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龍淵地牢

    龍淵是寒山的禁忌之地。

    龍淵原來是龍脊山陵，是綿延一片的寒山丘陵，因地勢高低起伏，其貌似龍脊，故而得此名。

    當(dāng)年雪境七萬大軍殺入了寒山腹地，屠了寒山十萬無辜醫(yī)師和平民，而當(dāng)年的寒山院長仁心帶著不過萬人退守到了龍脊山外。

    雪境大軍乘勝追擊，很快便追到了龍脊山。

    關(guān)于他們的下場，十分神秘。

    有一個傳說是--偏偏此時天地震怒，當(dāng)時風(fēng)卷殘云，冰怒雪號，從天上劈下來好大一陣?yán)纂�，將龍脊山直接抹成了平地，并將七萬雪境大軍全部埋在了廢墟中，連一匹馬都沒有逃出來。

    這些年來塵埃被吹散，原來的龍脊山竟然漸漸散落成深淵凹地，故而改名為龍淵。

    當(dāng)年的七萬大軍尸骨無人斂葬，便漸漸都散落在了風(fēng)雪塵埃中。

    當(dāng)時的書院院長仁心也戰(zhàn)死在了這里。

    都說龍淵里帶著十分陰厲的怨恨，本來龍脊山一帶也是寒山禁地，因此更加沒有人過來了。平時在風(fēng)雪中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只有犯下十分嚴(yán)重罪行的人才會被關(guān)入龍淵地牢。

    而如今蒼雪正身在此處。

    天上下起了大雪，寒風(fēng)掀起了樹上和地上的冰霰。龍淵地下也有暖泉，有些泉眼在冰雪中不斷蒸騰著熱氣。于是這里暖氣加上冰雪，整個龍淵總是霧氣蒸騰，白茫茫的一片。

    晚照一路上飛奔，腳底生風(fēng)，卻心亂如麻。龍淵禁地他也不曾來過，不知所謂龍淵地牢究竟在哪里？

    不知道奔了多久，忽然，聽見從一處山洞中傳來一陣陣低聲的呻吟，那竟是蒼雪的聲音。

    晚照心里一急，加快了腳步。

    走近了，發(fā)現(xiàn)在一處低洼之地有一個十分巨大的石洞，那聲音正是從里面?zhèn)鱽怼?br />
    那石洞便是龍淵地牢，雖沒有門，沒有看守，什么都沒有，但是這附近地勢十分復(fù)雜，若是一般人，斷然沒有辦法接近這里，更沒有辦法出去。

    但晚照此時身手早已不是平庸之輩，他攀援過冰棱石壁，翻身進(jìn)了地牢里。

    有一個人正趴在石洞的地上，這人正是蒼雪。山洞里陰冷潮濕，她蜷縮在冰冷的石地上，像一只被折斷翅膀的鳥。

    她的面前放著一只破碗，里面兩塊已經(jīng)凍干的餅子，不知道已經(jīng)放了多久，已經(jīng)被凍得硬邦邦。

    她散亂的青絲鋪了一地，十指抓著頭發(fā)，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

    背上的傷痕猙獰可怖，血肉與破碎的衣料黏連在一起，而此刻頭風(fēng)病又驟然發(fā)作，兩種劇痛交織撕扯，讓她止不住地顫抖呻吟。

    蒼雪曾經(jīng)雪膚花貌的一個人，如今披頭散發(fā)，滿身血污，像野獸般匍匐在血污里。晚照慢慢走進(jìn)山洞，不敢相信面前的這一切。

    可那聲音確實是她的。

    他失焦的雙目越來越紅，長長的睫毛顫抖著，顫抖著，他慢慢走近，輕聲喚她的名字：“雪兒……”

    地上的人影猛地一顫，冰冷的手指死死攥住他的靴尖。她仰起的臉上沾滿塵土，嘴角滲著血絲，喉嚨里擠出破碎的哀求：“殺了我讓我去見阿娘“

    晚照跪在地上，哭道：“雪兒，我是阿照。是我害了你……”

    蒼雪仿佛沒有聽到他在說什么，只是抓著他的腳不肯放開：“殺了我……讓我下去見我阿娘……我……從未見過我的阿娘，我想去見見她……”

    晚照淚如雨下：“我是晚照，雪兒，我來晚了，是我來晚了……”

    他心如刀絞，連忙將身上背著的東西扔到一邊，跪在蒼雪的身邊，握著她的手。蒼雪的指尖像冰錐般刺進(jìn)他的掌心，晚照冰涼的淚水滴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

    晚照只覺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什么撕開了一樣。

    他記得自己年幼時被人欺負(fù)，被人毒打，疼得狠了，自己在萬分痛苦中也是一個人哭著叫阿娘。

    真奇怪啊，明明從沒有見過自己的阿娘，可是人在最痛苦的時候嘴里叫的都是娘。

    晚照緊緊地握住蒼雪冰涼的手。他將心一橫，對蒼雪說道：“雪兒，我給你的頭部大穴輸入些真氣，你信我，很快就不疼了�！�

    這是護(hù)衛(wèi)在外受傷時常用的短暫治療的法子，若哪里有不清楚的疼痛便用真氣療傷，慢慢地，可以緩解疼痛，有時候真的內(nèi)傷就此好轉(zhuǎn)了。

    可詩頁從來沒有給蒼雪用過這個方法。主要因為蒼雪的身子太弱，頭部穴位更加脆弱，弄不好更容易出問題，給她造成更多損傷。

    晚照不懂醫(yī)術(shù)，更不知道這些道理。他只知道如今在龍淵地牢里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他不忍見到蒼雪如此痛苦，情急之下自然而然想到這個法子。

    而蒼雪知道，若晚照下手重一些，用力猛了，以她自己目前的狀況很容易便一命嗚呼。不過此時她別無牽掛，若能快一些死自然更好，于是拉著晚照點頭：“好�！�

    晚照跪在地上，身子前傾，雙手輕輕摸著蒼雪的后腦勺，他逐次按壓過玉枕、天柱、天沖、角孫等穴位，摸到風(fēng)池穴的時候，蒼雪疼得又哼了一聲。

    晚照便知道她的風(fēng)池穴最疼，便道：“雪兒，我開始了。”于是雙手聚氣，將體內(nèi)的真氣通過各個穴位緩緩灌入蒼雪的頭中。

    他知道蒼雪的身子弱，于是一下子不敢過于用力，真氣注入以柔和為主，慢慢一點一點地灌入到她的體內(nèi)。

    中間若遇到有些阻礙氣息流動的地方，他亦不敢強(qiáng)行推入，將自己的氣息打散成數(shù)股散落下去，于是那真氣便散發(fā)成百股、千股，如同涓涓細(xì)流一般在蒼雪的腦中和身體各處流轉(zhuǎn)。

    而蒼雪只覺得頭部各穴都暖暖脹脹，漸漸地，一股暖流從頭頂慢慢往下面發(fā)散，那疼痛竟然漸漸地感受不到了，而自己的頭越來越熱，但那脹熱竟然有幾分舒適。

    蒼雪漸漸停止了呻吟，繃緊的身軀漸漸松弛下來，她閉上了眼睛。

    晚照見她不再呼痛，知道自己的法子起了作用，于是體內(nèi)真氣繼續(xù)流轉(zhuǎn)，越來越多的真氣源源不斷地輸入到了蒼雪的體內(nèi)。

    而他自己額間和身上的汗水也越來越多，越來越多。他一心豁出去要救蒼雪，便漸漸地將自己體內(nèi)的真氣盡數(shù)吐了出去。

    他只覺得蒼雪腦部的穴位和其他人不太一樣，當(dāng)他的真氣流轉(zhuǎn)的時候，總是會在風(fēng)池穴遇到阻力，那股阻力會將他的真氣分開，但是中間又有一絲通道可以讓其中一股慢慢流出來。

    他不知這是怎么一回事，以往只有受傷時遇到淤血嚴(yán)重的時候才有這樣的情況。他反復(fù)試了幾次，都是一樣的。

    他害怕蒼雪的身體特殊，不敢強(qiáng)行在她的穴道里硬沖，真氣流轉(zhuǎn)了幾次，便又漸漸收了回來。

    而蒼雪趴在他的身邊一動不動，不知道是死了，還是暈過去了。

    他喚了幾聲蒼雪，又聽了一下她的脈息，這些年他懂了一些粗淺的診脈之法，此時他發(fā)現(xiàn)蒼雪的脈象竟然漸漸平和下來。他記得大師兄曾經(jīng)說過，蒼雪每次發(fā)病十分痛苦，可是若脈象平和下來，第二日又能順利醒來，便是無事。

    晚照漸漸放下心來。

    他輕輕摸了摸她的傷處。

    書院的板子自然不如山下官府衙門里的板子狠厲，但是他也沒有想到一向護(hù)著蒼雪的詩頁大人這次竟然能下這么重的手。以蒼雪的身體，不說十板，五板就能要了她的性命。

    而且打完了竟然完全沒有處理她的傷，直接又將她拖回了地牢。這和處死她有什么區(qū)別？

    蒼雪傷口上也沒有涂任何藥，若是就此不理，衣褲會和傷口黏連在一起長出新的肉芽，到時候處理起來更加痛苦。

    想到這一節(jié)，晚照抽出腰間的回首劍，大著膽子將她身上的衣褲割開，將那片鮮血淋漓的衣服揭下來。蒼雪皺著眉，在昏迷中疼得哼了一聲。

    晚照一驚，以為她醒來了，連忙道：“雪兒，忍一忍。你的傷口必須要處理，而且我是個瞎子，我什么沒有瞧見……”

    蒼雪便不哼了，仿佛聽見了一般。

    晚照發(fā)現(xiàn)蒼雪沒有醒來，接著又從帶過來的包袱中摸出兩瓶金創(chuàng)藥，將那藥粉灑在蒼雪的身上。接著又撕下身上衣服，包住傷口。他處理得十分粗糙，都是護(hù)衛(wèi)隊中學(xué)到的簡單自救的方法，但卻處理得十分及時。

    做完這些，終于，他放下心來。

    自從知道蒼雪出事以來，他已經(jīng)無數(shù)個夜晚沒有合眼，如今又給蒼雪渡了大部分真氣，終于，他筋疲力盡，在她身邊躺下來，也閉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