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兩個人很是紙上談兵地交流了一番對情話的見解。
“他是什么都敢和你說,”千嶂夕不滿地說,“真不怕給你帶壞了——白令先現(xiàn)在是六合書院的客人,我身為書院弟子,負責接待他罷了。”
千嶂夕說是這么說,但她對白令先的態(tài)度顯然和葉秋寧說的“大怒,直接一掌打出去”有所出入。
這是叫岑無月最好奇的地方。
白令先又來找千嶂夕了。
他做人很是周到,
甚至還和跟在一旁的岑無月也打了聲招呼。
千嶂夕作為同時認識兩人的東道主,
盡禮節(jié)地簡單介紹雙方:“白令先,這是岑無月。岑無月,
這是白令先�!�
白令先含笑道:“我認識,前幾月剛剛于翊麟城叩開天門的那位�!�
岑無月道:“我也認識,修破情道的那位。”
千嶂夕警告地看了岑無月一眼。
白令先似乎不以為意,他甚至還點了點頭:“不錯,正是在下�!�
“好修嗎?”岑無月好奇地問他,“一個人能不能修?還是一定得找人一起?入情之后,會不會有回不去的風險?”
破情道風險太大,因此沒什么人修,十分冷門,導致其他修士對其都只是一知半解,岑無月的好奇心簡直是越燒越旺、無從緩解。
“自是要兩人才能同修�!卑琢钕葢B(tài)度緩和地答道。
不過只答了一半,而且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但這無所謂。
無論他怎么答,岑無月都能取得線索。
“那你找到了嗎?”她接著問,“能不能中途換人?”
白令先臉上的笑容完美得無懈可擊:“自然不可更換�!�
“那和有情道結道侶差不多嘛,”岑無月回頭對千嶂夕說起前幾日的事情,“前幾日那魔修好像就是有情道的,也不知是道侶離世,還是被道侶辜負?”
“有情道的事不要多管,”千嶂夕皺著眉,“了解太多雜事對你有弊無益。”
岑無月很是純良地把鍋甩給無法無天的某人:“都是謝還給我說的。”
千嶂夕深吸一口氣。
很明顯打不過但是又很氣的表情。
倒是白令先打了個圓場,柔和氣氛:“幾次看到道友,似乎都和謝還走在一起�!�
“我們倆很像,”岑無月舉例道,“都出自小門派,都叩開過天門。”
白令先顯然是那種永遠不會讓話掉在地上的人,他笑道:“這倒確實,謝還的門派短暫興盛過一陣,如今也已凋零了�!�
因為謝還太過出名,許多人趨之若鶩地去拜他的門派,拜完便紛紛發(fā)現(xiàn)他的強大和他的門派毫無關系。
這樣大起大落一番,這個門派很快沒落下去。
提到此事,千嶂夕也插了一句:“前段時間院中弟子經(jīng)過,聽說已經(jīng)淪落到算上謝還也只有三人的地步�!�
她說完,似乎想起什么,停頓一瞬,看向岑無月。
岑無月眨眨眼,恍然豎起大拇指:“我?guī)熼T也是還有三個人!”
千嶂夕:“……”
又是圓滑的白令先接話:“難怪你們二人在一起總有話說,這大概便是惺惺相惜吧�!�
“他知道的事情很多嘛,又喜歡講話,”岑無月興致盎然,“連入魔的有情道修士該如何處置,也是他告訴我的�!�
千嶂夕扶了一下額頭:“他都不知道什么該講什么不該講嗎?”
岑無月立刻按住自己的嘴:“那我假裝不知道。”
“各處勢力的處理辦法其實都有所不同,并不喊著特意宣揚,”白令先笑著解釋道,“他恐怕是直接告訴了你六合書院的辦法吧。”
岑無月懂了。
這大小算個六合書院的內部條例,謝還隨便禿嚕出來了。
“……”千嶂夕道,“你眼睛為什么不敢看我?什么事瞞著我。”
岑無月雙手捂嘴,滿臉“我什么都不知道”的無辜表情。
“行了,你知道就知道,又不是什么大事�!鼻п窒o語地說,“也并非書院的機密,你若問我,我興許也會告訴你。”
岑無月長舒一口氣,試探性地分開指縫,小聲:“那我在后來又看見過她,這應該也‘不是什么大事’哦?”
聞言,千嶂夕皺了皺眉,小聲嘀咕了句“偷懶”,但沒再多說什么。
白令先很快告辭,千嶂夕也去處理書院雜務,岑無月接著到處閑逛。
逛著逛著,說有事離開的白令先又找了回來,目標明確,就是岑無月。
“——我確實再見過她,”岑無月道,“不過不知道那是什么街,只記得怎么走�!�
白令先彬彬有禮:“可否告知路線?”
岑無月非常爽快,給他指了個方向:“往這邊走,看見一家酸辣湯之后右轉,在冰漿店前面的路口左轉,看見酒糟丸子之后再過三個路口……”
白令先:“……”
看他一臉茫然,岑無月也停了下來,好笑地問他:“你都聽不懂我說的這些店是什么,對吧�!�
白令先苦笑作揖:“讓道友見笑了�!�
“沒關系,謝還老和我一起吃東西,但他還是認不全�!贬療o月接過攤主遞來的馬蹄糕,大方道,“走吧,我?guī)闳�。�?br />
白令先隨行在旁,笑問:“不問問我為什么要去見她嗎?”
“是你從前認識的人?”岑無月問。
“或許真是如此�!卑琢钕忍孤食姓J,“我那日并未來得及趕到魔修所在之處,但疑心是我舊識,想去親眼確認�!�
這人說話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表情又格外誠懇,確實不好分辨。
在這方面,比那些無情道修士強得多。
無情道修士可能因為執(zhí)著于各色各樣的“無情”,在說謊一道上也是各有各的不擅長。
修士趕路,可快可慢,但這次是慢。
因為岑無月想在路上把酸辣湯、冰漿、酒糟丸子都再買一份。
白令先倒也不介意,甚至還試圖幫忙付錢,但他身上只有大把靈魄而無銅板,小本生意的攤販根本找不出,個個緊張地對他滿臉賠笑。
——除了岑無月,哪個修士會來光顧這些吃喝小攤?
又不是仙凡都接待的客棧,那賬房才會做兩手準備。
“我觀道友與那謝還都食用凡人俗食,但修為心境仍舊是當世佼佼者,”白令先若有所思地說,“或許,修道一事本就不該糾結于辟谷與進食?”
“我和他都吃——但我們兩人并不足以推翻修真界多年的成規(guī)吧?”岑無月道。
白令先笑了一下:“這幾千年間的成規(guī)大多是太上無相真君所建,但幾千年前并不是如此。若以此類推,誰知道下一次改天換日是什么時候?又會是什么人?說不定就是道友或者謝還呢?”
岑無月樂了:“我��?”
白令先笑道:“或許,也只是現(xiàn)在還寂寂無聞的某個人�!�
言語之間志向倒是不小。
岑無月笑吟吟拐過最后一道彎,對白令先道:“我上次見她就是在這里�!�
白令先的步伐下意識放緩了些:“她……”
“她沒有記憶,也沒有修為,成了普通的凡人。”岑無月推測道,“我想若是凡人,應當會去找一份生計、一個落腳地?”
岑無月當然知道。
因為她出錢拜托附近的好心商家收留那位失憶魔修當學徒來著。
岑無月裝模作樣地找,而認真搜尋的白令先很快便發(fā)現(xiàn)了失憶的魔修。
他遙遙看著一身荊釵布裙、在豆坊忙活的前魔修,神情顯得有些恍惚。
岑無月走到他身旁,明知故問:“是她嗎?”
“……是她�!卑琢钕饶坎恍币暎谥朽�,“她竟墮魔了。我以為……”
“以為什么?”
“……”白令先出神半晌,才苦笑道,“我以為有情道修士不會因為癡戀而入魔,看來是大錯特錯�!�
——
按照白令先的說法,他因為“入情”頻頻碰壁,因此每當遇見有情道修士時,便會主動向對方請教。
這位前魔修便是他曾經(jīng)請教過的一位,來往得多了,二人還成了好友。
不幸的是,這位尚沒有道侶的前魔修愛上了他,懇求他轉有情道。
白令先不愿逆自己的道,便同對方斷了聯(lián)系。
“……如今她已是凡人,恐怕活不了多久便會去世�!卑琢钕鹊难凵袢杂行╋h忽,“幾十年過去,我再次聽到她的消息,竟是在這六合書院,竟會是如此光景。”
岑無月托腮看他半晌,安慰道:“至少如今,你為她感到心痛,那應當離‘入情’更近一步了�!�
白令先似乎沒有立刻反應過來,迷茫地看了一眼岑無月。
“你的破情道,不是要先入情、再出情嗎?”岑無月問。
“……”白令先牽了下嘴角,“道友這是在教我苦中作樂了�!�
“是‘事已至此,不如找找壞事能派上用場的地方’�!贬療o月道,“這是我自己領悟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