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禪房后面就是山，前面離寺中有一段距離，平時不會有人過來，十分安靜，最適合清修。

    無印還是和以往一樣，念經(jīng)打坐，修行參禪。

    他好似又恢復了平和，心境無波，每晚也能沉然安睡，再沒有夢到過不該有的夢境。

    但有一點，就是無論他如何收攝六根，行深觀照，都無法使袈裟恢復潔凈。

    心中的佛還端坐在高臺上，卻不再那么光華圓滿，銅鑄的面容上肉眼可見地生出了裂痕。

    無印抿了抿唇，在佛前拜了拜，從心相世界中退了出來。

    面前的桌案上擺著經(jīng)書，無印拿起來念了幾行，口中誦著經(jīng)文，腦海中卻不期然閃過一道紅衣身影。

    誦經(jīng)聲微微頓了一下，隨后繼續(xù)響起。

    這半個月來，每一日，都有小沙彌過來，說有一位江施主想要見他。

    無印一次都沒有答應過，也一次都沒有出去見他。

    他已知道自己心境有瑕，高臺上的佛像已經(jīng)清晰明示了這一點，他也知道擾亂自己內(nèi)心的是什么，所以想要避開。

    但人能避開，心卻避不開。

    紅衣青年彎起桃花眼的樣子，大笑著的樣子，向他介紹那種素齋好吃，被肯定后便露出微笑的樣子……

    還有淚痣搖曳著、專注盯著他的樣子，額頭上滲出汗水，滴在他臉上的樣子，眼底藏著笑意親吻他，逼他發(fā)出更多聲音的樣子……

    “噠。”

    一滴雨落在無印臉上。

    他被涼意驚醒，才發(fā)現(xiàn)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雨。

    雨絲被風吹拂，斜斜飄入。

    手中經(jīng)書一頁未動，已被打shi了一角。

    無印怔然片刻，將經(jīng)書收起，慢慢閉上了眼睛。

    “……阿彌陀佛�！�

    這一場秋雨停歇時，

    無印從凈禪寺搬了出去。

    得知他要走，凈禪寺的主持松了口氣。

    他對無印沒有意見，但無印住在這里，

    那位江施主就每天都要來，

    這半個月過去，寺里不知有多少僧彌因為那位江施主的笑動搖了心念。

    天天一幫大小光頭在寺院里臉紅心跳，

    老主持簡直都沒眼看。

    問了無印，

    知道他是想在附近找一處安靜住處后，

    老主持想了想，

    便又留了他幾天，

    然后把那些見過江聽雪的大小僧侶都打發(fā)出去，

    到山里尋個地方給他蓋草廬，

    叫他們消耗消耗精力，

    省得每天一副春心萌動的樣子，

    讓他看了糟心。

    一群人齊上陣，

    兩天之后，

    一間嶄新的草廬就在半山腰處立上了。

    無印謝過主持和寺中僧侶，

    和來時一樣，只帶著自己的金缽和禪杖，住進了草廬里。

    當晚，

    又下起了一場雨。

    秋雨蕭蕭肅肅，落在屋頂?shù)牟菖锷希?br />
    又順著房檐，滴滴答答砸在墻角。

    無印坐在窗前，看著屋檐上一串串落下的雨水，怔怔出神。

    什么是出家人？

    色受想行識，五蘊皆空，

    六根清凈，方為出家人。

    可他現(xiàn)在，五蘊非空，六根也不清凈，滿腦子的貪嗔癡，連心中的佛都已經(jīng)生出了裂痕……還算得上出家人嗎？

    雨聲淅淅瀝瀝，潮shi的水汽從窗外涌進來，似乎將心情都浸得沉悶起來。

    無印慢慢抿住唇，從桌案前起身，想關上窗戶，卻在看見不遠處的人時，不自覺停下了手里的動作。

    不遠處的樹下，江聽雪撐著一把油紙傘，正站在那里，靜靜地望著他，也不知待了多久。

    對上他的目光后，紅衣青年微微一笑，慢慢走了過來。

    無印看著他一步步走到窗前，始終用柔柔的目光看著自己，站定之后，輕輕笑道：“大師，你可讓我好找�！�

    無印怔愣地看著他：“你……怎會來此？”

    江聽雪不答，只是看了眼旁邊的門，含笑道：“無印大師，外面雨這么大，讓我進去躲會兒雨可好？”

    無印微微抿唇，轉(zhuǎn)身到旁邊開門。

    江聽雪在門口收了傘，進入屋里，打量了一眼房中的布局。

    草屋不大，布置也很樸素，不過一床一桌一椅，加上桌面上的幾本佛經(jīng)。

    江聽雪收回目光，回答了之前那個問題。

    “我去寺中，聽說你離開了，便向一個小師傅問了你的去向�！彼�看著無印，彎了彎眼睛，“他原本不肯告訴我，我就對他笑了一下�！�

    無印有些無言。

    雖然主持沒有明說，但他也能看出來對方的困擾，搬出來也有一部分是因為這些。

    當然，更多的是他內(nèi)心已經(jīng)生出了消不去的蕪念，不想因此辱了佛門清凈地。

    江聽雪對他的想法心知肚明，每日對那些僧人笑，也是他故意為之，為的就是讓無印自己從寺里搬出來。

    寺院在無印心中是無塵之地，不可侵擾，在那里他心防重，江聽雪什么都不能做，否則必會引起他強烈的抵觸。

    但出來之后，他心里的那道底線就不會再那么堅定了。

    江聽雪彎起嘴角，沒直接提起兩人之間的事，而是環(huán)顧一圈，笑道：“草廬素雅，周邊幽靜，無印大師可真是找了塊好住處�！�

    無印本因為他突然出現(xiàn)有些沉默，見他像以往趕路時那樣閑談，愣了愣，稍稍放松了一點：“是寺中同參們找的地方�！�

    “那可得好好謝謝他們�！苯�聽雪沉吟片��，笑道，“不如我備些素齋，拿去寺里給那些師傅們吃如何？”

    無�。骸啊�…��

    他委婉道：“施主不必勞神，貧僧已謝過他們了�！�

    那些僧人蓋完了草廬，現(xiàn)在正在被罰抄佛經(jīng)，每個人都是厚厚一摞，沒個兩三月抄不完，這要是再去送個飯，恐怕他們得直接抄一年了。

    江聽雪明白他的意思，但他故意曲解，笑瞇瞇道：“大師是不樂意我?guī)э埥o別人吃？”

    無印噎了一下：“……貧僧并無此意�！�

    “我倒希望你有這個意思�！�

    江聽雪笑了笑，走到桌邊，拿起一本經(jīng)書，翻開看了看：“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

    慢慢讀出一句經(jīng)文，他看向無�。骸按髱煟�你說人生在世，真能將諸法皆化為空相嗎？”

    無印平淡道：“色不異空，心空自然萬物皆空�！�

    “心空嗎？”江聽雪念了一遍，注視著他的雙眼，“那么大師，你的心空了嗎？”

    凈無垢袈裟疊在床頭，衣擺看不見，但它是干凈的嗎？

    “……”

    無印沉默不語。

    江聽雪看著他，嘆道：“無印，你準備躲我到什么時候呢？”

    無印垂下眼，半晌后，慢慢開口：“……施主既已知道我在躲你，為何還要尋來？”

    “因為我不是佛家弟子�！苯�聽雪輕笑，“我不修心，也不修放下。食色性也，我生來就有七情六欲，做不到斷情絕愛，內(nèi)心空空，所以我尋來了�！�

    他放下手中的佛經(jīng)，慢慢走到無印面前：“你呢？已經(jīng)半個月了，你放下了嗎？”

    無印不吭聲。

    “我猜你沒有，不然，我也不會在這里尋到你，你說是嗎？”

    江聽雪站在他面前，抬起手，輕輕撫過他的臉頰，低低的聲音里隱含誘惑：“無印，隨我入紅塵吧……”

    他慢慢貼近，一點點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在無印想要轉(zhuǎn)頭避開時，手繞到后方，按住他的頸項，迫使他抬頭。

    “唔……”

    唇與唇相貼，無印顫抖著眼睫，手抬起來想要推開，江聽雪卻先一步抓住他的手，手指深入他的指縫，繾綣摩挲。

    相貼的掌心漸漸變熱，舌尖探入另一人口中，捉著那無措的同伴仔細舔吮，撬出一點細碎的悶吟。

    水汽從半掩的窗縫里襲來，冰冰涼涼地撲在身上，卻一點消不了體內(nèi)迅速涌起的熟悉熱意。

    無印緊緊閉著眼睛，也許是雨聲太雜，也許是空氣太悶，他什么也想不起，什么也做不到，只能隨著那人的動作，感受那些極致的戰(zhàn)栗與歡愉。

    衣衫一件件落下，燭火被打滅，黑暗中，兩道人影相擁著倒在床上。

    雨聲漸漸變大，將一切顫抖忍耐的聲音，都蓋在了其中。

    ……

    清晨時分，下了一夜的雨終于停了下來。

    江聽雪在床上穿好衣服，打理整齊后，看向床上。

    無印剛睡著不久，呼吸平緩，神色疲憊，一邊肩膀從被子里露了出來，消下去不久的地方又多出了許多新鮮的痕跡。

    和半個多月前比起來，他現(xiàn)在明顯更容易感到疲累。

    考慮到他現(xiàn)在懷著孕，江聽雪這次動作很小心，比以往更溫柔了些，時間也沒那么長，但結(jié)束之后，他還是直接沉沉睡了過去，連江聽雪給他清理都沒有反應。

    也不知道到底懷了幾只，能把他累成這樣……

    江聽雪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給他蓋好，又把下邊的被角掀起來，看了看他的膝蓋。

    跪太久了，上面的紅痕到現(xiàn)在還沒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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