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久別重逢
飛機降落鵬城國際機場，距離郝樂的生日晚宴只剩下三小時。
從下飛機，冉步月就跟打仗似的，去臨時酒店放行李、洗澡梳頭、穿衣打扮，提著給郝少爺?shù)亩Y物，馬不停蹄地打了輛出租車，直奔宴會地點。
出租車上，田小喆可算喘了口氣：“媽呀累死了，希望不會遲到�！�
冉步月閉眼靠在后座上，眉心疲倦，眼底有淡淡的青色。
“老大，你還好嗎？”田小喆擔(dān)心道，“如果太累了的話，咱干脆不去了？就說從機場回來堵路上了。”
十幾個小時的航程，冉步月睡得很不踏實，餐食也沒吃兩口，暈機幾次，都吐不出什么東西。
田小喆對此束手無策，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一人包圓了兩人份的頭等艙飛機餐，踐行了光盤行動。
冉步月問：“空姐問你要不要點餐，你點不點？”
田小喆沒懂這和去不去宴會有什么關(guān)系，還是老實地回答：“點啊，當(dāng)然點。我能吃為什么不吃？”
“是啊。所以我會去�！�
田小喆豎起大拇指：“老大，你是這個�！�
臨近生日宴會場，田小喆逐漸發(fā)現(xiàn)他們是車流里唯一的出租車，前后左右都被豪車簇?fù)碇?br />
田小喆沒膽氣地縮了縮脖子：“我們是不是應(yīng)該租一輛瑪莎拉蒂來的啊……”
冉步月眼睛都沒睜：“我們應(yīng)該騎共享單車來。”
片刻后到達(dá)目的地，田小喆拜拜閃人，助理秘書們一律沒資格進(jìn)會場，便自己找地兒消磨時光去了。
冉步月神情自若地走下出租車，向侍者出示邀請函，穿過古典油畫般的花園，走入精致得如城堡的建筑物，奢華馥郁的氣息撲面而來。
繁復(fù)的水晶吊燈從富麗堂皇的天穹垂落，旋轉(zhuǎn)大理石樓梯如花瓣綻開，女士們搖曳的鑲鉆裙擺與先生們锃亮的皮鞋尖相輝映，珠寶與頭飾流光溢彩。大廳仿佛化成了一池春水，池中衣香鬢影，波光粼粼，芬芳蕩漾。
冉步月看著賓客們隆重華麗的衣著，再低頭看看自己，突然意識到什么，翻出邀請卡背面，果不其然看到了被自己忽略的著裝要求。
他只穿了件白色絲綢襯衣，配一枚黑蛇胸針，簡直是《買不起的蓋茨比》。
得，出師未捷身先死，還沒開始釣冤大頭呢，估計就要被趕出去了。
就在冉步月正兀自遺憾的時候，一陣濃郁的男士香水味撲鼻而來，伴隨著驚喜的聲音：“冉老師，你到啦！”
映入眼簾的便是郝樂那張樂得像朵花兒似的臉，像年畫娃娃長大了之后的樣子，特喜慶，和他身上那套高定很不相稱。
冉步月被嗆得差點咳嗽，掛上禮貌的笑容，把禮物遞給他：“郝總，生日快樂�！�
“哎呦多謝！郝什么總，叫我樂樂就行�！�
郝樂大大方方地接過禮物，壓根沒在冉步月衣著上挑刺，自來熟地搭上他的肩膀，“冉老師，你第一次來，不怎么熟悉，我?guī)汶S便轉(zhuǎn)轉(zhuǎn)吧！”
晚宴前的雞尾酒會是最佳的社交時機，賓客們成群，自由攀談，侍者們端著小食與酒水穿梭其中，客人們可以隨意取用。
郝樂將冉步月介紹給幾位制造業(yè)的高管，不著痕跡地把冉步月夸了一通，沒過幾分鐘就花蝴蝶似的回去門口迎賓了，他畢竟是今晚的主角，忙得很。
即使郝樂的介紹很簡短，也足夠成為有力的引薦。冉步月順勢與他們聊了下去，相談甚歡。
沒過一會兒，名片夾里就多了好幾張名片。
現(xiàn)在的冉步月仿佛變了一個人，謙遜幽默，如魚得水，完全看不出方才在車上的疲憊，更沒人知道他才從另一個大洲輾轉(zhuǎn)回國，舟車勞頓馬不停蹄才趕到這里。
冉步月端著香檳杯，滿臉認(rèn)真地傾聽別人講話，眼前猝然泛起密密麻麻的花點，差點沒站穩(wěn)。
燈光刺眼，香水熏人，暈機時反復(fù)體驗過的那股惡心又開始翻騰，冉步月借力撐住高桌，站穩(wěn)，拼盡全力才把這種感覺壓下去。
眼睛閉上幾秒再睜開，便恢復(fù)了清明。
又有人過來敬酒攀談，冉步月熟稔地和他碰杯，兩三句寒暄后，面帶微笑地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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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枕山到場的時候，雞尾酒會幾乎接近尾聲。
郝樂指著舒枕山鼻子罵，你小子是不是都打算鴿了？這么晚才來！
舒枕山用指尖敲了敲表沿，意思是正餐還沒開始，我很準(zhǔn)時。
郝樂叉腰：“這前頭不還有酒會嗎？真不給我面子！”不過他這話也就是嘴上一說，并沒有什么責(zé)怪的意思。
這樣的酒會通常是向上社交的好機會，但對于舒枕山來說，在場的人要么他已經(jīng)很熟，要么根本沒必要結(jié)識。說得難聽點，這場酒會沒什么去的必要。
郝樂也清楚舒枕山最近忙著從投資人口袋里掏錢，所以本來就沒指望他出席餐前酒會。
“噗�！焙聵菲诚蚴嬲砩叫乜冢蝗粯妨�。
舒枕山：“？”
“又是這條胸袋方巾啊�！焙聵返难凵裼行┮馕渡铋L，說著就想拿手去碰。
舒枕山面無表情地拍開他的爪子。
“嘖嘖�！焙聵吩缌系剿麜@么做，賤兮兮地縮回手，忍不住第一百零一次八卦：“阿枕，一塊布這么多年都不扔，到底為什么��？”
口袋巾的佩戴很講究，花色要與襯衣領(lǐng)帶相協(xié)調(diào)，又不能完全一致，面料材質(zhì)也有許多門道。舒枕山不會不懂這些基礎(chǔ)禮儀。
但在某幾次重要場合中，無論他穿著什么顏色的西裝或領(lǐng)帶，胸前都戴著這條平庸陳舊的白色口袋巾。
郝樂自詡時尚小王子，所以對這些七零八碎的配件很在乎，敏銳地發(fā)現(xiàn)了舒枕山的隱秘偏好。
這種冷酷無情的工作狂居然也有在乎的寶貝，別人碰都不能碰的，太讓郝樂好奇了。
不出所料，舒枕山第一百零一次沒回答。
郝樂第一百零一次壓下心中刺撓的小爪子，抬手?jǐn)堊∈嬲砩降募绨�，故弄玄虛地說：“既然你早到了，我就帶你去認(rèn)識個人�！�
舒枕山配合地展現(xiàn)出興趣：“誰啊。”
“一個特別牛的設(shè)計師。等你說服那幫老頭，機器人項目正式啟動之后，你肯定用得上�！�
“哦�！笔嬲砩降貞�(yīng)，“設(shè)計師我自有人選。”
“切，你選十個人都抵不上我這一個！聽我的阿枕，你之后會感謝我�！焙聵泛苡凶孕诺嘏淖约盒馗�，又壓低一點聲音，“而且說實話，我覺得你和他會很聊得來。”
“嗯嗯。”舒枕山配合地點頭，“誰？”
“我找找他在哪�！�
郝樂領(lǐng)著舒枕山穿過觥籌交錯的人群，像大明星滑入舞池，一路上花團(tuán)錦簇，道賀聲聲，壽星滿面春風(fēng)地和無數(shù)人碰了杯。
“他很年輕，作品得過一堆獎，之前幫我們做的產(chǎn)品非常出色。后來他給美國佬工作了幾年，最近回國了，準(zhǔn)備開自己的工作室。我奉勸你，趁他現(xiàn)在工作不多，趕緊把他搶了，小心到時候人家根本沒時間接你的項目�！�
聽到前半句話的時候，舒枕山便莫名焦躁起來，手指捏緊了酒杯，心跳也莫名變得很快。
“話說我突然想起來，他好像跟你是同一個大學(xué)畢業(yè)的……噢看到了！他在二樓。”
然而在郝樂出聲之前，舒枕山早已看到了站在樓梯扶手邊的那個人，因為他太顯眼，很難注意不到。
在繁復(fù)典雅的深色禮服海洋中，只有他單穿一件簡單的白色絲綢襯衣，絲滑垂墜，勾勒出清瘦高挑的輪廓。
萬黑叢中一粒白，四周庸庸眾人，全淪為模糊不清的背景板。
滿桌黑色絲絨，他是臥在中央的那粒珍珠扣。
郝樂仍在耳邊雀躍地喋喋不休，但舒枕山什么也聽不清。
他一步步走上大理石臺階，仿佛一步步踏入許久未進(jìn)入的河流，冰冷的河水漫過他的腿、腰、胸口，巨大的水壓悶住他的呼吸。
印刷在雜志紙頁上的人，此刻就真實地出現(xiàn)在眼前。
好像在做夢。
冉步月手里拿著紅酒，懶洋洋地晃動，動作從容而自然，時而啜飲，唇上沾染淡紅。
他什么時候?qū)W會喝酒的？現(xiàn)在喝了多少？
冉步月突然朝別人笑了一下，這頓時令舒枕山清醒了不少。
舒枕山這才發(fā)現(xiàn)冉步月身邊還站著一個衣冠楚楚的男人，兩人舉杯相碰，交談甚歡。
冉步月領(lǐng)口的絲綢隨著他舉杯的動作滑落存許，露出兩片雪白瘦削的鎖骨。
不用摸，甚至不用走近，舒枕山隨便看一眼就知道他瘦了。
比雜志照片上更瘦，幾乎透著病氣。
舒枕山心里針扎似的發(fā)顫，一股無名火猛地竄起來。
不知道旁邊那男的說了句什么，又把冉步月逗笑了。
隨后，兩人交換了名片。
顯然這是一場愉快的社交。
“嗨嗨，冉老師和曜哥聊著呢，打擾啦�！�
郝樂尚未站穩(wěn)，酒杯先老練地和他們碰了兩聲。
男人笑著說“壽星大駕光臨”，看到落在郝樂身后幾步的人，又熱情禮貌地喊了聲“舒總”。
舒？
冉步月轉(zhuǎn)身抬眼，半秒也來不及躲，猝不及防撞進(jìn)一雙漆黑的眼眸。
……
潮水退去，星月升起。
眼睜睜看著冉步月笑容消失，雙頰血色褪盡，嘴唇瞬間變得蒼白。
舒枕山一腳踩空，被推下懸崖，空白的失重感襲來，后知后覺地感到刺痛。
呵呵，就這么討厭我。
舒枕山在心里自嘲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