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文白之爭
入夜之后。
秦九章正在屋里教妹妹認字和初級數(shù)學，房門突然被敲響。
“誰？”秦九章問。
“九爺，是我�！毙「Ｗ诱f。
秦九章打開門：“福子妹，有啥事？”
小福子神情有些陰郁：“今天徐大哥都和我說了，多虧你，他才能當上官。”
秦九章笑道：“兄弟之間幫一幫很正常�！�
“但……”小福子咬了咬嘴唇，“他當了官，我，我好像就配不上他了……我不知道該怎么辦。”
秦九章一愣：“為啥？就因為你的過往？”
“我已經(jīng)是個賤女人。”小福子突然掉下了淚。
小福子的擔憂情有可原。
大家應(yīng)該可以想象，在這個沒有什么好避孕措施的時代，風塵女子付出的代價有多大。
雖然已經(jīng)有了套套，但低等娼門不可能有。
像她們這種暗娼更麻煩，貌似只能塞點棉絮之類的東西。
套用現(xiàn)代術(shù)語，在性病泛濫的時代，這就是頂級危險的x行為。
“千萬別這么說！”秦九章正色道，“徐徹之所以想當官，就是為了你，你要是這么認為，他會很難過�！�
“但我怕好多事情！我怕我染上病，怕不能給徐家生兒育女，將來……”小福子擦著眼淚，“將來他還是會舍棄我。”
秦九章這才有點意識到，自己的一些觀念和這個時代確實很不一樣。
小福子說得都很有道理。
秦九章想了想說：“你相信醫(yī)學嗎？”
“醫(yī)學？”
“我是說，洋醫(yī)院。”
“和洋醫(yī)院有什么關(guān)系？”小福子不明所以。
“洋醫(yī)院可以做一些檢查，讓他們拿出結(jié)果，就能讓很多人閉嘴�！�
秦九章的這個主意確實不錯，20年代國人對西洋的崇拜太高了。如果洋醫(yī)院出個證明，簡直就像金科玉律，效果拔群。
雖說不至于洗去過往的風塵，但至少可以讓她重新抬起頭來做人。
“檢查？檢查什么？”小福子好奇道，她并沒有進過洋醫(yī)院。
“就是……婦科唄，我也不太懂，”秦九章?lián)狭藫项^，“反正能回答你剛才的問題，比如有沒有病，還能不能生兒育女啥的�！�
小福子眨眨眼：“這也能查？”
“應(yīng)該可以�！鼻鼐耪抡f。
現(xiàn)在的醫(yī)學和他穿越前差了不是一星半點，但檢測檢測梅毒病毒還是可以做到的。
“九爺，您真是什么都知道！”
小福子感覺有了希望，但還是多問了一句：“洋醫(yī)院貴不貴？”
“做檢查花不了多少錢�！�
秦九章掏出五塊大洋：“足夠了�！�
“我不能再要九爺?shù)腻X了�！毙「Ｗ油妻o道。
秦九章笑道：“以后讓徐徹還我就成�！�
“那……我去哪家醫(yī)院？”
“就去王府井那邊新開的協(xié)和�！�
“謝九爺指點�！�
——
小福子走后，秦九章讓萱萱自己做作業(yè)，他則趕緊完成《月亮與六便士》的稿件。
雖然這幾天的事占據(jù)了白天，但秦九章晚上筆耕不止，好歹沒有落下進度，中旬完了稿。
交稿后，手癢時分，還順便在克萊恩公使給的《契訶夫全集》上挑了幾篇自己很熟悉的短篇翻譯了出來。
都是當年中學課本或者課外上的經(jīng)典篇目，對他來說很輕松。
什么《一個官員的死》，《凡卡》，《變色龍》，熟得不能再熟。
而且現(xiàn)在的新文化界很喜歡那幾個俄國作家的作品，所以報館過稿也是板上釘釘。
《月亮與六便士》譯稿寄給了上海商務(wù)印書館；契訶夫的譯作，則選了兩篇寄給了《晨報》。
好歹《晨報》是的上佳譯作。
他們太需要這種白如水卻又不膚淺的寫作風格的譯作了。
新文化的風不能停！
譯完了書，秦九章自然要把這本《月亮與六便士》送還北大。
來到紅樓，守常先生并沒有在圖書館，一個工作人員看到秦九章后過來道：“還書？”
秦九章把書放在桌上：“是的，這本書我一直多加呵護，請你們檢查，沒有任何破損�！�
然后他在登記簿上寫下了名字。
那名工作人員看到后，訝道：“你就是秦九章？”
“沒錯。先生是？”
“本人顧頡剛，最近經(jīng)常在報上看到你�！�
“原來是顧大師�！鼻鼐耪鹿Ь吹�。
顧頡剛?cè)蘸髸蔀橐淮穼W大家。
他是史學界公認的“破壞者”，開創(chuàng)了古史辨學派，影響巨大。
網(wǎng)上有個關(guān)于他很有趣的段子：
顧頡剛在一本著作里寫道：“鮮卑人原是西伯利亞人，鮮卑是西伯利亞的變音�！�
姑且不論這句話如何解讀。
網(wǎng)友卻有句很有趣的評論：
“王語嫣：段公子你不要再跟著我啦！我只愛我的表哥弗拉基米爾·慕容斯基�！�
顧頡剛此時剛剛在北大畢業(yè)，先在圖書館打工，他說：
“大師一詞怎當?shù)闷�！守常先生倒是說起過秦先生好幾次，報上時常能看到你的新聞，還有克萊恩公使給你贈書的照片。現(xiàn)在你可是個報界的紅人！短短一個月不到，登了數(shù)次照片，還有不少譯文。對了，那幾篇譯文我看過了。你瞧，這是今天最新的《晨報》。”
報紙上有秦九章翻譯的《一個官員的死》。
秦九章說：“譯作確實用白話更舒服，因為洋人沒有文言�！�
“你說得很有道理，”顧頡剛表示贊同，“我準備明天就拿給胡博士看，他很喜歡這樣的文體�！�
“胡適之博士？”秦九章問。
“正是�！鳖欘R剛說。
如今的大學里，“博士”頭銜比“教授”金貴得多，所以很多人都稱呼胡適為“博士”。
“大家喜歡就好。”秦九章說。
“胡博士月底會開一次講座，好像專門就要講講你這種譯文的寫作風格�！�
秦九章笑道：“不就是白話文嘛。”
“但你白得足夠徹底，正好能借之對抗一下林紓先生的文言風譯文�！�
好吧，莫非自己僅僅翻譯點作品，就要不經(jīng)意間牽扯進文白之爭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