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節(jié)
“哥，嫂！我想看今天的電影。”高莘急不可耐的舉手，哀求道：“我今天在學(xué)校就把老師布置的家庭作業(yè)寫完了，就等著看電影呢，你們要是不想看，能不能把我留下？”
“你一個人怎么能留下？”
“我不是一個人，你們看，胡同里的人都在呢，大方哥，后邊宋方遠(yuǎn)家，還有鐵頭一家，我還看見隔壁白家的一家人了，我可以跟他們坐在一起，絕對不會亂跑的，看完電影我就回去�！备咻飞焓忠恢福譂M臉懇求的說道：“我真的想看。”
小伙子是真急的抓心撓肝，在這之前，他平生只看過一次電影，就是他哥背著他去看的。
前兩天跟著蕭寶珍看了幾場老電影，把他的興趣都給勾出來了，此時對于即將放映的新電影，那是無比的期待，真的不想走。
蕭寶珍順著高莘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見胡同里的老街坊們都在，全都聚集在一起。
她看了看高莘，又看了看那邊街坊們所在的位置，終于還是對著高敬說道：“可能是我想多了，這看個電影一般也出不了啥事兒。退一步說，我是個大夫，萬一真的出什么事兒我還能派上用場，咱留下來吧，一會跟街坊們坐在一起，就算出點(diǎn)什么事情也好相互有個照應(yīng)�！�
高莘聽了這話歡呼一聲，罕見的露出幾分孩子氣，撒丫子就跑過去找鐵頭玩兒了。
蕭寶珍兩口子也就順勢朝著老街坊們走過去，約定好一會都坐在一起，相互照應(yīng)著孩子們，大家自然沒有反對的，紛紛點(diǎn)頭說好。
很快到了電影放映的時間，放映隊的小伙子出來喊了一聲，那滿空地的人群就跟放出羊圈的羊一樣，一個勁兒的朝著大禮堂沖。
不過再興奮，大家伙兒都懂點(diǎn)人情世故，不約而同的把前排的座位讓給了廠子里的領(lǐng)導(dǎo)和退休干部們，其他人統(tǒng)統(tǒng)往后坐。
蕭寶珍兩口子跟著胡同里的街坊們?nèi)チ撕笈�，多虧了高敬眼疾手快，在后排倒�?shù)的幾排里搶到了三個座位。
別看是后排，高莘已經(jīng)很興奮了，一點(diǎn)也沒有嫌棄的意思，他眼神好能看個大概，而且只要能聽見電影的聲音也很興奮了！
隨著電影轟隆轟隆的聲音響起，大禮堂逐漸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牢牢的盯著幕布，不想錯過一點(diǎn)精彩的畫面。
不過這種安靜也就保持了十多分鐘，很快，后排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本來所有電影就是有人愛有人不愛，大家一開始是看個稀罕看個稀奇，都聚精會神的盯著幕布，但看了十幾分鐘之后發(fā)現(xiàn)自己看不進(jìn)去，就難免的要找旁邊人說點(diǎn)閑話嘮嘮家常。
蕭寶珍身邊坐著的都是胡同里的街坊，這片子孩子們愛看，全都一眼不錯的盯著，但對于金秀兒、許大媽、于奶奶這些婦女們，其實看了一會，就沒多大興趣了，他們要湊在一起說說閑話。
好在他們聊天的時候聲音不大，比起大禮堂里孩子們嘰嘰喳喳，吵吵嚷嚷的聲音，可是動聽的多。
一邊聊家常一邊看電影，氣氛倒也和諧。
不知道怎么的，說著說著就聊起了食堂的事情，還聊到了蕭盼兒，蕭寶珍不想跟這個人交往，但就坐在旁邊，難免聽了一耳朵。
“哎哎，你們瞧瞧蕭盼兒，剛來的時候瘦的跟什么似的，那句話怎么說來著，面黃肌瘦，你們再看看現(xiàn)在，眼看的臉圓了一圈呢。”金秀兒瞟了坐在不遠(yuǎn)處的蕭盼兒一眼，說話的語氣那叫一個酸溜溜。
她這么一說，其他幾個婦女下意識的朝著蕭盼兒那邊看了一眼。
張俏跟蕭盼兒住的就隔著一堵墻，天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本來還沒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被這么一提醒，也是一驚，“還真是，盼兒眼看的胖了一圈兒，比以前好看多了呢�！�
她摸著下巴說，“看來這段時間宋家吃的不錯啊，回頭我去跟她拉拉關(guān)系，看看在哪買的好東西，吃的這么圓溜。”
“什么買的，蕭盼兒不是進(jìn)去食堂當(dāng)臨時工了嗎？她這段時間總能帶回來剩飯剩菜的，回家燴成一鍋，一家人吃著能不香，能不胖嗎？那可不是泔水，是食堂打飯做菜剩下的邊角料，都是干干凈凈的�！苯鹦銉毫w慕的眼睛都紅了，又忍不住酸言酸語，“得了，當(dāng)初聽說她進(jìn)了食堂當(dāng)雜工，我還笑話人家呢，現(xiàn)在好處全是人家的，咱們是只能干瞪眼，你看她家大毛二毛還有小丫，也是眼見的胖了一圈�！�
說這話的時候，金秀兒的眼神一直忍不住的朝著蕭盼兒那邊看去。
蕭盼兒當(dāng)然不是個瞎子，她早就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了，甚至還聽見了金秀兒酸唧唧的話。
她不由得挺直腰板，抬高下巴，心里可得意了。
一開始進(jìn)食堂的時候是不怎么高興，但進(jìn)去之后才知道食堂的油水可真大，隨隨便便的打包點(diǎn)剩菜，攙著白菜蘿卜一起吃，全家都吃的香噴噴。
就因為這個，最近婆婆都不敢跟她蹬鼻子上臉了，蕭盼兒現(xiàn)在在宋家，那是真正的說一不二。
還有個隱秘的好處，她吃的好了，身材豐滿了不少，就連跟宋方遠(yuǎn)的感情都蜜里調(diào)油。
蕭盼兒想到這里就得意，小眼神朝著蕭寶珍那里瞥了瞥，又冷哼一聲移開目光。
“早知道這樣，當(dāng)初我也該找找門路，打聽一下有沒有臨時工的路子，要是我也能進(jìn)食堂該多好啊�！苯鹦銉赫f起這件事情，簡直是悔恨的腸子都青了，她神神秘秘的說道：“不過我最近也留意了鋼廠的動靜，說是鋼廠的人手不夠，過段時間還會再招工的，就是不知道食堂還招不招了，咱們聽見風(fēng)聲的都互相通個氣，別悄咪咪的自己去啊，有啥動靜招呼一聲，大家一起過去考，咋樣？我先在這打個頭，后頭不管聽見啥消息，我都支會你們一聲，我不藏私�！�
“都是街坊鄰居的，便宜了外人還不如告訴老街坊，人家還記你一個好�！�
“我反正這把年紀(jì)，早就退休了，要是真聽見什么風(fēng)聲，我就告訴你們�！庇谀棠萄劬Χ⒅竽徊�，
大禮堂起火
◎二合一◎
在銀杏巷這條胡同里，要說最不起眼的人，那肯定是白家的玉娘。
她整天就跟個老黃牛似的，只知道干活兒，也不吭聲，要不是這會兒她猛地開口，大家伙兒都沒注意到她也來了。
“咦？玉娘你也在啊�！苯鹦銉涸尞惖膯柫艘痪洌芸煊终f，“你家白根強(qiáng)級別不低，聽說還有個師父在車間當(dāng)主任，照理說他的消息應(yīng)該比我們靈通，問我們還不如問他呢？”
玉娘表情一頓，眼里浮現(xiàn)出一絲復(fù)雜。
好在金秀兒也不在意，左右看了看，“不過我倒是要問問白根強(qiáng)，有沒有啥消息，他人呢？沒來嗎？”
“他去前面跟他師父坐在一起了，說是師父身體不好，坐在一起能照顧一下。”玉娘解釋道。
她重新鼓起勇氣，期盼的看著金秀兒，“我覺得還是你這里消息比較多，你看我能去試試嗎？”
金秀兒上下打量著玉娘，回想起平時玉娘在胡同里干活兒的時候那種麻利勁兒，忍不住說道：“要是鋼廠食堂是看能力招工，我看你比我們都……”
還不等金秀兒的話說完，旁邊一直不說話的王大媽倒是開口了。
咬人的狗不叫，王大媽剛才從頭到尾沒吭聲，這會兒倒是兜頭破了盆冷水，“玉娘啊，你就別想這心思了，咱家哪有條件讓你出去工作呢？”
她這慢悠悠的語氣和冷淡的話，說的玉娘仿佛掉進(jìn)了冰窟窿。
王大媽笑了笑，說道：“你看我這身子骨也不能下地，平時全靠你來照顧。你也知道你大嫂是個不會干活兒的，我指望不上她，可就全指望你了。你要是出去工作，誰來照顧我呀？”
王大媽慢悠悠的，“再說了，你跟根強(qiáng)結(jié)婚也有兩年了，這肚子總也沒個動靜，我這個當(dāng)婆婆的心里也著急。我看呀，你還是安心呆在家里，先給我懷個大孫子再說。這做女人就得安分一點(diǎn)，我最看不上的就是心太大的女人，這也想要那也想要，工作也想抓、家庭也想抓，最后什么都撈不著�！�
她說這話的時候，不經(jīng)意的瞥了蕭寶珍一眼。
“王大媽，是我看錯了還是你真的看了我一眼？”蕭寶珍可不慣著這老太婆，玉娘被白根強(qiáng)家暴，這老太婆在里頭也沒少挑唆，看著溫良和善，實際上她要真善良，能教育出白根強(qiáng)這種人渣？
她皮笑肉不笑的看向王大媽，“工作也要抓家庭也要抓，你這是說我呢？領(lǐng)袖都說了婦女能頂半邊天，你跟我在這扯這種老黃歷，怎么滴，你是想質(zhì)疑領(lǐng)袖的話？”
“那當(dāng)然不是，我的意思就是女人就得有做女人的本分�！蓖醮髬屵�沒給人這么當(dāng)面嗆聲過呢，又一頂大帽子扣下來，瞬間就慌了，“你可別給我胡說八道啊，我沒那個意思！”
蕭寶珍冷笑一聲，“女人的本分是啥？在家伺候你？那按照你這個說法，廠子里這么多女職工女領(lǐng)導(dǎo)都是不守本分了是吧？來來來，你去領(lǐng)導(dǎo)面前說，你不說我去幫你說說唄�！�
“寶珍你看你，我就隨口說了一句，而且我說的也不是你，你還急啥呢，你看錯了，我壓根沒看過你。”王大媽急的都要站起來了，頭上直冒汗，不停的擺手說著，“你理解錯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嗯，我估計也是理解錯了，王大媽你看著也不像是這么古板的人，那你覺得女人出去工作怎么樣？”蕭寶珍故意說。
王大媽看了看前排的位置，那里還坐著好幾個女領(lǐng)導(dǎo)呢，她可不敢胡說了，生怕一胡說蕭寶珍就跑過去跟領(lǐng)導(dǎo)告狀。
她皮笑肉不笑，“那當(dāng)然好，為國家做貢獻(xiàn)啊�！�
“這么說你也支持玉娘出去工作了？”蕭寶珍挑了挑眉。
王大媽也沒想到蕭寶珍看著年輕，實際上這么潑辣，嘴皮子這么利索，合著在這等她呢。
王大媽不接這個話茬，氣得直接不說話了。
坐在王大媽和玉娘旁邊的，就是許大方的老娘許大媽，許大方作為治安隊員可沒時間來看電影，就把老娘給送過來了。
許大媽聽完蕭寶珍跟王大媽的對話，哪能不明白蕭寶珍的意思，笑著勸說道：“王大媽，咱們現(xiàn)在年紀(jì)大了，有些思想已經(jīng)過時了，你不能老用以前的老觀念來要求現(xiàn)在的年輕人，依我看啊，玉娘要是能出去上班也沒什么不好的，她平時在家不就是洗衣服做飯，外加扶著你上廁所嗎？這都好解決，家務(wù)可以讓她大嫂跟著一起分擔(dān)，至于扶著你上廁所……”
“咱院子里這么多人呢，你隨時喊一嗓子，我隨時來扶著你，何必非得把這么年輕的小媳婦關(guān)在家里頭。”
“你說的輕巧，去上班，我大胖孫子怎么辦？”王大媽一看許大媽也來教訓(xùn)自己，心里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臉色也很不好看。
許大媽一臉詫異，“出去上班跟抱孫子有啥關(guān)系？我也沒見哪個婦女因為上班就生不出孩子的呀，遠(yuǎn)的不說，咱們后院的小齊，人家還是雙職工了，不是照樣有了鐵頭？”
“這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了？”蕭寶珍好奇的問道。
“這這……我跟你們說不通！”王大媽給兩個人輪流夾擊，愣是說不出一句話來，心里堵得厲害。
她心里不痛快，又看見身邊的玉娘還是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她覺得這么下去不行，不能放任玉娘有這種想法，出去上班，她心還不上野了？
說不過蕭寶珍跟許大媽，王大媽就去跟玉娘撒氣了，她臉上帶著笑，但眼神卻沒有多少笑意，拉著玉娘的手說道：“你是不是特別想出去上班？”
“嗯，娘可以嗎？”玉娘小心翼翼的問道。
“娘覺得你還是呆在家里好，我也不說什么照顧不照顧的話了�！蓖醮髬尵o緊的拉著玉娘的手，不讓她動彈，臉上卻還是帶著笑，“你看你這個性格，平時在胡同里都不怎么敢跟人說話的，出去上班就敢了嗎？到時候融入不進(jìn)去，難受的還是你自己，你別覺得我在害你，我都是為了你好�！�
說著，她拍了拍玉娘的胳膊，滿臉溫柔慈愛的說道：“你看你從小被父母扔在路邊，是我把你帶回來，把你養(yǎng)大的，你就跟我親生的女兒沒什么兩樣，我還能害你嗎？”
這句話一出，玉娘眼神里的光黯淡下來，她再說不出什么反駁的話，只能沉默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王大媽就得意了，“還是我家玉娘懂事，懂得聽老人的話�！�
這話明顯就是說給蕭寶珍聽的，蕭寶珍冷笑一聲，壓根不想搭理她了。
王大媽還在那邊得意，倒是玉娘悄悄湊了過來，壓低聲音說道：“寶珍謝謝你替我說話，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但是……家里不同意，算了吧。”
“為什么算了，你也覺得女人就應(yīng)該本分待在家洗衣服做飯帶孩子嗎？”蕭寶珍也壓低聲音，悄悄的跟玉娘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