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節(jié)
“仙人,仙人!”
一道蒼老的聲音引起南山注意,南山立刻看了過去。
四目相對,是一個年過七十的老嫗。
老嫗見南山看過來了,忙求情道:“老婆子年紀大了,今天死明天死都一樣,只求仙人能救救我這小孫孫,他今年才七歲,剛去讀了兩日學
堂,先生說他有狀元之才,求求仙人救救他……”
旁邊的孩童聞言立刻哭了:“我不要被救,我要和祖母一起,我要和祖母在一起�!�
“混賬,不許瞎說!”老嫗怒斥,眼淚渾濁,“祖母想你活著,只想你活著!”
“我不要……”
孩童哭得愈發(fā)厲害,南山撕心裂肺,一抬頭便看到靈曄奄奄一息地倒在山壁前,而非途還在一步步靠近。
她突然冷靜下來,跌跌撞撞地撿起靈曄的長劍,一步一步朝他們走去。
靈曄死死盯著南山的方向,當看到她平穩(wěn)落地后,才又咳出一口血。
“蠢貨,我怎么可能讓她有事�!狈峭举瓢恋乜粗厣系娜恕�
靈曄面無表情地和他對視,一開口便有鮮血溢出,但仍然冷聲道:“你若真不想她有事,就不該打著她的名義濫殺無辜�!�
“你這個明明手握閻岳靈魄,卻仍任由她受殘缺靈骨折磨的偽君子,有什么資格這般說我�!狈峭距托Ρ平�
靈曄的劍早在下墜時,便已經(jīng)被擊飛了,但他仍欲再起身廝殺,只是還沒動身,就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掐住了脖頸。
呼吸終止,沾了血的臉頰漸漸漲紅,他試圖反擊,卻因為經(jīng)脈俱斷,根本無力動手。
靈曄的眼前蒙上了一層血色,昏沉之間仿佛看到父親和母親攜手出現(xiàn)。
可他知道那是幻覺,是瀕死的幻覺,因為不管是父親還是母親,都被他親自送去了陰陽河。
他們已經(jīng)有了新的人生,不會再回來了。
窒息感越來越大,靈曄眼前的血色又變成了黑灰,耳朵里充斥著巨大的轟鳴和慘叫,他卻無能為力。
即將閉上眼睛的剎那,他隱約看到有人跌跌撞撞朝他跑來。
靈曄遲緩地眨了一下眼睛,好像回到了木易湖底,有人距離生門一步之遙,卻仍然冒著風雪回來找他。
“南山……”
他的嘴唇動了動,仿佛叫出了南山的名字,又仿佛沒有。
正當他要再次印證時,脖子上的力量突然消失,他猛地跌在地面上。
新鮮的空氣涌來,他匐在地上咳得昏天暗地,又嘔出一灘血來。
他緩了一瞬,艱難抬起頭,便看到了非途難以置信的神色。
靈曄眉頭一動,再往下看,只見非途黑色的綢衣已經(jīng)shi透,鮮紅的色澤匯聚成一條溪流,緩緩地往下流淌。
他的腹部,一截劍尖突兀地露在外頭。
那是靈曄的劍。
非途低下頭,盯著劍尖看了許久,轉過身怔怔看向南山。
雙眼通紅的南山放開長劍,整個人顫抖如篩糠:“對、對不起,我也不想這樣,可是那么多人的性命,那么多人……”
她語無倫次,仿佛已經(jīng)到了崩潰的邊緣。
非途試圖朝她走一步,卻又搖晃著跌向地面。
“非途!”
南山凄厲地叫著他的名字,撲過來接住他,兩人一起滾到地上,南山顧不上爬起來,便死死抱住他。
“對不起,對不起……”
她哭著重復這三個字,眼淚像雨點一樣低落在非途臉上。
當劍刺進身體的剎那,非途是憤怒的,可唇角嘗出她眼淚的咸味,又突然覺得平靜。
上次她這般為他哭,還是萬年前他給她摘果子不小心受傷的時候。
非途顫著手撫上她的臉,南山立刻握住他的指尖,緊緊貼在臉上。
“轉世一趟,變蠢了,”他緩緩開口,“我若死了,陣法終止,還有誰能救你性命�!�
南山大哭一場,漸漸冷靜下來:“我不要任何人救,我陪你一起死�!�
不遠處的靈曄閉了閉眼睛,手指無意識地攥住一點泥塵。
非途聽到南山的話,突然笑了起來,腹部的傷口因此流了更多的血。
他的眉眼染上一抹瘋狂,貼在南山臉上的手,也漸漸落在了她的脖頸上:“你這一生,不是最渴望長命百歲?真要陪我去死?”
“我陪你去死,我陪你去死,下輩子……我們要么一同生于山林,要么一同生于凡間,不要再分開了�!�
南山說罷,握住他的手腕,用力地閉上眼睛。
非途的手指在她脖頸上漸漸收緊,但片刻之后還是松開了。
“算了�!�
南山睜開眼睛看向他。
“我不要你死,我要你日日夜夜去尋我,就像這萬年以來,我尋你那般�!狈峭镜穆曇粼絹碓降�,眸色仍是執(zhí)拗,“這便是我對你的懲罰。”
“……好,我會日日夜夜去尋你,就像萬年來你尋我一般。”南山啞聲答應。
非途揚了揚唇角,血流得更兇了。
他傷在七寸,已是無力回天。
南山察覺到什么,抱得更緊了。
非途靠在她懷里,已經(jīng)快忘了上次這么親密是什么時候了,他靜靜聽著她的心跳,感受自己的生命逐漸流失。
生還陣似乎已經(jīng)停下了,看來他的性命也到頭了。
非途閉上眼睛前,艱難開口:“算了�!�
“什么?”南山?jīng)]有聽清,立刻傾身下去。
非途的唇貼著她的耳朵,動靜之間親密廝磨:“我說算了�!�
南山怔怔看向他。
“風雨無阻、日夜無歇地找人,太苦,也太無望,”非途指尖醞起一點不顯眼的靈力,輕輕按在她的眉心,“你還是不要找我了。”
南山怔了怔,突然感覺有什么東西要從腦子里跑出去,她疼得渾身發(fā)抖,每一寸血肉都發(fā)出悲鳴,可仍舊無法阻止失去的感覺。
靈曄看到無數(shù)光線從非途體內溢出,化作一股洪流涌入南山的眉心,原本漂浮于山頂?shù)膸讐K碎靈骨,也瞬間化作粉末朝南山席卷而去。
南山露出極為痛苦的神色,靈曄眼神一凜,掙扎著朝她爬去,可還未碰觸到她的衣角,便有散落的光線沒入他的眉心,他眼前一黑,軟軟地倒在地上。
南山不知道靈曄就在身側,劇痛之下只一味地抱緊非途,可懷里的人卻化作萬千光點,散落于空氣中,南山悲痛地大喊一聲,接著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時,是在靈曄的后背上。
她渾身酸疼,眉心仿佛有火在燒,睫毛輕顫時,能聽到自己沉重的呼吸。
不,那不是她的呼吸,是靈曄的。
昏迷前的記憶逐漸復蘇,可又好像忘了什么,可到底忘了什么呢?
南山試圖去回憶,可越是努力,眉心的灼熱感就越重,直到她疼得輕哼一聲,才不得不停止思考。
“你醒了?”
身下的人發(fā)出沙啞的聲音,南山沉默一瞬,想起他先前躺在地上一動不能動的樣子。
“你……還好嗎?”南山問。
靈曄背著她,一步一步往山下走:“尚可�!�
其實不太好,筋脈寸斷,又用靈力強行續(xù)上,每一步都宛若走在尖刀上,疼得他渾身發(fā)顫。
“非途隕落的異象已經(jīng)出現(xiàn),畫牢山附近的精怪,少不得要出來作祟,生天陣雖停了下來,但至少還要十余個時辰才能完全潰散,在潰散之前,那些精怪無法闖入,被困的人還是安全的,反倒是我們,必須盡快離開。”靈曄一邊走,一邊跟她解釋現(xiàn)在的情況,“我已經(jīng)給止參去了消息,他應該正往這邊趕。”
兩個奄奄一息的天生靈骨,若是被那些企圖撿漏的精怪發(fā)現(xiàn)了,不敢想會發(fā)生什么事。
靈曄憂心忡忡,南山的思緒卻有些發(fā)散。
“那個非途,”南山眉頭輕蹙,“死透了嗎?”
靈曄因她的用詞愣了愣,很快回答道:“……死透了�!�
南山點了點頭:“那就好,省得他再為禍蒼生,我們也算是為仙人阿爹報仇了�!�
靈曄眉頭皺得更緊:“南山……”
他察覺到南山的異樣,本來想問些什么,卻在叫出她名字的剎那,突然察覺到一分陌生氣息。
南山也發(fā)覺了,當即捂住靈曄的唇。
靈曄屏住呼吸,帶著她躲到了旁邊的樹叢里。
兩人剛藏起來,三個長得奇形怪狀的人便出現(xiàn)了。
“奇怪,剛才還聽到有人說話,怎么這會兒
不見人了?”
“不會是錯覺吧?”
“肯定就在附近,我聞到了血腥味,還有充沛的靈氣,”說話的人面露貪婪,“肯定是一條大魚,還是一條受傷的大魚,哥幾個趕緊找,一定要在其他人來之前把他找出來!”
三只精怪果然認真尋找起來,靈曄和南山躲在暗處。南山的身體還是完全無法動彈,全靠靈曄苦苦用最后一點靈力隔絕氣息。
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如果這三只精怪一直不走,那找到他們也只是時間問題。
萬分緊急之下,兩人同時有了計較。
“我留在這里吸引他們……”
“我把他們引走……”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靈曄和南山皆是一愣。
南山最先反應過來:“你應該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我的身體完全動不了,恐怕是徹底廢了,再活下去也沒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