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離開鐵板魷魚攤，章宇一手一根烤好的大魷魚，一邊歡快地啃，一邊跟著導(dǎo)航去找賀旭所在的位置。
等魷魚啃完了，他把竹簽扔進路邊的垃圾桶，拍拍手，抬起頭，望了望眼前的大商場。
定位顯示，賀旭就在這里面。
章宇走了進去。
商場里的人要少一些，他走在其中，好奇地盯著上面空蕩的穹頂，看那些垂下來的巨大橫幅。
幾個人從不遠處路過，熟悉的聲音道：“他們就在上面，好幾天沒見老大了，也不知道他恢復(fù)得怎么樣�！�
“應(yīng)該好得差不多了吧？不過然哥，你可別在老大面前說，省得老大不好意思�！�
“廢話，我是那么缺心眼兒的人嗎……”
章宇看向已經(jīng)超過他，走到前面的幾人背影。
賀旭的小弟！
他想了想，干脆跟在了幾人后面，尾隨著他們一起上到了二樓。
二樓是一整層的電玩，光線要比底下昏暗一些，章宇跟著幾人來到地點，轉(zhuǎn)了幾個彎，他聽見孫然幾人喊道：“老大！”
幾個在工地上聽過的聲音跟他們打招呼，但沒有賀旭的聲音。
章宇蹲在了一臺雙人游戲越野車后面，悄悄地冒出腦袋。
不遠處有幾個卡座，一群少年少女正或坐或站地聚在那里，中央的單人沙發(fā)上，赫然就是幾天不見人影的賀旭。
他看起來和之前沒什么不同，一身運動裝，長腿搭在一起，整個人靠坐在沙發(fā)里，胳膊支在沙發(fā)邊，手上還端著一杯澄黃的果汁。
其他人都在插科打諢，笑鬧著聊天，但賀旭卻一直沒說話，只是慢慢喝著果汁，目光虛虛落在空氣中的某一點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臉上隱隱露出一絲疲態(tài)。
過了一會兒，一群人散開來，很快就全部走完，只剩下賀旭一人還坐在沙發(fā)上。
倒也不是沒人想拉他一起，但話還沒說出口，就被身邊的人硬拽著離開了。
章宇聽到他們低聲說：“閉嘴，沒看到老大心情不好嗎？”
“��？老大感冒還沒好嗎？”
“你別管，走了�！�
真感冒了啊？
章宇摸了摸下巴，看著獨自坐在沙發(fā)上的賀旭，偷偷站起來，往前挪了幾步，換了一個機器蹲。
看了看卡座里的人，覺得還是有點遠，就又往前挪了挪。
海洋生物用擬態(tài)偽裝自己已經(jīng)習(xí)慣了，在海里向來無往不利，一時半會兒忘了自己還在假扮人類，也就根本沒發(fā)現(xiàn)，自己這番鬼鬼祟祟的動作，在旁人眼里有多明顯。
就在他一點一點往前挪，眼前就要來到離卡座最近的機器后面時，突然，肩膀上被拍了兩下。
章宇一愣，疑惑回頭，就見幾個不良少年站在身后，正掰著拳頭，一臉獰笑地看著他。
“……”章宇緩慢眨了下眼。
……好像被發(fā)現(xiàn)了。
“老大！”孫然扯著章宇肩膀處的衣服，將人拽到卡座邊，往沙發(fā)處推了一把。
賀旭喝果汁的動作頓了一下，看著踉蹌了一下站穩(wěn)，沖自己露出一個討好笑容的卷發(fā)少年，朝孫然遞過去一個疑惑的眼神。
“這小子一直在那邊偷看你，”孫然一臉氣憤，“肯定是想找機會偷襲！”
賀旭慢慢放下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少年，視線在那頭蓬松的卷毛上停了停，像是終于認出來了似的，露出一絲恍然：“是你啊�！�
他有些玩味道：“怎么？那天在學(xué)校里被揍了不服氣，想報復(fù)？”
章宇連忙擺手：“沒有沒有，我沒想報復(fù)你�！�
“那你是想干嘛？！”孫然根本不信，“在那邊偷偷摸摸、躲躲藏藏，一看就心里有鬼！”
章宇急道：“我真沒想報復(fù)，我、我也不敢的�！�
“那你剛剛在那邊一直盯著老大干嘛？！”
“我就是、就是……”章宇吞吞吐吐，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什么好借口�？淳褪强矗@還應(yīng)該有什么理由嗎？
“說不上來是吧？老子就知道你肯定沒安好心！”孫然瞪眼，“快說，不然揍你！”
章宇兩眼不著痕跡地一亮，他這幾天可是專門學(xué)習(xí)過怎么被欺負的，絕對能表演出精髓！
看到孫然舉起拳頭，他立即抱頭蹲下，緊緊閉上眼，大叫一聲；“別打我！！”
別打我��！
別打我！
別打我……
凄厲的一聲直沖云霄，在整個樓層間不斷反射，循環(huán)往復(fù)，余音繞梁，不絕于耳。
正面遭受沖擊的孫然只覺得兩耳一懵，滿腦子都是“別打我”三個字，大腦直接宕機，呆呆地看著他回不過神來。
周圍打游戲的人紛紛望了過來，另外幾個跟孫然一起過來的小弟默默捂住臉，假裝自己不存在。
他們其實都不覺得這小子是來偷襲的，光看那個小身板，他就不是偷襲那塊料，無奈孫然堅信不疑，非覺得對方想害他們老大。
滿場寂靜中，一聲低笑忽然響了起來。
章宇抱著頭向上望，就見賀旭不知何時坐直了身體，正低頭看著他，黑眸中漾開些嘲弄。
他站起來，放下玻璃杯，往外走了幾步，又停下，朝還蹲在地上的章宇看過去：“你，過來�！�
“？”章宇指了指自己，又看看其他人，見眾人都在盯著他，便老老實實站了起來，跟著賀旭走了。
兩人一路來到一臺投籃機前。
賀旭嘴角噙著一絲戲弄：“投進八十分，今天就不揍你。”
他就是故意的。
像這種小白臉，一看就是那種老師嘴里的“好學(xué)生”，除了念個呆頭書，什么都不會，更別提到電玩城這種地方，玩這種投籃機。
八十分，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對賀旭這種常玩的人，隨隨便便就能達到，但對新手來說，就是個天文數(shù)字。
不可能達到的。
賀旭承認，他就是想找個理由揍人。
從前幾天被那個怪物襲擊之后，他心里就憋著火，這輩子他就沒受過那么大的恥辱！
可惜沒地方撒，正好這小子撞上來了。
不出賀旭所料，卷毛少年愣了一下，臉上露出迷茫的神色：“投、投什么？”
說話間，機器已經(jīng)啟動，橙色的籃球滾了下來，一分鐘倒計時開始。
賀旭瞥了他一眼，單手抓起一個籃球，往上一扔！
咣當一聲，籃球穩(wěn)穩(wěn)落入籃筐，計分板上出現(xiàn)數(shù)字——
3分。
“開始吧�！彼唤�(jīng)心道。
“……”章宇眼睛亮了起來。
這就是人類的游戲嗎？看起來好像有點意思！
他抱起一只籃球，學(xué)著賀旭的樣子，扔——
“咚！”
籃球撞到籃筐上方的擋板，彈射回來，正好砸在了章宇腦門上。
身邊傳來一聲嗤笑，章宇揉了揉額頭，往旁邊看去，就見賀旭雙手抱胸，臉上帶著看好戲的神色，下巴微揚：“繼續(xù)�！�
章宇眨眨眼，再次抱起一只籃球。
有了剛剛失敗的經(jīng)驗，這次他控制力道就更精準了，橙色的籃球在空中劃過一道拋物線，在籃筐上撞了一下，落了進去。
4分。
欸？怎么只加了一分？
章宇不解，又抱起一只籃球，像剛剛那樣投了進去。
還是只加了一分。
他想了想，稍微換了個角度，再次投球，這次只擦到了籃筐的邊。
7分。
原來是這樣！章宇恍然大悟，繼續(xù)調(diào)整角度，到宇找到技巧后，投入籃球的動作就變得又快又準，但他剛開始耽誤了太多時間，真正開始穩(wěn)定投球，也就只有最后的十幾秒。
時間一點點過去，計分板上的數(shù)字飛快增加著。
41、44、47、50、53……
橙色的球體不斷劃過半空，幾乎連成了一條線，咣咣聲不絕于耳，讓周圍的不少人都頭來驚異的目光。
章宇的速度越來越快，到了最后兩秒，籃球滾下來的速度甚至還趕不上他投球的速度，以至于擋板上都出現(xiàn)了真空，還要他主動伸長了手去里面抱。
直到——“咣當！”
最后一秒結(jié)束，倒計時歸零。
計分板上紅通通的兩個數(shù)字——80。
他達到了！
章宇眼睛亮亮地看著那個數(shù)字，歡呼了一聲：“八十分！”
他轉(zhuǎn)頭看向賀旭，雙眼閃亮：“我投到八十了，今天不會打了我吧？”
好有趣，還想再玩！
可惜他愉快的心情一點沒傳遞到對面。
賀旭抱著手臂，臉色陰晴不定。
還真被他做到了。
指節(jié)在胳膊上敲了敲，賀旭垂著眼皮，俯視滿臉期待的卷毛少年，面無表情道：“是到八十了沒錯……”
他冷笑一聲：“但你是不是忘了，最開始那三分，是我投的�！�
章宇一呆，好、好像是哦……
娃娃臉少年高興的表情垮了下去，兩眼迅速變得濕漉漉的，肩膀也耷拉了下來，渾身上下都散發(fā)出一種弱小、可憐又無助的氣息。
“你、你要打我嗎？”章宇抬起頭飛快地看了他一眼，又飛快低下去，有些緊張地抓住衣角，聲音怯怯。
“……”
賀旭沒什么表情地看著他，他說出口的話從來不會改，占這種小便宜也沒意思。
要怪就怪自己看走了眼，把分數(shù)定得太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