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冰冷的刻筆，硌著掌心尚未完全愈合的烙印傷口，帶來一陣熟悉的、帶著麻癢的刺痛。林星盤腿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下墊著一張相對平整的舊皮紙。面前，攤開著一張更大、更厚實的嶄新皮紙卷，散發(fā)著淡淡的、類似硝制皮革的氣味。墻角那盞油脂燈跳躍的火苗，將他和皮紙的影子投在堆滿雜物的墻壁上，扭曲晃動，如同蟄伏的獸。
老維克丟下的命令還在耳邊回響：三天。足以吸引買家、讓他們掏空錢袋的故事性“符文繪卷”。不再是潦草的預(yù)警圖，而是能讓人心跳加速的東西。
他閉上眼。饑餓的灼燒感在胃里盤踞，但體內(nèi)那幾粒輝光晶塵帶來的微弱暖流，如同初春融化的雪水，艱難地滋養(yǎng)著干涸的生機。活下去的欲望，壓過了烙印的刺痛和靈魂深處灰霧的低語。
畫什么？鳴人？螺旋丸？
不。僅僅一個畫面，一個瞬間的爆發(fā)，不足以支撐一個讓人“欲罷不能”的故事。需要開頭，需要人物，需要沖突，需要……一個世界。
一個念頭，如同黑暗中劃亮的火柴，瞬間點燃了他的意識——火影忍者！那個黃頭發(fā)、藍(lán)眼睛、臉上帶著胡須狀胎記、體內(nèi)封印著九尾妖狐的吊車尾少年！那個關(guān)于忍者、關(guān)于羈絆、關(guān)于永不言棄的熱血世界！
就是它！
林星猛地睜開眼，被輝光晶塵短暫壓制的烙印灼痛，似乎也隨著這強烈的創(chuàng)作沖動而微微躁動起來，帶來一絲熟悉的麻癢。他不再猶豫，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異世殘存的所有勇氣都吸入肺中。他握緊了冰冷的刻筆，筆尖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決絕，狠狠抵在粗糙的皮紙表面！
沙沙沙——！
刻筆刮擦皮紙的聲音在死寂的房間里響起，不再是之前的混亂與痙攣，而是帶著一種被壓抑了太久后終于找到宣泄口的、充滿力量的節(jié)奏感！
他的手腕沉穩(wěn)而迅捷地移動著。線條依舊粗獷，卻充滿了明確的意圖和力量感。
第一格：皮紙左上角。一個巨大的、風(fēng)格古樸、帶著明顯奧瑞安建筑特征的村莊遠(yuǎn)景。不是木葉村，而是用粗獷的線條勾勒出類似巨大符文塔和巖石堡壘的輪廓。村子上空，懸浮著幾個巨大的、緩慢旋轉(zhuǎn)的發(fā)光符文陣列，如同守護的巨眼。畫面下方，用凌厲的斜線暗示陡峭的山崖。
第二格：畫面切近。山崖邊緣，一個孤獨的小小身影。不再是鳴人標(biāo)志性的橙色運動服，而是改成了奧瑞安常見的、打著補丁的粗布短衫和長褲。但林星刻意保留了那標(biāo)志性的、如同太陽般炸開的金色短發(fā)（用更密集的排線表現(xiàn)），以及臉頰上那六道如同野獸爪痕般的胡須狀印記！那小小的身影背對著畫面，坐在懸崖邊，雙腿懸空，背影透著一股濃得化不開的孤獨和倔強。他頭頂，懸浮著一個結(jié)構(gòu)極其簡陋、光芒黯淡的、如同孩童涂鴉般的符文光陣，與遠(yuǎn)處村莊上空那些宏大威嚴(yán)的符文陣列形成刺眼的對比。
第三格：特寫。男孩轉(zhuǎn)過來的側(cè)臉。線條簡單，卻精準(zhǔn)地捕捉到了那雙如同天空般湛藍(lán)（用更淺的排線留白暗示）的眼睛里，混合著的桀驁不馴和一絲深藏的受傷。他嘴角倔強地抿著，目光望向遠(yuǎn)方。
第四格：畫面切換至村莊內(nèi)部。狹窄的石板街道。幾個穿著稍好、帶著符文學(xué)徒徽記的孩子，正對著一個方向指指點點，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厭惡和恐懼。其中一個孩子，甚至用指尖凝聚出一絲微弱到幾乎看不見的、帶著排斥能量的符文輝光，如同驅(qū)趕蒼蠅般朝著畫面外揮動。
第五格：回到懸崖。男孩的正面。他看到了那些指指點點的孩子和那絲排斥的輝光。他猛地攥緊了小小的拳頭，身體繃緊，眼中瞬間燃起熊熊的怒火！那怒火如此強烈，以至于他臉頰上的胡須印記都仿佛微微發(fā)亮！林星用更加密集、更加銳利的線條，狠狠刻畫出男孩因憤怒而扭曲的表情和繃緊的身體線條！一股無形的、壓抑的、仿佛即將爆發(fā)的風(fēng)暴感，從這小小的身體里噴薄欲出！
第六格：男孩仰天大吼！沒有聲音，但林星用撕裂般的筆觸和噴濺狀的排線，在他張開的嘴巴周圍瘋狂涂抹，營造出無聲的咆哮！他緊握的拳頭狠狠砸在身邊的巖石上！就在拳頭砸落的瞬間——異變陡生！
嗡！
一股遠(yuǎn)比之前繪制蝕空蝸牛時更加狂暴、更加混亂的能量，猛地從林星掌心的烙印深處爆發(fā)出來！這一次，不再是溫順的土黃色“堅石之力”，而是帶著一種原始的、蠻荒的、充滿毀滅氣息的赤紅色狂暴能量！它如同決堤的熔巖，順著林星的手臂，蠻橫地沖向他緊握刻筆的手腕！
“呃！”林星痛哼一聲，手臂瞬間如同被點燃！但他咬緊牙關(guān)，非但沒有松手，反而在劇痛和那股狂暴力量的驅(qū)使下，將刻筆狠狠下壓！
嗤啦——！
筆尖在皮紙上男孩砸拳的位置，劃出一道深可見底、邊緣迸濺著赤紅色能量光屑的撕裂刻痕！那刻痕貫穿了巖石，甚至撕裂了男孩拳頭下方的皮紙！而在那撕裂的刻痕深處，林星被那股狂暴力量驅(qū)使著，手腕以一種近乎抽搐的頻率瘋狂移動！
赤紅色的刻痕如同活了過來！它在皮紙上蜿蜒、扭曲、膨脹！無數(shù)混亂、狂暴、充滿獸性的線條在撕裂的傷口中瘋狂滋生！最終，在那男孩憤怒咆哮的身影背后，在那道被撕裂的皮紙空間里，一只巨大、猙獰、由純粹狂暴赤紅能量勾勒出的獸瞳，猛然睜開！
那獸瞳并非實體，而是由無數(shù)燃燒般的、不斷扭曲變化的符文殘片構(gòu)成！瞳孔深處，是沸騰的、如同熔巖地獄般的暗紅！僅僅是這只眼睛的存在，就散發(fā)出一種毀天滅地、吞噬一切的恐怖威壓！它死死地“盯”著畫面外，仿佛隨時會撕裂皮紙，將整個世界拖入血色的煉獄！
第七格：畫面瞬間切換回男孩驚恐放大的瞳孔特寫！他臉上憤怒的表情瞬間凍結(jié)，被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最純粹的恐懼所取代！那恐懼如此真實，以至于他小小的身體都在線條的顫抖中顯得搖搖欲墜！他背后的赤紅獸瞳，如同無法擺脫的夢魘，投下巨大的、充滿毀滅氣息的陰影！
第八格：皮紙右下角。一行粗獷潦草、卻帶著驚人沖擊力的符文文字（由林星強行轉(zhuǎn)譯奧瑞安語）狠狠刻下：
“封印著‘九尾妖狐’的少年——漩渦鳴人，參上！”
最后一筆落下，那股狂暴的赤紅能量如同潮水般驟然退去。林星如同被抽干了所有骨頭，猛地向后一仰，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手中的刻筆“當(dāng)啷”一聲滾落在地。他劇烈地喘息著，眼前陣陣發(fā)黑，汗水如同小溪般從額頭滾落，浸濕了單薄的舊衣。右臂從肩膀到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掌心烙印處傳來一陣陣如同被燒焦般的劇痛，那幾道土黃色的光痕在皮膚下瘋狂閃爍，顏色似乎都帶上了一絲不祥的暗紅。
皮紙靜靜地攤開在昏暗的光線下。
孤獨的懸崖，被排斥的少年，憤怒的咆哮，撕裂空間的赤紅獸瞳，以及那行充滿宣告意味的文字……八幅連貫的畫面，如同一個無聲卻充滿力量的驚雷，在這間幽暗的囚籠里轟然炸響！
房間內(nèi)一片死寂。
只有林星粗重如同破風(fēng)箱的喘息聲，以及墻壁上幽藍(lán)符文光陣發(fā)出的、如同被震懾般的不穩(wěn)定嗡鳴。
老維克不知何時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站在了壁紙前。他佝僂的身體繃得筆直，渾濁的眼睛瞪得滾圓，瞳孔因為極度的震驚而縮成了針點大�。∷輼淦ぐ愕哪樕�，所有的冷漠、算計、甚至之前的貪婪，都被一種純粹的、近乎呆滯的駭然所取代！
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死死地釘在皮紙上！從男孩孤獨的背影，到他憤怒的咆哮，再到那撕裂空間、由狂暴赤紅能量構(gòu)成的恐怖獸瞳！尤其是那只獸瞳！那由無數(shù)燃燒扭曲的符文殘片構(gòu)成的眼睛！那沸騰熔巖般的瞳孔深處！那毀天滅地的恐怖威壓感！
這…這絕不是簡單的怪物！這能量形態(tài)…這符文殘片的構(gòu)成方式…這純粹的毀滅氣息…老維克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一個塵封在記憶最深處、幾乎被他遺忘的、來自某個古老禁忌卷軸上的模糊描述，如同閃電般劈過他的腦海！
“九…九尾…妖狐…？”他干裂的嘴唇無聲地翕動著，喉嚨里發(fā)出只有他自己能聽到的、近乎呻吟般的低語。那個傳說中的、被上古符文師以生命為代價才勉強封印的、象征著純粹毀滅與災(zāi)厄的禁忌存在？！
他的目光猛地從獸瞳移開，死死釘在那行粗獷的符文文字上——“封印著‘九尾妖狐’的少年”！
封印？在這個…被排斥的、連最基礎(chǔ)符文都操控不好的…小鬼體內(nèi)？！
荒謬！瘋狂！顛覆認(rèn)知！
老維克枯瘦的手指，因為極度的震驚和某種難以言喻的恐懼而微微顫抖著。他下意識地想伸手去觸碰皮紙上那只赤紅的獸瞳，指尖卻在距離皮紙半寸的地方猛地停住，仿佛怕被那狂暴的能量灼傷。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頭。渾濁的目光穿透昏暗的光線，如同兩柄淬了冰的匕首，狠狠刺向癱軟在墻角、面色慘白如紙、渾身被汗水浸透、如同剛從水里撈出來的林星。
那眼神里，沒有了之前的算計，沒有了看到“繪卷”價值的貪婪，甚至沒有了對待實驗品的冰冷審視。只剩下一種深沉的、如同窺見了某種足以顛覆世界規(guī)則的、巨大而恐怖秘密的駭然，以及…一絲被強行壓抑下去的、源自靈魂深處的、對那赤紅獸瞳所象征之物的…本能恐懼。
他盯著林星，許久，許久。房間里只剩下林星艱難的喘息和符文光陣不安的嗡鳴。
最終，老維克極其緩慢地彎下腰，枯瘦的手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凝重和小心翼翼，如同捧起一塊隨時會爆炸的源石核心，將那張描繪著漩渦鳴人與九尾妖狐的皮紙繪卷，輕輕卷了起來。
他沒有說一句話。也沒有再看林星一眼。只是將那卷價值無法估量的繪卷緊緊攥在手里，佝僂著背，一步一步，極其緩慢地走向房間那扇緊閉的木門。他的背影在幽藍(lán)的光線下，顯得異常沉重而沉默。
木門在他身后無聲地關(guān)上，隔絕了內(nèi)外。
墻角，林星蜷縮在冰冷的地面上，烙印的劇痛和脫力的虛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將他淹沒。他疲憊地閉上眼，意識沉入黑暗前，最后看到的，是窗外奧瑞安城死寂的夜色深處，那仿佛又濃郁了幾分的、無聲流淌的灰白霧氣。
而在他掌心烙印深處，那絲被強行引動又壓下的、屬于九尾妖狐的狂暴赤紅氣息，如同一點不滅的余燼，在土黃色的光痕之下，無聲地蟄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