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燈希有些傻眼。
這這這是他的族人嗎?
燈希一個人在大海里生活了很多年,很早就接受大海里只有他一個智慧生物、只有他一條人魚的事情。
這真的是他的族人嗎?
燈希不敢置信。
對方的尾巴比他長好多好多啊,而且還是銀色的,燈希低頭瞅了瞅自己的藍色魚尾,又看了看銀尾的大尾巴,發(fā)出羨慕的目光。
要是他有這么長的尾巴,他就能游得快一點,剛剛就可以追上那條小魚了!
他好像受了傷,是被什么大型魚類欺負了嗎?好可憐的樣子。
燈希扒住礁石,偷偷看去。
剛剛那聲巨響是這個銀尾弄出來的嗎?在海底跟著燈希的也是他嗎?燈希想了下,又否定自己猜測。
不對,銀尾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應(yīng)該也沒有在跟著他,純粹是自己恰巧查看完離開,銀尾也想游上海面。
銀尾垂著頭,他似乎察覺到什么,微微撐起身,肩胛骨彎出流暢有力的弧線,他微側(cè)過臉,看向燈希藏身的礁石所在方向。
他的面部被發(fā)絲的陰影遮擋,看不清神色,只露出一雙銀色豎瞳,冰冷冷的沒什么感情,卻并不沉著冷靜,眼白泛著紅血絲。
猝不及防對視的一霎,燈希寒毛悚立,他仿佛被一頭饑餓的大型野獸鎖定成了獵物,下一刻對方就會撲過來狠狠嘶啞住他的脖頸,兇戾異常。
燈希動也不敢動,直到銀尾見沒什么異樣,重新回過頭。
燈希瞬間縮回了礁石背后,后怕地捂著下半張小臉,控制著呼吸,小口小口地喘著氣。
好兇。
他現(xiàn)在一點也不覺得銀尾可憐了,反而欲哭無淚,雖然燈希一直想要有人魚能陪他說說話,但現(xiàn)在他一點也不高興。
人魚的危機雷達正在瘋狂地起作用,告訴燈希,銀尾比那些大型魚類可怖多了!
好奇心果然會害死魚。
不過,銀尾的傷似乎很嚴重,應(yīng)該傷害不了他。燈希眼里滿是好奇,一眨不眨地看著銀尾,露出礁石的小半邊臉上還有自己壓出來的紅印子。
雖然隔著遠,燈希也能清楚地看見銀尾裸露出來的身體上布滿了傷口,有因撞擊留下的幾近發(fā)黑的淤青,也有數(shù)不清的被鋒銳利器割開的撕裂傷,甚至銀色魚尾上也有不少傷口。
銀尾流出來的鮮血幾乎要把他周身的清澈海水染成血紅。
而且,燈希看向銀尾僵直的尾巴。
他的尾巴從銀尾爬出水面,進入到燈希的視野里就沒有動過,只是僵直的自然垂落著,連甩甩尾鰭,稍微擺動尾巴的下意識動作也沒有。
他的尾巴也受傷了嗎?
人魚天生就喜歡閃閃發(fā)亮的東西,燈希非常很喜歡銀尾會閃閃發(fā)光的尾巴。
好可惜。
燈希目露不舍地看著銀尾。
銀尾正在艱難地爬上礁石,他幾乎只靠手臂的力量把全身搬上了礁石,甚至為此,手臂上的傷口撕裂得更大了,鮮血不停涌出。
燈希看著都疼,銀尾卻從始至終都隱忍了下來,沒有去呼痛過。
等爬上了礁石,銀尾就脫力了,倒在礁石上沒有再動過,呼吸起伏的動作也輕得可憐。
燈希眼睜睜看著銀尾闔上了那雙兇得像野獸一般的眼睛。
暈過去了嗎?
燈�?嘀鴱埿∧�,雖然他的族人很可憐,傷得很重,好像離死不遠了。
但……
燈希摸了摸自己還在打呼喊餓的肚子。
如果他真的跟他的族人相認了,燈希連自己都養(yǎng)不起,更別說還要多一條銀尾了。
他們很可能會一起餓死。
燈希悄聲轉(zhuǎn)身離去。
對不起啦。
沒過片刻,燈希又游了回來。
他游到昏迷的銀尾旁,盯著銀尾閃閃的大尾巴不放。
燈希小聲說:‘‘你給我摸一下,就一下!我就救你哦。’’
燈希用指尖戳了戳銀色的尾鰭。
隨后,泛著粉的指尖避開傷口,輕輕地撫過銀色的魚尾。
一下又一下。
沉迷擼尾巴的燈希沒有注意到銀尾的眼瞼顫了顫。
鮫人的尾巴是天生的sharen利器,但同時也是鮫人全身上下最敏感的地方,如同逆鱗,碰都不能碰一下,如果不是銀尾的尾巴受傷了,燈希已經(jīng)死于鮫人下意識的反擊上。
昏睡的祀寂生感受到尾部不容忽視的酥麻,宛如微弱的電流,卻一陣又一陣,刺激著他不斷沉浮在混沌黑暗中的神智。
祀寂生指尖微微動了動,耳邊隱隱約約聽到了兩個字:“好乖�!�
獵物
下墜,下墜,下墜……
這是一場噩夢。
無盡的黑暗,無盡的屠殺,刺目的鮮紅以及耳邊一聲聲的刺耳警報聲——
“a-101星艦解體——”
“注意注意!已從b26星系掉落至不知名星球——”
“a-101星艦已徹底報廢,核心保護艙正在啟動——”
“艙體外殼因高速下降引起的高燃解體——”
“核心保護艙報廢�!�
隨著最后一聲警報聲,高空中響起轟然一聲,火光炸裂,黑煙彌漫。
在天地中顯得格外渺小的人影掉出黑煙的范圍,“嘭”地一聲從幾千米的高空砸進深海。
海水淹沒口鼻,耳邊像死一般的寂靜。
他的腦海里閃過一張張熟悉的臉,他們的血還是熱的,神情保持著死前的震驚,一雙雙死不瞑目的眼全都在看著他。
耳邊似乎又吵鬧起來,系統(tǒng)宣告每一個人失去生命體征的機械聲,自己徒勞無力的嘶吼。
這些人因他而死。
祀寂生張了張嘴,喉腔充斥著血腥味,干澀疼痛,他說不出任何一個字眼。
祀寂生閉上充血的眼球。
眼前卻不是黑暗。
恍惚間,意識陷入另一個世界。
太陽烈得人睜不開眼,
骯臟惡臭的集中營里,人擠著人,全是難聞的汗臭味。
他坐在角落里給槍上著子彈,被陰影遮住,與陽光隔絕,渾身上下一滴汗都沒流出,也沒人靠近。
他能察覺到周圍若有若無的注視,輕蔑、好奇、嫉妒、厭惡,沒有善意。
敏銳的聽力能讓他聽見這些人卑劣又膽小的議論。
“那個新來的不就是在戰(zhàn)場上殺了幾百個蟲族嗎,拽什么拽?”
“我們在他的槍械上做了手腳,那些蟲族是他徒手殺的。”
久違的沉默后,有人吞了吞口水:“徒手?那還是人嗎?”
“你看他像個人嗎?整個集中營就他像個異類,見人躲著走�!�
“他娘的,兄弟們跟他說句話都不帶搭理的�!�
“你們說,他該不會是個啞巴吧?”
啞巴。
眾人紛紛從喉嚨里擠出幾聲悶笑。
青年不緊不慢的動作微微一頓,唇峰冰冷地抿起,他提槍站了起來,銀眸徒生幾分戾氣。
異類?
啞巴?
很簡單的一個動作,整個集中營卻頓時鴉雀無聲,青年背過身,走出陰影之下,渾身冷氣逼得烈陽都退步三分。
祀寂生掀起眸。
被直射的陽光刺得他眼前一片眩暈,眩暈過后,眼前環(huán)境驟然一變。
他側(cè)過臉,闔了闔眼才確定噩夢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夢醒了,他身上的刺痛是真實的。
從幾千米的高空墜落,如果不是鮫人的體質(zhì)足夠強悍,祀寂生此時已經(jīng)是一具尸體,現(xiàn)在的重傷情況,已經(jīng)算好的了——全身幾乎近百處劃傷、尾巴上斷了幾根骨頭、傷口還被海水泡得腫脹發(fā)炎、到現(xiàn)在也沒有止血成功。
活著可能比死去更加痛苦。
祀寂生僅靠臂力撐起上半身,看向自己的尾巴。
那股酥麻是他的錯覺嗎?
祀寂生視線微沉,向周圍看去。
一望無際的大海,零星幾片礁石,別說人了,甚至一條魚都沒有。
祀寂生擰了擰眉,他好像看見了什么。
燈希慌里慌張地藏進礁石背后,握緊了手心的紅色小草,這是燈希剛剛費勁千辛萬苦才摘回來的。
這種紅色水草可以治愈傷勢。
在人魚的傳承里,燈希看見以前的人魚先祖?zhèn)儠堰@些生長在紅珊瑚附近的石縫里的紅色小草收集起來,把大量的紅色小草擰出汁,汁水溶入海水里,在這片海水里生活幾天,傷口就會慢慢痊愈了。
燈希游了好久好久才找到的,累得氣喘吁吁才游了回來,他甚至沒有迷路!順順利利地回到銀尾身邊。
燈希小聲地在心里夸了一波自己,又探出小半張臉看了眼銀尾。
銀尾仍然靜靜地躺在礁石上,鮮血慢慢地順著身體滑落,銀眸半睜半合,叫人看不清其中神色。
燈希又縮回腦袋,藍色的尾鰭一擺一晃,愁眉苦臉地給自己作著心理建設(shè),他得想個什么樣的開場白才不會被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