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聽到他的問題，南山搖了搖頭：“以前從來沒見過海，來了東夷以后也沒怎么來過沙灘�！�
偶爾來的那幾次，全是為了逃跑，哪有什么心思玩……不過這個就沒必要說了。
霽月顯然也想到了她那幾次逃跑，無聲笑了笑后牽住她的手，將她從地上拉起來：“走吧，帶你踩水�！�
“踩、踩水？”南山睜大了無神的眼睛，“掉海里怎么辦？！”
“不會，這邊沒有那么深，你抓緊我就好�！膘V月說著，拉她往海里走。
南山清楚地感覺到海水沒過腳踝，心跳一瞬間加快，連嘴唇也開始發(fā)干。她看不見，又不敢再亂用靈力，天地俯仰之間只能依靠身邊的男人，可這個男人卻一直拉著她往深處走，只要略一用力，便能把她推進(jìn)海里萬劫不復(fù)。
她忍不住停了下來。
“我還是害怕。”南山小小聲。
霽月便不再強(qiáng)求，牽著她停在原處。
海風(fēng)突然烈了起來，海浪一個接一個地拍過來，南山抓緊了霽月的手，心跳撲通撲通地聽著周圍的動靜。
“抬腳。”
耳邊傳來霽月的聲音，南山下意識遵從。
“踩！”
她用力踩下去，浪花瞬間四分五裂，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南山咦了一聲，又嘗試著去踩，這一次的水聲卻不夠清冽。
“你得等浪到腳邊，起得最高時再踩，這樣才會響些�！膘V月攙扶著她，待時機(jī)成熟，又叫她抬起腳。
啪！
南山笑了，眉眼間的郁卒總算徹底不見。
她在海邊玩了好一會兒，直到疲累了才回到沙灘上，靠著一塊石頭懶洋洋地曬太陽。霽月施咒為她弄干了衣裳，也在她的旁邊坐下了，兩人聽著海浪的聲音，許久都沒有說話。
南山短暫地打了個盹兒，醒來后摸到霽月柔軟的衣袖，便知道他還在這里。
“這里可真清凈�！蹦仙秸f。
霽月嗯了一聲：“此處海水太淺，不適合停船，東夷百姓便不常來此�！�
“你經(jīng)常來嗎？”南山問。
霽月靜了靜，輕笑：“小時候喜歡來，如今倒是很久沒來了�！�
“真想看看是什么樣的景色�！蹦仙絿@氣。
霽月：“東夷四面環(huán)水，景色都是一樣的�！�
“兩個眼睛一張嘴的人都能長得天差地別，風(fēng)景又怎么可能會一樣，”南山靠在石頭上，懶洋洋地垂著眼眸，“霽月仙君喜歡的地方，風(fēng)景一定是一等一的好�！�
霽月沒有言語。
半晌，他說：“這里有很多香彩雀，你要嗎？”
“香彩雀？是什么鳥？”南山好奇。
霽月失笑：“不是鳥，是一種花，小小的花朵，很長一串�！�
“聽起來很好看，能帶我去看看嗎？”南山說著就要起身。
霽月將她按回沙灘上：“你在這里等著，我去給你摘�！�
說罷，他便一個人走了。
南山眼前一片漆黑，被獨自留在沙灘上，突然生出一分心慌，只是這點心慌還沒來得及擴(kuò)大，便聽到霽月的聲音從不遠(yuǎn)處傳來：“別怕，我就在這里�！�
南山笑了笑，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招了招手。
不知道是不是漲潮的原因，海浪聲越來越近，南山撫了撫被風(fēng)吹亂的頭發(fā)，始終面朝霽月的方向。
霽月在說完那句話后便沒了聲響，她扶著石頭站起來，高聲喚他：“霽月！”
“我在�！�
聽到他的回應(yīng)，南山略微松了口氣。
海風(fēng)越來越大了，吹得人眼睛發(fā)酸，她用力眨了幾下，卻還是酸得泛起了淚珠。淚珠在眼眶里聚集，又被她用力擠出來，等再次睜開眼睛時，光暈便這樣透了進(jìn)來。
霽月拿著一捧花回來時，就看到她靜靜站在石頭前，一雙眼直勾勾地盯著自己這邊。怕她等得心急，他一邊大步朝她走去，一邊開口寬慰：“我回來了�！�
“你別動�！蹦仙酵蝗婚_口。
霽月立刻停下，一向溫柔的眉眼透出些許疑惑：“怎么了？”
南山又眨了一下眼睛：“原來香彩雀真的是花啊，還是藍(lán)色的，我以為你騙我呢�！�
“我騙你做什么，這花的確是藍(lán)……”他好像沒有說過花的顏色。
霽月猛地抬頭，就看到某人像陣風(fēng)一樣朝他吹了過來，他下意識張開雙臂，下一瞬南山便跳到了他的身上，手腳并用地扒著他歡呼：“我能看見了！我能看見了！”
霽月也笑了起來，順著她亂晃的力道往后退了兩步。
南山太歡喜了，笑鬧了半天才發(fā)現(xiàn)自己干了什么，連忙從他身上下來，霽月也不著惱，扶著她的腰直到她站穩(wěn)才松開。
“霽月，我能看見了�！蹦仙叫χc他對視。
霽月眉眼溫潤：“嗯，真好�！�
對視良久，南山揚(yáng)起的唇角慢慢放下，心底的歡喜漸漸被別的情緒替代，她明明沒有站在海里，心跳卻還是亂了幾拍，撲通撲通震耳欲聾，小鼓槌一樣敲擊著她的耳膜。
海浪聲仿佛一瞬遠(yuǎn)去，整個東夷都變得安靜起來，南山遲緩地眨著眼睛，慢慢踮起腳尖。霽月靜靜地看著她，明明自己沒動，卻看到她瞳孔里自己的臉越來越清晰。
呼吸交融的瞬間，霽月的喉結(jié)滾動一下，卻突然別開了臉，南山微微一怔。
踩了水，也摘了花，眼睛也能看到了，兩個人便一同回了后院。
“雖說眼睛能看到了，但也不能大意，這段時間少看功法，多多休養(yǎng)生息，靈力更是不能再用。”
“好。”
“你的靈骨需要己身修為滋養(yǎng)，這的確是個大問題，在徹底找到解決辦法之前，你只能繼續(xù)以靈力代替靈骨，不過這都是之后的事了，待你休養(yǎng)好，我為你加固那一截靈力，以免再出現(xiàn)略微分神便靈力亂岔的事。”
“好的�！�
“切記，徹底休養(yǎng)好之前，莫要再修煉�！�
“知道了�！�
兩人說話間，便已經(jīng)走到南山的寢房門口。
霽月清了清嗓子，道：“回去休息吧，我先走了�！�
“再見�！蹦仙娇蜌饣貞�(yīng)。
兩人對視一眼，霽月轉(zhuǎn)身離去，南山微笑目送，直到他的背影消失，表情才一點一點變得呆滯。
“一個人站在這里干什么呢？”守心不知從哪冒了出來。
南山掃了他一眼，發(fā)現(xiàn)他穿了一身灰撲撲的衣裳，頓時面露嫌棄：“你這穿的什么衣裳，真是難看死了�！�
“我這衣裳哪里……你能看見了？！”守心震驚。
南山得意地挑起眉頭：“你才發(fā)現(xiàn)�。俊�
“太好了！恭喜恭喜！”守心歡脫地在院子里跑了一圈，蹦蹦跳跳像只小兔子。
南山看著他歡快的樣子，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只可惜還沒高興太久，某個小孩就湊了過來：“能看見了是好事，你為什么看起來不太高興？”
南山笑意一收：“誰說的，我很高興�！�
“……你這叫高興？”守心表示懷疑。
南山冷哼一聲，倨傲地轉(zhuǎn)身回房。
關(guān)門，走到床邊，脫鞋，鉆進(jìn)被窩……南山抱頭，無聲尖叫，瘋了一樣在床上滾來滾去，直到被子都滾到了地上，頭發(fā)也徹底亂了，她才雙眼發(fā)直地坐起來。
……所以她剛才都做了什么啊！就算再高興，也不能去親人家吧！霽月會不會覺得她腦子有問題，又或者以為她輕浮浪蕩？天吶！她到底是為什么！南山又一次無聲尖叫，最后有氣無力地倒在了床上。
因為自己發(fā)瘋一般的行為，她以為自己和霽月得尷尬好一陣子，可下次見面時，霽月卻一切如常，仿佛徹底忘了沙灘上的事，她總算松了口氣，也默契地假裝無事發(fā)生。
恢復(fù)視力以后，南山的眼睛還是不舒服了一段時間，這次她徹底長了教訓(xùn)，每天好好休息，不敢再擅自修煉，等徹底好了之后，霽月將她代替靈骨的那段靈力重塑，原本無形無影的靈力頓時堅硬如石，乍一看與其他靈骨無異。
“到底不是真的靈骨，只可使用十年，不過這十年內(nèi)，你倒是可以自由修煉，”霽月溫聲道，“但你也不用太過擔(dān)心，我觀過天象，看出還有別的解決之道，只是這辦法究竟是什么，我暫時還沒看到。”
南山乖巧點頭：“多謝霽月仙君�！�
霽月頓了頓，頷首：“不必客氣�！�
南山微笑，霽月也揚(yáng)了揚(yáng)唇，守心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等霽月一走，立刻叉腰審問南山：“你是不是又欺負(fù)仙君了？”
“……我為什么要欺負(fù)他？”南山見鬼一樣看著他，“你沒看見我對他多客氣嗎？我還跟他說謝謝呢！”
“這才是問題所在，你什么時候?qū)λ蜌膺^啊？怎么這段時間突然像個人了？”守心瞇起眼睛。
南山心虛地別開臉：“你這是偏見……我懶得理你�！�
守心哼哼兩聲，還要繼續(xù)逼問，南山就找個借口趕緊逃走了。
被重塑的靈力確實比以前好用，只是十年的期限確實太短了點，讓人覺得時間緊迫。南山不敢偷懶，開始沒日沒夜地修煉，霽月來了后院幾次都沒見到她，最后只好將玉簡送到門口。
南山每次拿到玉簡，都會感慨霽月的神通廣大，以前她對修煉的事一竅不通，看不出這些玉簡的來歷，如今修煉上了正路，再看這些玉簡，才發(fā)現(xiàn)是皆是三界最頂尖的修煉功法，不是一天兩天能收集到的。
就好像他很久很久以前就預(yù)料到會有用上的一天，所以早早就開始籌備了一般。
她把這個想法告訴過霽月，霽月靜默良久，突然翹起唇角。
“對啊，我從很久很久之前就知道你會需要這些功法，所以早早就開始籌備了�！彼f。
南山斜了他一眼，暫時忘記了沙灘上的尷尬：“你以為你是誰啊，比昆侖老祖還能算嗎？”
霽月不知昆侖老祖是誰，聞言也只是笑笑。
南山看著他臉上清淺的笑意，心跳又亂了一拍。
空氣突然安靜，兩人不經(jīng)意間對視，又各自別開了臉。
許久之后，霽月輕咳一聲：“我去前殿……”
“哦哦�！蹦仙竭B連點頭，等他走了才按了按心口，又回屋修煉去了。
在東夷待得久了，前面二十年的人生好像突然離她很遠(yuǎn)很遠(yuǎn)，她起初還會頻繁地思念外面的人和事，偶爾也會躲在被窩里哭，漸漸的那些人和事好像離她越來越遠(yuǎn)，她腦子里只剩下兩件事——
打破東夷與凡間的結(jié)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