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jié)
有人,還是很多人。
本能的察覺到了危險,賀羽矮下身子,躲在長草之中。
然而對方卻好似并不用眼睛來尋物,腳步聲徑直往她藏身的方向來。
白骨嶙峋的猙獰手指撥開遮蔽,幾個臉上的皮肉腐爛著幾乎要向下流淌,骨刺穿透皮膚的人,就這樣出現(xiàn)在她面前。
他們瞪著潰散的眼球,臉上神情十足興奮,喉嚨里發(fā)出“嗬嗬”聲響。
這并不會讓他們顯得多虔誠,只有猙獰。
瞪得太大的眼眶承載不了已經(jīng)失去連接的眼球,賀羽眼睜睜看著那渾圓的東西掉落下來,沾著泥土滾動,撞在她小小的鞋尖上。
她嚇的連尖叫都忘了,可偏偏又感覺這東西帶著股細微的,誘發(fā)食欲的香氣……
賀羽若是冷靜下來,觀察他們的穿著,就會發(fā)現(xiàn)他們隨身攜帶了工兵鏟,匕首,甚至還有槍,而荒郊野嶺,這些人多半是盜墓賊。
白山的風水其實很好,雖然沒有出名的大墓,卻有無數(shù)古老的傳說,千年前祭祀神佛,或者大巫的陪葬品,就算當年只是尋常,只要重見天日就是價值連城。
但賀羽無暇去觀察,就算看了,也不清楚這代表什么,她只是以為自己真的遇上了僵尸,拼盡全力試圖逃走。
但沒有用。
“僵尸”們速度太快了,不管逃往哪個方向,他們都會追上來,帶著古怪的笑容攔在她面前。
這時,白色的蛇出現(xiàn)了。
它吞掉了所有尋錯了氣味的獵物,而后卷起了仍舊捂著眼睛不斷啜泣著的小孩,將她送回賀家大宅。
這夜之后,賀羽就病了,高燒不退,又畏懼黑暗,夜雨和腳步,成了揮之不去的夢魘,她哭鬧著不肯關燈,這勢必影響其他人休息,只能轉到單人病房。
縣城醫(yī)院顯然對這癥狀沒有辦法,也只能輸退燒藥給她。
夜里,蛇影繞過巡房的護士,出現(xiàn)在她的病床前。
她瑟縮著,不敢看它。
當然,她當然知道是小舅舅吞吃僵尸是救了她,可只要一回憶起那能將人囫圇吞掉的巨口,送入喉嚨時骨骼被碾碎的聲響,她就害怕極了。
她問:“這就是代價嗎?如果我變得越來越像你,是不是也要吃那些東西,是不是以后就不能和爸爸,和同學們在一起了?”
年幼的孩子往往不懂事,但在某些時刻,會突然看透一些本質。
安靜良久之后,它說:“是�!�
賀羽不說話了。
半晌之后,她感覺到有東西搭在被子上。這是手,還是蛇尾?她分辨不出,她只是用被子蒙起著頭,哭個不停。
這已經(jīng)是很明確的回答了。她付不起這樣的代價,她也不想變成吃人的怪物。
那一次,從來都嬌慣著她怪物默默離開,后來賀羽被帶去了大城市看病,痊愈之后,或許是出于大腦的防御機制,她忘記了很多事。
只是所有隱藏在黑暗之中的聲音都讓她害怕。
特別是突如其來的落雨和腳步,她想不起這恐懼緣何而來,只以為是聽力過人的負面影響。
每個人,父親,村民們,都都對此避之不談。
或許本就不值得一提,畢竟終日和古蛇神混在一起,甚至被它咬過,變得更像它,從而直視了可怖場景的只有她一人。其他的孩子,不外乎就是淘氣去了不該去的地方,淋了場雨,從他們口中得知的真相就是這樣不值一提。
直到如今,又一次和怪物糾纏到一起,甚至許下承諾之后,她回憶起了一切。
小孩子無知無畏的狂言,說反悔也就反悔了。成年之后,還能被輕易放過嗎?
賀羽頭痛欲裂,但意識清醒。
她知道不可能,古蛇神大概不愿意再次放過她。
但她的答案還是同樣的,她沒有猶豫,又一次選擇了逃跑。
好在,她下車本就只走了幾步遠,先前本能的后退幾步,已經(jīng)靠在了車門上。
萬幸,古蛇神并沒有防備她到會在下車吃宵夜的時候將車鑰匙也帶走,讓她有了逃跑的機會。
她鉆進車里關上車門踩下油門。
一氣呵成。
作者有話說:
賀羽:人就是會在同一條溝里摔倒,反復渣同一只怪物,溜了溜了……
13載體
◎它以本體蘇醒,只會引發(fā)史無前例的巨大災難。◎
賀羽的動作很快,
頃刻就將半人半蛇的怪物甩出很遠。
但在下了許久雨的漆黑山路上開車還是太過艱難,才開過一個彎道,輪胎就陷入了泥坑。
這時,
前頭濃密的林子里突然亮起一道細微的光線。
賀羽一瞬間了悟,她棄車朝著光源直沖過去。
只顧著逃走,
都忘記自己或許會有援手了。
畢竟先前,
可是槍聲將她驚醒的,可開槍的人必然不會是村民,他們怎么可能瞄準古蛇神或者它的食物呢?
那光之閃了一瞬便消失不見,但距離很近,
賀羽徑直沖過去后,就見那竟然是一輛掛滿了遮擋物的,掩藏極好的車輛。
如今光線雖然熄滅,
但車門仍舊開著。
到了這時候,賀羽也顧不上對方究竟是誰,立刻鉆進去關緊了車門。
車子立刻啟動,在漆黑之中緩慢而安靜的往后倒了幾十米,
躲到了一間廢棄守林人小屋的后邊。
車窗上有特殊涂層,關緊門之后,
內側的光線并不會泄露出去,
但仍舊沒有開大燈,
借著儀表盤上的微光,
賀羽能看到駕駛座上的是個看起來很干練的女人,
而后排在她身旁,
也是方才拉開車門的,
則是一個始終笑著,
顯得有些輕浮的男人。
二人雖然都沒穿制服,
但賀羽發(fā)現(xiàn)了放在小隔板上的警徽。
他們不說話,賀羽也不敢說,生怕連呼吸聲都會引來古蛇神。
她心內忐忑不安。
才躲開這么點距離,古蛇神真的不會找到他們嗎?
事實證明,它還真的沒有發(fā)現(xiàn)。
賀羽看到男人緊盯著掌心一個儀器,顯示屏上的數(shù)值急速增高,又過了一陣子,數(shù)值降低,反復兩次之后,數(shù)值穩(wěn)定在了很低的三位數(shù)。
這當然很低,因為從她上車看到的就是這個數(shù)字。
在過了仿佛一輩子那么長的時間后,身邊的男人吹了一聲口哨,神情放松下來:“好了好了,安全了�!�
賀羽長舒一口,身體癱軟下來: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男人一挑眉:“嗯——怎么回事呢,這點應該是你跟我們解釋吧?報警后又撤銷的13號報案人�!�
駕駛座上的女警沒回頭,直接往后邊丟了一瓶礦泉水,差點砸在男人頭上,得虧他反應迅速才避過。
“少說廢話。”
被搭檔訓了一句,他這才三言兩語給賀羽解釋了經(jīng)過。
二人不是當?shù)鼐欤菑腶區(qū)上層到邊境地區(qū)進行臨時巡檢的。在分局抽檢信息時,發(fā)現(xiàn)有個剛剛被撤銷的報警,撤銷理由語焉不詳透著敷衍,不似當真脫險。
他們對此產(chǎn)生了興趣,很快就查到了道路維修申報,意識到如今賀家村就是一座孤島,便繞路打算去調查一番。
夜雨之中,放置在車外的檢測儀突然被觸發(fā),說明有怪物,或者說被怪物污染嚴重的人出現(xiàn)在附近,于是他們布置了偽裝,潛伏在此。
結果剛好打擾了古蛇神的宵夜時間。
說到這兒,男警察探頭問了一句:“所以當時你讓我爆它食物的頭是為什么?”
結果是剛好救到了人,可目的必然不是。
他不明白為什么,但他向來很聽搭檔的話,他天生就時運不好,能成功活到慶祝完30歲生日,自己的學姐兼搭檔居功甚偉。
女人瞥了他一眼,情緒沒有多少起伏:“若那是記錄中提及的古蛇神,便是庇護了整座白山至少2000余年的怪物。目前公開資料中再沒有比它歷史更悠久,壽命更長的怪物了�!�
眾所周知,怪物的力量隨著年紀積蓄。
哪怕這2000年古蛇神都是在睡夢中度過,仍舊不可小覷。
“而探測器上的數(shù)值波動很小,這讓我想到了一種可能性,它的本體巨大,仍舊沉睡在白山山脈之中,我們看到的只是一個寄宿了意識的載體。”
另外兩人都明白了。
如果打爆了載體,讓古蛇神以本體蘇醒,恐怕會引發(fā)史無前例的巨大災難。
殺掉載體不行,但試探下它對人類的容忍程度還可以。
根據(jù)試探結果,他們才能決定要不要上報,從而申請援助。
當然,對付這種程度的怪物,比起圍剿撲殺,上層永遠更傾向于引誘和驅逐,將其趕到無人區(qū)了事。
有人的地方永遠會有紛爭,東部聯(lián)邦的領導人從來不是激進派,對付怪物永遠都是面上過得去就行,他們更想積存力量應付未來可能發(fā)生的,人類之間的戰(zhàn)爭。
沒想到,古蛇神的態(tài)度沒試出來,卻炸出來一個賀羽。
其實從怪物,哪怕只是怪物寄宿意識的載體眼皮子底下救人,非常冒險。多虧二人開的這輛車也是a區(qū)研究機構搞出來的最新型號,外部對于氣味和溫度的屏蔽效果非常好。如今又在下雨,而蛇最弱的就是視力。這樣天時地利人和俱全,才成功躲了過去。
他們說完,就輪到了賀羽。
她上車之后,儀器上顯示的數(shù)值相當高,高到了哪怕跟怪物剛睡過,都達不到的程度,還好他們早就將儀器調成了靜音模式,不然從她上車開始,警報就會響徹天際。
她才是最神秘的那個人。
事到如今,賀羽也不覺著有隱瞞的必要,該說的都說了。
畢竟她是純粹的受害者。
唯有一點她沒說,就是她竟然是當真,有那么一點,對那個年紀以四位數(shù)計的老怪物動心了。
哪怕排除了吊橋效應和精神暗示,也還剩了一點。
否則她如今恐怕只有劫后余生的慶幸與后怕,以及對它的恨惡,而不會悵然若失——
她剛才的一瞬間甚至想過,倘若小舅舅裝的再完美一些,一直不暴露身份,就這樣真的跟她私奔,或許會是個比如今更好的結局。
可惜沒有如果。
男警察在光屏上錄入信息的手指飛出殘影,還一心二用的同她說話:“所以它還真是從你小時候就盯上你了,這可真少見,怪物通常沒有情感的,有欲望倒是很常見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