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他站在橋的那一頭看著我
夢，又來了。
風(fēng)從橋那頭吹過來，輕得像一層霧，把她的發(fā)絲攪亂，又輕輕地繞過她的耳後，吹落了兩片粉白的花瓣。月se靜靜地灑在橋面上，桃花一片一片飄落，像是整個夢境都靜止了，只為等待那個畫面重現(xiàn)。
橋不寬，一眼可以看穿。那人站在橋的另一端，白衣如雪，身形修長，長發(fā)束起，被微風(fēng)牽動，像墨一樣化在夜se里。
他不說話，從不說話。只是望著她，無聲地站著，就像夢里被時間凍住的一幅畫。
程星禾想開口，卻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發(fā)出聲音。像是喉嚨被什麼壓住，也像是語言本身失效了。在這個夢里，只有風(fēng)聲、花落聲、河水流動的聲音。
還有他的眼神。
每次夢到這里，她都會醒。這是一個不會有結(jié)局的夢，像書翻到一頁就卡住的段落，像電影播放到一半忽然斷訊。
她醒來的那一刻，總會覺得心口空蕩蕩的，像是忘了什麼很重要的事。
早晨的yan光從紗簾邊沿透進(jìn)來，程星禾睜開眼時，窗外是一片蒼白的云層。
她坐起身，輕輕嘆了一口氣，夢境的畫面仍殘留在眼前。她低頭看了看手心，彷佛還能感覺到那場風(fēng)從夢里穿越出來，冷得有些真實。
「星禾，起床了，你今天要早點出門吧？」
門外傳來媽媽的聲音，她應(yīng)了聲，卻沒有立刻起來。
她不想面對這個世界。夢太安靜，而現(xiàn)實太吵。
早餐桌上，父母的對話像背景音一樣在耳邊流動，她只是低頭喝著粥。電視里播著今天的新聞暴雨來襲，某地河水暴漲，有學(xué)生失足落水。
她的手頓了一下。
母親皺著眉說：「最近不要去河邊，你前幾天不是還畫水邊風(fēng)景嗎？不要亂跑�！�
她點點頭。
沒有人知道她畫的是夢里的景。那座橋，她畫過無數(shù)次，無需參考，只要閉上眼，那座橋、那條河、那一夜的燈火與桃花就會自然浮現(xiàn)。
她甚至能記得橋上的石縫有一塊缺角，一盞燈永遠(yuǎn)微斜，像快要滅掉卻始終不滅。
她畫過那個場景無數(shù)次，卻從未畫過那個人。
因為她畫不出來。
不是不記得，而是記得太深，反而不敢動筆。那個身影一旦落進(jìn)畫里，就像會從夢里走出來，變成現(xiàn)實。
放學(xué)後，她照例一個人走在校園邊的小徑上。夕yan很淡，風(fēng)從樹葉縫隙穿過，帶著初春的寒氣。
她總是一個人。
不是沒人想接近她，而是她不太能接近別人。她總覺得自己像活在兩層空間里，別人說話她聽得見，卻無法回應(yīng)得真切；別人笑她會笑，卻總像隔著一層霧。
老師說她x格內(nèi)向，藝術(shù)感強(qiáng)，適合創(chuàng)作。
朋友說她古怪，總是心不在焉。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每天都活在夢里，醒來後的世界才是現(xiàn)實。
她喜歡雨天，因為雨聲像夢里的橋下水聲；她喜歡獨(dú)處，因為那樣才能安靜地回到夢里；她喜歡畫畫，因為那是她唯一能留下夢中痕跡的方式。
那天晚上，天氣變冷了。
她睡得很早，也夢得特別深。
這次，夢不一樣了。
她站在橋的中段，風(fēng)很大，吹得燈火一閃一閃的。河面霧氣繚繞，整座橋像浮在云上。而那個人，不再只是站著。
他抬起了頭，朝她走來。腳步輕，像落在水面，卻真實地在接近。
她緊張地後退，心跳快得像要跳出x膛。
「你是誰？」她鼓起勇氣問。
這是她第一次在夢中開口。
他停下腳步，離她只有幾步遠(yuǎn)。眼神溫柔而沉靜，像盛著太久太久的等待。
「你終於來了�！顾f。
這句話很輕，卻像雷一樣落在她心里。
她想問更多，卻眼前一花，整個夢境崩塌。她被什麼拽著往下墜，寒冷包圍全身，嗆進(jìn)鼻腔的水味真實得不像夢。
她驚醒，發(fā)現(xiàn)自己真的落水了。
水很冰，雨很急。
有人大聲喊她名字，聲音模糊遙遠(yuǎn)。
她仰起頭，看見天se灰白，河面上倒映著模糊的輪廓那座橋，那些燈火，那個人。
「不可能……」
她最後一個念頭是這句話，然後失去了意識。
再睜眼時，世界變了。
空氣靜止，風(fēng)里有微微的桃花香。
她緩緩坐起身，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座石橋上。
河面平靜如鏡，燈火懸在橋邊，搖曳而暖。
那個人站在橋的那一頭，白衣如故，黑發(fā)微動。
與夢里一模一樣，沒有一絲錯誤。
她怔怔地看著他，心跳慢了下來，像是終於抵達(dá)一場太久太久的等待。
他看著她，眼神帶著顫抖，卻依然輕聲道：
「我等你，等了六世。」
那一刻，程星禾終於相信
夢，從來就不是夢。
是她忘了他，是她遲到了六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