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一灘液體在地上蔓延開來，逐漸擴(kuò)散。

    他失禁了。

    月色寒涼。

    蒙蒙的月光灑落在操場上，

    將一切都變成慘淡的白。

    章宇拉開體育器材室的門，從里面爬了出來。

    他依然是本體大章魚的樣子，布滿暗紋的觸爪在地面上游動，

    將身后的門半掩住，

    然后順著旁邊的墻壁，爬到了上方的看臺上。

    看臺上有道欄桿，

    他把自己攀在欄桿上，

    調(diào)動皮膚下的色素，

    將自己與周圍的一切融為一體。

    他靜靜地等待著，

    過了一會兒，

    底下的門被猛地撞開，

    一道身影踉蹌著跑出來，

    在月光下倉惶地向遠(yuǎn)處逃走。

    章宇怔怔地看著人類跌跌撞撞地跑遠(yuǎn)，

    直到再也看不見。

    依然是頭也不回。

    十六根觸爪無聲蜷縮了起來。

    他好像又嚇到賀旭了……

    眼前又浮現(xiàn)出人類那仿佛失去了所有精氣神，

    只剩下一副軀殼的模樣，

    章宇默默垂下眼，

    慢慢從欄桿上爬下去，

    回到了體育器材室里。

    地面上一片狼藉，到處都是散落的水漬。

    牛奶被打翻的味道、植物的味道，還有某種特殊的味道，

    全部堆積在狹小的房間里。

    不知道賀旭回去后會不會喝水……章宇想到這個問題。

    按照這個脫水量，要是不喝，

    就算他給的卵足夠多，過程中也已經(jīng)保證那些卵都融化了，賀旭的身體也還是會受不了的。

    章宇慢慢垂下眼，走到角落，拿起水桶和抹布，

    到外面的洗手池邊接了點(diǎn)水，回來打掃衛(wèi)生。

    不打掃不行。

    今天是上學(xué)日，學(xué)校里人很多，賀旭過來這里，肯定有被人看到，要是這些東西留在這里，明天被人發(fā)現(xiàn)了，很可能會想到他身上去。

    賀旭那么愛面子，要是被人知道在這里做過這些，他肯定接受不了，雖然嘴上并不會承認(rèn)就是了。

    想起人類嘴硬的樣子，章宇嘴角不由自主彎了彎，但很快又慢慢垂了下去。

    他捂住自己的xiong口，神色有些困惑。

    真奇怪。

    明明他的心臟沒有被槍打傷，剛剛也沒有被賀旭砸傷，但為什么這么疼呢？

    細(xì)細(xì)密密的刺痛感始終揮之不去，章宇不知道該如何緩解，只能不再管它。

    他提著水桶回到器材室，將地面和周圍的東西都打掃干凈。

    水桶太小，擦不了多少就臟了，他就一遍一遍地在洗手池和器材室來回跑。

    等把所有東西都弄干凈，氣味也全部通風(fēng)散掉后，天邊已經(jīng)開始泛白。

    在朝陽下，他離開了學(xué)校，回到了別墅外。

    【系統(tǒng)，今天也幫我請假吧�！�

    【好的。宿主要去找賀旭嗎？】

    【……我不知道。】

    章宇迷茫道，【我不知道，我應(yīng)不應(yīng)該去找他。他是我的伴侶，他說過，無論我變成什么樣子，都會喜歡我，愛我，和我在一起。可是現(xiàn)在，他知道我真正的樣子了，卻好像不喜歡我，不想跟我在一起了……】

    系統(tǒng)沒有說話。

    章宇似乎也不需要它說話。

    他喃喃自語：【說好的事，不能反悔，他答應(yīng)過我，不會反悔的。我應(yīng)該去找他，說不定他只是一時害怕，把說過的話忘記了……可是……】

    可是什么呢？章宇不知道。

    他抬起頭看了一眼，三樓的窗戶關(guān)著，窗簾也拉得很緊，透不出一絲燈光。

    他不清楚賀旭在不在上面，也沒有去問系統(tǒng)，怕自己問了，知道賀旭在上面了，就會忍不住進(jìn)去找他。

    他想自己的伴侶了，哪怕只是過去了一晚上，也非常非常地想。

    想和他在一起，想抱住他，想親吻他，想和他做一切伴侶間可以做的事，哄著他睡覺，唱歌給他聽，看著他在自己懷里安眠……

    章宇一動不動地站著，看著眼前的門發(fā)呆，不知道自己該想什么，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

    直到系統(tǒng)說了一句話，他才從發(fā)呆的狀態(tài)里清醒過來。

    【宿主，賀旭昏迷了�！�

    【什么？！】章宇一瞬間回神，【他怎么會昏迷的？！】

    【他回家后似乎一直待在臥室，沒喝過水，也沒吃過東西……】

    9527話還沒說完，章宇已經(jīng)撞開門沖了進(jìn)去。

    他一路奔到三樓，跑進(jìn)臥室，宇唰一下拉開衣柜門，看見了縮在角落里的賀旭。

    人類的腦袋挨著里面的木板，兩眼緊閉，一動不動，身邊堆得滿滿的都是衣服。

    他似乎是想把自己藏在這里，躲避什么東西，仿佛只有這樣才有安全感。

    心臟好像被什么東西扎了一下，章宇抿了抿唇，把人從衣服堆里抱出來放到床上：【他現(xiàn)在怎么樣？需不需要去醫(yī)院？】

    【不用，他只是過于勞累，加上很久沒吃東西，所以低血糖昏迷了，宿主給他喂碗糖水，他很快就能醒。】

    聽到?jīng)]什么大事，章宇稍稍松了口氣，轉(zhuǎn)身下去，到一樓廚房里沖了碗蜂蜜水，端上來喂賀旭喝掉。

    一碗蜂蜜水喂完，9527道：【可以了，預(yù)計二十分鐘后他就會醒來，宿主可以先去準(zhǔn)備一點(diǎn)好消化的東西，等他醒了給他吃�！�

    【好�！�

    章宇應(yīng)了一聲，把靠在自己身上的人扶下去重新躺好，然后又回到了廚房。

    用手機(jī)搜了幾張簡單的食譜，章宇翻出燕麥片和堅果粒，在鍋里煮了點(diǎn)堅果燕麥粥，又煮了兩個雞蛋，等待的時間里，忽然想起來被他撞開的大門，于是又來到門口。

    試著關(guān)了一下，關(guān)是能關(guān)上，但卻打不開了，似乎是里面的鎖芯卡死了。

    ……算了，先放著吧。

    章宇回到廚房，望著鍋發(fā)呆。

    等時間到了，把兩個灶臺的火都關(guān)了，粥盛出來，連碗一起放進(jìn)盆里，往盆里倒上冷水，快速降溫，雞蛋也一起放了進(jìn)去。

    等粥和雞蛋都到了能入口的溫度后，時間也差不多二十分鐘了。

    章宇端著粥，拿著兩個雞蛋回到臥室，走到床邊時，床上的人也正好醒了過來。

    賀旭慢慢睜開眼，像是還沒完全清醒，愣愣地看著天花板。

    章宇輕輕叫了他一聲：“賀旭�！�

    賀旭朝他看了過來，仍然是那種愣愣的眼神。

    章宇往床邊走了兩步，把粥往前遞了一點(diǎn)：“起來吃點(diǎn)東西吧�！�

    人類好像陷入了一種過激后麻木的狀態(tài)，大腦一片空白的樣子，聽到他說話，也沒有反應(yīng)，只是愣愣地看著他。

    但兩秒之后，他忽然清醒了過來，看見面前的章宇，瞳孔驟然一縮，瞬間就翻身下床，逃到了床的另一側(cè)。

    章宇手里的碗被他撞了一下，粥灑了一地。

    他沒有去管，只是再把碗往前送了一點(diǎn)：“吃點(diǎn)東西吧，你剛剛都暈倒了……”

    聲音剛傳出去，就被另一道嘶喊聲蓋過了：“滾！滾開！！”

    賀旭靠在墻角，一邊喊，一邊驚惶不定地到處掃視，似乎在尋找能逃走的地方。

    心臟又開始細(xì)細(xì)密密刺疼了起來。

    章宇固執(zhí)地將碗往前遞，重復(fù)道：“吃點(diǎn)東西吧……”

    “別過來……別過來！”

    他一靠近，賀旭就變得更加驚慌，他快速地看著周圍，忽然好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一步?jīng)_進(jìn)旁邊的窗簾后，拉開窗戶就要往下跳！

    “賀旭！”章宇心跳驟然漏了一拍，身體比腦子更快，反射性地就放出觸爪，沖過去把人拉了回來。

    但賀旭不肯放手，死死扒著窗戶，明明底下是接近十米的高度，跳下去就會沒命，卻依然想要往下跳。

    心臟變得更疼了，除了疼，還有一股悲怒慢慢滲了出來。

    章宇看著不停掙扎著，想要從窗戶里跳下去的人，低聲道：“你就這么不想跟我在一起嗎……”

    就算是死，也不愿意回頭看他一眼，聽他解釋一句，是嗎？

    為什么要逃？為什么要離開？為什么要害怕？

    不是說好了，要永遠(yuǎn)在一起的嗎？說好了，無論他是什么樣子，都會一直喜歡他，一直愛他。

    明明說好了的。

    明明答應(yīng)了的。

    章宇慢慢低下了頭。

    “……既然你不想要這條命，那就把它給我吧。”

    砰！

    死死扒著窗框的手被硬生生扯了下來，窗戶閉合，窗簾拉上。

    漆黑的怪物在黑暗中顯露出自己龐大的身軀，將認(rèn)定的伴侶拖進(jìn)了巢穴，不容拒絕，不容反抗。

    從此，再也不分開。

    ……

    章宇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他不斷地、不斷地糾纏著自己的伴侶，人類的聲音從一開始的驚惶嘶喊，漸漸變成了滿是隱忍的哭吟，再到沙啞的低哼，到最后，連哼都哼不出來了了。

    一次次的顫抖，一遍遍的痙攣，哪怕?lián)尾蛔』柽^去，也依然被他糾纏著，直到再次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