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他本以為,季空青是那種理性至上的類型,但對方居然會因為看了電影,而去思考這種很哲學的問題。
“你會嗎?”季空青突然問鹿蹊。
鹿蹊單手插兜,想了想,道:“不會吧。”
“我覺得我現(xiàn)在的生活已經(jīng)很好了�!�
是他努力改變得到的一切。
“我會�!�
季空青低聲開口。
他的目光落在鹿蹊身上,鏡片后的眼眸里盛著鹿蹊看不懂的郁色。
“我會想拋卻理智,克制,完完全全的,尊重自己心意去做一些事。”
鹿蹊覺得自己好像被季空青的視線緊緊拽住,窺探到一些危險的,卻又充滿了極致危險誘惑力的東西。
片刻的沉默過后,鹿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其實這個命題是有問題的,一個人前半生努力那么久得到的一切,怎么能說放棄就放棄?”
“擁有的,努力的,未必就是想要的�!�
季空青回答,語調(diào)平靜。
“只是足夠合適。”
鹿蹊總覺得這個問題之后,他好像碰觸到了呼之欲出的什么,像是被無形中推動著,他抬眸對上季空青的視線:“……如果真的那么重要,為什么優(yōu)先級會被不斷后移,直到現(xiàn)在都沒能去做呢?”
“大概是因為,考慮得越多,謹慎越多,就越是害怕膽怯�!�
季空青當然能給,想給鹿蹊很多的愛,全部的愛。
但他的愛太過偏執(zhí),太過窒息,和期待與幸福的定義或許截然不同。
他給不出手。
也不敢給。
“如果人生只剩一年。”
可如果當人生走到盡頭,當理智抵不過熱烈,克制自然也會從巖漿外龜裂脫落。
季空青注視著鹿蹊,目光專注而認真,眸底藏著鹿蹊看不真切的暗涌。
“我只會遵從自己的心。”
如鹿蹊所想,第三次見面之后,兩人在微信上的聯(lián)系也逐漸少了起來。
反倒是鹿蹊莫名養(yǎng)成了早上醒來,睜開眼睛第一件事先摸手機看微信的習慣。
海女士似乎也暫時放棄了催促鹿蹊戀愛結(jié)婚的念頭,這一周,鹿蹊過得相當風平浪靜。
每天睡到自然醒,直播,下播,去畫室泡到晚上,打會兒游戲或者看會兒,睡覺。
和從前的生活一樣。
明明是已經(jīng)習慣了的,明明是享受了很多年的自由隨心。
但鹿蹊卻總覺得……沒勁。
門鈴忽然被按響,鹿蹊猛地抬眼,小跑去玄關(guān)猛地打開門。
“surprise~”
發(fā)小的臉從門外懟到鹿蹊面前,還附帶被用力塞進鹿蹊懷里的一小箱啤酒。
鹿蹊本能伸手接住,往后退了兩步,身前的損友一個矮身就擠進了玄關(guān),大搖大擺地走進客廳,熟門熟路找了杯子出來自己倒水咣咣咣一連喝了三大杯。
鹿蹊把啤酒放到餐桌上,轉(zhuǎn)身關(guān)門,吐槽:“渴成這德行,你這是去撒哈拉大沙漠了?”
楚泉是鹿蹊從小穿一條褲子長大的發(fā)小,也是所有人里最先發(fā)現(xiàn)鹿蹊本性的人。
和鹿蹊的外乖內(nèi)浪不同,楚泉從小就浪,肆意張揚到毫不掩飾,反正天塌下來有前面的哥哥姐姐頂著,家里的產(chǎn)業(yè)也和他沒有什么關(guān)系,下半生只要吃股份就能活的很滋潤。
——也只能這樣。
因為楚泉和楚家的大少爺二小姐不是一個母親。
雖然明面上從楚泉被抱回楚家后,沒人說什么私生子的事,但實際圈子里沒人不知道楚泉是被母親以三千萬賣回楚家的。
“還不是之前和你說過的那事兒,我決定干了,這段時間跑東跑西的都快累死了。”
嘴上說這累,但說話的人臉上卻是鹿蹊少見的精神,顯然是樂在其中的。
楚泉拉開餐椅,長腿邁開一個跨坐,摸了一個蘋果咔嚓啃了一口,看向鹿蹊:“說說唄?最近怎么了?”
鹿蹊什么樣,楚泉一清二楚。
鹿蹊當然也沒有掩飾,抬手揉亂半長不短的狼尾,走到沙發(fā)上盤腿坐下,揪了個抱枕在懷里連搓帶按。
“我表現(xiàn)得很明顯?”
“那當然……不是了!你朋友圈看著挺正常的,聊天也還行�!背指吲e玻璃杯,豪邁震聲,“但我是誰啊,我泉某人和鹿小蹊的友誼堅不可摧!”
鹿蹊抬手把抱枕丟砸給楚泉:“說人話!”
他有點擔心海女士或者自家同樣敏銳的大姐發(fā)現(xiàn)端倪。
楚泉接住抱枕,往肚子和餐椅靠背中間一塞:“你最近和我聊天已經(jīng)連續(xù)十幾天不分享好東西并且發(fā)出比格怪叫了�!�
“食色性也啊!你都不吃飯了,這還不叫出了大問題?”
“這不對,這非常不對!”
鹿蹊……鹿蹊無言以對。
他還真想不到能反駁楚泉的話,但這點也的確只有楚泉能察覺出來了。
這讓鹿蹊松了口氣。
楚泉見鹿蹊這么反常內(nèi)斂,盯著鹿蹊琢磨了一會兒,拆了兩罐啤酒,拖著椅子蹭到沙發(fā)旁邊,用啤酒冰涼的罐體貼上鹿蹊的臉:“唉喲,一副小可憐的樣子,快給哥哥說說,是為情所困啊,還是靈感枯萎了?”
“前者哥哥我沒轍,但要是后者,哥哥帶你去豪華美男大游輪。”楚泉沖著鹿蹊擠眉弄眼。
楚泉出柜更早,不過楚家沒人在意楚泉喜歡男人還是女人,楚泉過得再荒唐浪蕩都不會引來什么風浪。
鹿蹊沒吭聲,瞥了眼楚泉。
楚泉皺了下眉,表情微變,脊背挺直,整個人認真了不少:“真是感情?”
鹿蹊拉開易拉罐的拉環(huán),喝了一口含在嘴里,感受啤酒在嘴里噼啪炸開的微麻,過了一陣慢吞吞咽下去,含含糊糊地回答:“……我不知道�!�
楚泉回憶倒推了一下鹿蹊最近的情況,若有所思:“是你那個相親對象?”
但這更不對了啊。
鹿小蹊雖然看著好像特別好說話的樣子,但其實執(zhí)拗又認死理,楚泉覺得,對相親對象動心這種事兒他來干還差不多。
等會兒。
哦吼,那應該是動心了,但又因為是相親對象,所以卡住了。
楚泉很快就找到了問題所在。
他摸著下巴感嘆:“嘖嘖,這得是多天仙的相親對象,才能讓咱們眼光刁鉆,畫美人無數(shù)的鹿大大心動糾結(jié)成這樣啊�!�
鹿蹊悶聲:“季空青�!�
楚泉:“……誰?”
鹿蹊:“季空青。”
當年雖然不在一個學校,但從鹿蹊嘴里聽了六年季空青名字的楚泉:“……6�!�
白月光男神十年后重逢,還是相親對象。
這沖擊感,宿命感,比天仙還致命啊。
“不是,這也……太巧了吧�!背灿悬c不知道該怎么說。
或許是一直憋著難受,這會兒開了話茬,鹿蹊索性竹筒倒豆子一樣將最近發(fā)生的事兒一股腦倒了出來。
楚泉聽得表情變來變?nèi)�,由于聽到的劇情過于羅曼蒂克,他捏在手里的啤酒都忘記開拉環(huán),幾乎焐熱了罐體。
好家伙。
重逢之后,發(fā)現(xiàn)男神還加了一層職業(yè)禁欲buff,正裝誘惑拉滿,還是個搞純愛的,除了太過正經(jīng),哪哪都沒問題,處處都是極品。
這哪能怪鹿蹊扛不住。
擱誰誰能扛得住。
鹿蹊沒被勾引去結(jié)婚公證處,已經(jīng)算是心志堅定了。
客觀來講,楚泉這個發(fā)小損友,要比鹿蹊的親人更了解鹿蹊。
所以,楚泉沉思著慢慢喝了小半罐啤酒,斟酌了很久,開口:“鹿小蹊,拋開相親這些不提,你覺得季空青怎么樣?”
鹿蹊雙手握著啤酒罐,點了下頭。
過了一會兒,又點了下頭。
楚泉懂了。
這是喜歡。
不管是從前的喜歡再度萌芽冒出頭,還是重逢后生理上的吸引,都是喜歡。
但相親這個詞,對鹿蹊而言,幾乎是安全感最低的開場。
再如何的心動,被標上了相親的名義,總會讓鹿蹊聯(lián)想到父母的聯(lián)姻。
這是鹿蹊的心結(jié),也是他梗在喉間,這么多年都難以和什么人展開親密關(guān)系的石子。
或許這顆石子看上去并不大,但每當向往感情的鹿蹊想要邁出一步,想要改變,想要嘗試感情時,都會摩擦在最柔軟的咽喉要害處,疼得鹿蹊縮回腳步。
可即使這樣……
楚泉忽然笑了,抬手將啤酒易拉罐放在耷拉著腦袋的鹿蹊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