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八道灣
八道灣
“春雨驚春清谷天,夏滿芒夏暑相連。秋處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
秦萱萱邊哼著秦九章教給她的節(jié)氣歌,邊在街上撿著煤核。
不知不覺中,她來到了八道灣胡同。
一扇院門打開,出來個中年婦人,把一堆燒剩的煤灰倒了出去。
萱萱快步向前,用夾子熟練地挑出幾塊還沒完全燒干凈的煤塊。
中年婦人看了看她,說:“小姑娘,你等一下,家里還有,我再倒出來�!�
萱萱開心道:“謝謝夫人!”
不知為什么,自從五天前哥哥帶回一張舊報(bào)紙后,每天都能遇見讓自己高興的事。
萱萱等在院子外,嘴里哼著節(jié)氣歌,不自覺中又用夾子在地上寫了起來。
此時,又一個戴著眼鏡頗有書卷氣的教授,領(lǐng)著一個八九歲的少年到了這處院子門口。
中年婦人出來后,教授說:“周夫人,豫才兄在家嗎?”
豫才是魯迅的字。
那么這位中年婦人自然就是魯迅的妻子——朱安了。
朱安忙說:“錢教授,您快請。我把煤灰倒給這個女娃就進(jìn)去給你們泡茶�!�
錢教授,便是大學(xué)者錢玄同。
他有禮貌地等在院子門口,等著與朱安一同進(jìn)去。
朱安把煤灰全倒在萱萱身前:“姑娘,你自己挑吧,有些是昨個兒燒剩的�!�
“夫人您大富大貴,萬事如意,闔家幸福,子孫滿堂!”萱萱是個機(jī)靈鬼,立馬說好話。
朱安嘴角笑了笑,就是笑得有點(diǎn)勉強(qiáng)。
她轉(zhuǎn)過身,對錢玄同說:“教授,請�!�
錢玄同剛邁步,突然聽到萱萱輕聲哼的曲調(diào),
八道灣
錢玄同招呼他:“豫才兄,你快過來看看�!�
魯迅一愣:“行吧,我與你一起跟著小姑娘學(xué)怎么撿煤核�!�
錢玄同卻指著地上的字:“都是這個小姑娘寫的�!�
魯迅默念了一遍:“節(jié)氣?朗朗上口,還挺押韻�!�
錢玄同說:“你在教育部上班,有聽過嗎?”
魯迅搖了搖頭:“沒有�!�
“所以很奇怪,一個十來歲的女娃娃怎么會寫出這種東西?”錢玄同說。
實(shí)際上對他們來說,節(jié)氣歌只是很小的學(xué)問,不足掛齒,關(guān)鍵是從一個撿煤核的窮孩子處聽到。
萱萱問道:“真不是人人知道?”
錢玄同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又叫過來小男孩:“秉穹,你在學(xué)堂里聽過嗎?”
小男孩也搖了搖頭:“沒有�!�
“孔德學(xué)校都沒有教過?”錢玄同嘖嘖道,“那還真有點(diǎn)意思�!�
魯迅點(diǎn)上一根香煙,問道:“小姑娘,你從哪兒聽來的?”
“我哥教給我的�!陛孑嬖俅握f。
“什么時候教給你的?”魯迅問。
“前天�!�
“其中有兩個字錯了�!�
“我知道,因?yàn)槲覍W(xué)認(rèn)字也就四五天�!�
“學(xué)認(rèn)字只有四五天?”
“對啊,”萱萱自豪道,“也是我哥教我的!”
“你哥是誰?”魯迅繼續(xù)問。
“我哥叫秦九章�!�
魯迅沒聽過這個名字:“你哥是做什么的?”
“我哥是個車夫�!�
“車夫?”魯迅吐了口煙,“什么車夫?”
“還能是什么車夫?”萱萱笑道。
魯迅右手兩根手指夾著香煙,指向胡同口的大街:“你說的是那些拉車的車夫?”
萱萱點(diǎn)點(diǎn)頭:“對!”
魯迅悠悠道:“確實(shí)有點(diǎn)意思�!�
萱萱已經(jīng)撿完煤核,問道:“你們還有什么問題嗎,沒有我就走了。”
魯迅向她擺了擺手:“再見。”
然后才與錢玄同進(jìn)了屋。
錢玄同坐下后說:“這個姑娘的話讓我想起了豫才兄的一篇文章�!�
魯迅撣了撣煙灰,“是啊,我也想起來了。”
五四那一年,魯迅寫了篇文章《一件小事》,可能很多人沒有看過。
文章非常短小,只有一千來字。
講的是有一次魯迅在京城乘坐人力車外出。
剛走到s門,突然一個穿著破棉衣服、花白頭發(fā)的婦人橫穿出來。
車夫讓開了道,但婦人的棉衣沒有扣上,兜著車把,因此倒了下去。
魯迅認(rèn)為這是一件小事,車夫沒有責(zé)任,他對車夫說:“沒有什么的,走你的罷!”
可車夫卻放下車子,攙扶起那位女人,毫不躊躇地向巡警所走去。
魯迅這時突然有一種感覺,“覺得他滿身灰塵的后影,剎時高大了,而且愈走愈大,須仰視才見”。
后來巡警走近魯迅說:“你自己雇車罷,他不能拉你了。”
魯迅掏出一大把銅圓,委托巡警給他。
魯迅在文章后寫道:“獨(dú)有這一件小事,卻總是浮在我眼前,有時反更分明,叫我慚愧,催我自新,并且增長我的勇氣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