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jié)
葉攸寧唇角掛著微笑,道:“栗子補(bǔ)氣血,哥哥昨日受了傷,掌心那般血粼粼的,流了那么多血,正好食栗補(bǔ)一補(bǔ),孤打算將栗子做成板栗甜粥,清甜可口,朝飯食用是極佳的。”
“太子……”柳羨之有些遲疑,又怕打擾了葉攸寧的興致。
葉攸寧道:“柳書吏,有甚么話,大可以直說�!�
柳羨之抿了抿嘴唇,道:“自打太子昨日受傷,君上前前后后來了多少次?反觀那個長王子,一次未曾拋頭露面過,太子竟還心心念念記掛著長王子,這一大清早兒的,還要為長王子鉆進(jìn)膳房,沾染油煙污穢,小臣……只是為了太子不值得�!�
“不值得?”葉攸寧眨眼:“這有甚么不值得?他是我哥哥啊�!�
柳羨之一愣,哥哥?
自己也有哥哥,可是哥哥早就死了。
喻隱舟殺了他的哥哥,柳羨之卻不想報仇,因著柳羨之被他哥哥連累的很慘,人人都可以戳著柳羨之的脊梁骨說,看,這就是勾引太子那個小白臉的弟弟。
長得也不怎么樣嘛……
葉攸寧忙碌起來,用柳羨之剝好的栗子熬粥。
粥水濃郁絲滑,米粒熬得爆漿,栗子也被煮爛,都無需怎么咀嚼,入口軟綿順滑,加入了石蜜的調(diào)味,米香、栗香,甜香混合在一起,層層遞進(jìn)。
這清冷的早晨,喝上這么一碗熱騰騰的栗子甜粥,暖身又開胃。
葉攸寧道:“柳書吏,你先來嘗嘗。”
柳羨之因著會理膳,總是幫著葉攸寧理膳,口福自然不淺,葉攸寧但凡做了甚么,都會分給柳羨之一份,從不忘記。
柳羨之嘗了一口,被熱氣噓了嘴唇,不住的嘶氣,卻道:“好香!”
葉攸寧笑起來:“別急,小心燙口,慢慢喝,這些是留給你的,你若是喝不完,請大家一起嘗嘗也好,這一碗孤便端走了�!�
葉攸寧端著承槃來到葉云霆的營帳。
嘩啦——
帳簾子正好打起,與葉云霆打了一個照面。
葉云霆動作一僵,又退回了營帳里,道:“太子前來,不知所謂何事?”
葉攸寧將粥水放在案幾上,道:“哥哥,這是我做的板栗甜粥,補(bǔ)氣血的,正適合哥哥�!�
葉云霆冷淡的道:“孤吃過朝飯了�!�
雙眉無神的垂下來,葉攸寧喃喃的道:“這樣啊……我該起得更早一些才是�!�
葉云霆心竅突然翻騰起來,改口道:“放在那邊罷�!�
葉攸寧登時歡心起來,眼中閃爍著熠熠生輝的神采,立刻將板栗甜粥放下,叮囑道:“哥哥,這粥水是新熬出來的,有些燙口,一定吹涼了再食�!�
“知曉了�!比~云霆道。
葉攸寧好不容易與他說上話,小心翼翼的看著葉云霆,道:“哥哥……你的傷口,好些了么?昨日樂醫(yī)士可與給你來診看傷口?”
葉云霆深吸了一口氣,道:“好些了,醫(yī)看了,你還有甚么想問的么?”
葉攸寧搖搖頭,抿著嘴唇道:“沒有。”
“以后吃食不必給孤送來,你是太子,不該干這些事情,還有……”葉云霆背過身去,冷漠的道:“從今往后,你做你的太子,我做我的殘廢,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你不要再來了�!�
“哥哥?”葉攸寧微微睜大眼睛。
昨日葉云霆還拼死救自己,手心傷成那個模樣,而今日,突然變得冷漠異�!�
葉攸寧垂下頭來,道:“我先走了�!�
嘩啦——
是帳簾子微微顫抖的聲音,阻隔了葉攸寧離去的腳步聲……
營地的幕府營帳中,喻隱舟坐在案前,一大清早便在批看公文,都沒來得及用朝食。
“君上�!睅煆┳哌M(jìn)來,拱手道:“卑將審問出來了,那些刺客……合該是北狄人�!�
“狄人?”喻隱舟蹙眉,冷笑道:“狄人都混到雒師腳下來了,真真兒是好啊�!�
師彥道:“那些狄人是與大行令勾連的欲孽,他們似乎想要劫持太子,來交換北狄的俘虜�!�
“哼,”喻隱舟道:“沒想到那個北狄的將軍,這么大的能耐,竟還有人想要把他贖回去?傳孤的命令,加強(qiáng)圄犴的守衛(wèi),想從孤的眼皮底下偷人,他們還嫩了點(diǎn)�!�
“是!”師彥拱手道。
說罷了,喻隱舟又低下頭去批看文書。
師彥沒有立刻離開,好像有些遲疑。
喻隱舟道:“說罷,還有甚么事兒?”
“那個……”師彥支支吾吾:“剛才卑將過來的時候……不小心路過了長王子的營帳,太子好像在里面……又不小心聽到了長王子說甚么,你做你的太子,我做我的殘廢……”
嘭��!
喻隱舟將簡牘扔在案幾之上,冷聲道:“這個王子云霆,真是不知好歹�!�
師彥道:“卑將躲在旁邊,看了一會子,太子出來的時候表情并無異樣,不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一個人躲起來難過呢�!�
師彥又感嘆:“唉,也真是的,平日里但凡是誰難過,太子是最會安慰人的,可如今輪到了太子難過,卑將們都是一些大老粗,行兵打仗還行,砍頭挑人也行,就是……就是唯獨(dú)不會安慰人�!�
喻隱舟眼眸微微轉(zhuǎn)動:“安慰?”
擺了擺手,道:“行了,你下去罷�!�
“是,君上�!�
葉攸寧回到了營帳,把寺人使女都遣出去,一個人靜靜的躺在軟榻上,雙手?jǐn)傞_,望著帳子頂,腦海中空蕩蕩的,心竅中亦是空蕩蕩的,唯獨(dú)眼眸酸酸的,眼眶里滿滿當(dāng)當(dāng),好似隨時都會流下淚來。
“嗷……”
“嗷嗚……”
“嗚——”
輕微的響動鉆進(jìn)葉攸寧的營帳。
葉攸寧一愣,稍微支起單薄的身子,順著聲音看過去。
一個圓滾滾,兩手巴掌那么大,灰撲撲的小東西,從帳簾子的縫隙鉆進(jìn)來,在角落拱啊拱。
咕咚——
那小東西一歪,也沒人碰他,假摔似的倒了下去。
葉攸寧眨了眨眼睛,翻身下榻,快步走過去,彎腰將那小東西抱起來
“好沉……”葉攸寧感嘆。
別看這么小小的一只,竟然如此壓手。
仔細(xì)一看,圓滾滾的小臉蛋兒,翹翹的筒子嘴,一雙藍(lán)幽幽的大眼睛,灰色的毛皮被蹭得亂呼呼,一副憨厚的傻樣。
“這是……”葉攸寧驚訝:“小狗?”
“小狗,你怎受傷了?”
葉攸寧抱著“小狗”,將他放在案幾上。
帳簾子再次打起,有人笑著走進(jìn)來,道:“它可不是狗崽子,而是一只狼崽子。”
“君上?”葉攸寧看著來人。
是喻隱舟。
喻隱舟走進(jìn)來,指著那“小狗”道:“虎賁軍巡邏之時,發(fā)現(xiàn)的小狼胚子,腿上受了一些傷,本是想要打死的,不過被孤攔了下來,不知太子要不要養(yǎng)它?”
葉攸寧撫摸著小狼崽子的腦袋,小狼崽兒仰著頭,睜著藍(lán)幽幽的大眼睛看著他,似乎在祈求葉攸寧的照拂。
葉攸寧立刻道:“它還這么小,若是被打死了,豈不可憐?君上放心,攸寧可以照顧他�!�
小狼崽子的腿只是擦傷,葉攸寧細(xì)致的給他清理傷口,又敷上傷藥,用傷布打了一個大大的蝴蝶結(jié)。
“嗷嗚……嗷嗚——”
小狼崽兒蹭著葉攸寧的掌心,防腐撒嬌一般,十足粘人。
葉攸寧道:“君上,它叫甚么名字?”
喻隱舟道:“一個小畜生而已,還能有甚么名字?既然從今以后他跟著你,太子便給他起名字也無不可。
葉攸寧思索了一陣,道:“嗯……你是灰色的,就叫你小灰灰罷,從今以后你跟著我姓,葉灰灰�!�
喻隱舟被逗笑了,道:“你竟讓小畜生也氏葉?怕是要?dú)獐傄话炎尤~氏貴胄�!�
葉攸寧抱著小灰灰,道:“不管,灰灰以后便是攸寧的弟弟了�!�
喻隱舟看著他,突然低聲開口道:“太子,心情好一些了么?”
葉攸寧一愣,驚訝的看著喻隱舟,道:“君上……?”
喻隱舟道:“孤知道,今兒一早你又在長王子那處受了氣,平日里你只會安慰旁人,從不會安慰自己,指定一個人在這里苦悶,是也不是?”
喻隱舟伸出手,揉了揉小灰灰的小腦袋,道:“這小狼崽,雖是狼心,卻不是狗肺,你若從小養(yǎng)他,指不定還能解悶,也是好的�!�
葉攸寧笑道:“多謝君上,君上為攸寧的事情費(fèi)心,其實(shí)……攸寧無事�!�
喻隱舟以前不覺得,他不知自己喜歡葉攸寧,但如今不一樣了,他既然知曉自己喜歡葉攸寧,便不允許旁人欺負(fù)葉攸寧,更加不允許葉攸寧獨(dú)自一個人傷心。
葉攸寧輕輕嘆息了一口氣,道:“倘或……倘或哥哥能有君上這般溫柔,那該多好�!�
溫柔?
喻隱舟一愣,還是頭一次,有人說自己溫柔。
喻國國君的口碑,向來都是專制剛愎、殺伐武斷、嗜血如麻、暴虐天常,無論是哪點(diǎn)子,都與溫柔不沾邊兒。
喻隱舟又是歡心,又是心酸,道:“怎么?有孤一個還不夠么?太子也太過貪心了一些。”
葉攸寧搖搖頭,道:“君上與哥哥,怎么能一樣?”
喻隱舟道:“如何不一樣?”
葉攸寧很自然的道:“哥哥是親人,君上是……是……”
喻隱舟聽他遲疑,故意壓低了聲音,曖昧的道:“是甚么?”
葉攸寧憋了半天,道:“王叔?”
喻隱舟:“……”一口血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