,說可惜今日的藥湯還是阿婆給她額外加了補藥的,如今只能麻煩阿婆再煎一副藥了。
阿婆指的就是賀羽口中那位姨姥姥,也是如今村里實際領(lǐng)頭的。
本來該是大巫,可惜如今她這個大巫繼承人沒法人仗蛇勢,別人不聽她的了。
她道:“不用麻煩了,我正好有事去找姨姥姥�!�
三舅媽送她到了阿婆的住處。
老人是獨居,院子里也沒養(yǎng)家禽,賀羽穿過安靜的院落,在屋門前停了下來。
窗戶的窗簾都是拉著的。
但藥都煎鍋一副了,肯定不會是還沒起床。
賀羽從窗簾縫隙往里看。
縫隙很小,只能看到客廳當(dāng)中燒了一盆炭火,零星紅光忽明忽暗。
但總不會是燒炭自殺……
正狐疑著,就看到老人佝僂著背,去翻了翻碳火盆,用爐鉤子從里邊扯出了一團黑炭一樣的小東西,如珠如寶的將其放在一個小陶罐里封號,然后才熄滅了炭火。
因為要流通空氣,老人要來開窗,這院落里太干凈沒有遮擋,賀羽轉(zhuǎn)頭離開也來不及。
她索性先發(fā)制人去敲門。
推開門的一瞬間差點被熱浪掀飛,屋子里的氧氣都要被耗光了,她幾乎要窒息。
眼看到老人將炭盆端去院子里,賀羽忍不住道:“剛才您怎么不開窗呢,這樣很危險!”
雖然她巴不得老人把自己憋死,但姑且裝出了一副熱心后輩的模樣。
老人卻只道:“不行,那不行的,會跑掉……”
也不解釋為什么不行。
她轉(zhuǎn)頭看向賀羽,渾濁的眼睛落在賀羽面頰上,不知是看出了什么,問她怎么不喝藥,是不是碰翻了。
但不等賀羽回答,就聽她道:“也好,另一味藥也準(zhǔn)備好了,正好提前喝。”
說罷,又在院子里支起小鍋來,又如同親切又啰嗦的老人家一般打開了話匣子:“這藥可是好東西,是古蛇神賜福過的,我年輕的時候,每到換季全村人都要喝,就能確保接下來百毒不侵�!�
她一邊說著,一邊打開柜子,將一大堆瓶瓶罐罐的東西抱在懷里,也包括剛放回去的小陶罐。
“這些年沒有新的藥材產(chǎn)出,這湯藥才金貴了,別人沒得喝了,只有你才有這個福氣。”
然后她似乎想起了不愉快的事,用更低的聲音嘟囔了一句:“全怪那個姓趙的賤人!”
她的神情一瞬間有些陰郁,似乎想起了非常不愉快的往事。
但緊接著,她又笑的眉眼彎彎,仍舊是那個慈祥的老婦人模樣。
姓趙的?
這恐怕指的是祖父的那個義姐,也就是完成過職責(zé)的,最后一任真正的大巫。
老一輩的愛恨情仇或許很復(fù)雜,但眼下賀羽無心探究。她只是笑著接口:“但如今沒有這種煩惱了,古蛇神不是已經(jīng)給了預(yù)兆了嗎?所以不如趁這次慶典,讓全村人都沾沾喜氣?”
老人思索片刻,笑了:“你說得對�!�
然后就又支起了一口,煮全村人分量的草藥,大的能把人囫圇放進去煮的大鍋。
賀羽算是親眼見到了邪惡女巫熬制魔藥的場面。
每一罐藥材,先將固定分量的撿出來放進小鍋,剩下的不管多少,都倒進大鍋里邊。
很好,藥材都被揮霍完了,那這就是她需要應(yīng)付的最后一碗湯藥。
但緊接著,就見老人將最后的小陶罐打開,拎出一只渾身焦黑的東西。
看上去就像一只被烤焦的,面目全非的肥胖蟾蜍,被拎著一條腿后,還在微微顫動著。
眼見著老人要將它丟進小鍋,賀羽急忙道:“等等!為什么要單獨給我放這個?”
老人呵呵笑道:“別害怕這可是個好東西,寓意多子多福,咱們這的新嫁娘都要吃的�!�
她手上動作不停,那坨還有生命的焦炭就被丟進湯鍋,它拼命扭動著要從鍋沿逃出來,而它背后也隱隱有無數(shù)小東西試圖鉆出被烤焦的皮肉。
姨姥姥熟練的將鍋蓋扣緊。
那應(yīng)該是……負(fù)子蟾蜍。
但比起去設(shè)想它有多惡心,更令賀羽在意的是剛才老人說的話。
“新嫁娘,我嗎?”
姨姥姥似乎沒意識到她的慌張,還是笑著:“當(dāng)然,這不是老傳統(tǒng)了嗎?歷代大巫都只能是女人,就是因為,她們本該是古蛇神的新娘,在舉行儀式之后就住在祠堂里,直到受孕并孵化神明的幼子……”
賀羽心中充滿了疑惑。
原來不是要將她當(dāng)祭品給古蛇神吃?
上古時代遺留的傳說里,摻雜些重口味的東西倒是很常見。但歷代大巫都是鎮(zhèn)壓了古蛇神,去它的巢穴內(nèi)竊取了蛋,才有了她們隨身攜帶的小蛇。
母親總不會在這件事上騙她。
“但這是個誤會……”
如果她能解釋清楚,是不是村民們就能放過她?
老人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狂熱:“從前是大巫們欺瞞古蛇神,但從今往后不會了!古蛇神已經(jīng)在你身上留下了印記!”
賀羽還想說點什么,但隨著湯藥的沸騰,從氣孔中涌出一股極致的肉香。
太香了,比她吃過的任何肉都要香上無數(shù)倍,原始的食欲讓她的注意力沒法從那鍋詭異的湯藥上移開,她只能一個勁的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