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拾起地上最后一顆桃子,輕輕放到桶里后,陶千夏終于可以躺在樹下休息片刻。
酷暑難耐,躲在陰影里都被空氣蒸得發(fā)燙。
正午時分,家里其他人回去吃飯,做工的阿姨也都?xì)w家休息,偌大的果園只剩下陶千夏一人。
她拔下耳機,手機瞬間響起念著英文的低沉男聲。
伸手摸了摸身邊的袋子,里面裝著她今天的午飯,可天氣實在太熱,把她的食欲都燙走了。
陶千夏想著回家后喝一碗冰冰涼涼的綠豆水,想著暑假作業(yè)要抓緊趕工了,還有期末考試89分的英語成績不知道什么時候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實在不舒服,日光西斜原本的陰影消失,陽光直直地打在她的眼皮上,褲腳好像又開線了,裸露的腳踝處傳來癢意。
陶千夏用力想要撐開眼皮,拼命挪動手指想要去揪斷那條廢線,都無濟于事。
她陷于虛妄沉悶的幻夢中,直到——“咚——”是顆桃子掉落撞到硬物清脆聲音。
這應(yīng)該是個還沒有熟透的桃,砸得陶千夏腦袋生疼。
但是拖它的福,陶千夏終于成功睜開眼重見光明,互生情愫。
卻在高考后因誤會分開,宋許雙出國,兩人決裂。
再次見面在六年后,男生處心積慮頻頻在宋許雙面前刷存在感,兩人表面針鋒相對實際都嘴硬心軟地留意對方。
陶千夏看得津津有味,還在沾沾自喜自己有這樣編故事的才能,說不定以后會當(dāng)個編劇導(dǎo)演呢。
故事進(jìn)展到兩人消除誤會的時刻,他們說話聲音突然大了起來。
“我不想再浪費時間了宋許雙!”男生眼圈泛紅說道,“你知道嗎,我們高中班上又有一個同學(xué)意外去世了,明天和意外誰都不能知道哪一個先來。
”陶千夏開始覺得有些不妙,她和宋許雙是同班的別吵了別吵了,快問問出事的人是誰啊,這么大的事還有心情吵架,別吵了��!兩人執(zhí)著地爭完高下,宋許雙哽咽著說:“我們過幾天回去的時候去看看那位同學(xué)吧,你知道是誰嗎?”女神,宋許雙從現(xiàn)在開始就是她的女神。
“好像是在運動會上分桃子的一個女同學(xué),我不記得名字了。
”男生緊緊地抱著宋許雙,手指上輕柔繞著她的一縷發(fā)。
噩夢。
只是個噩夢而已。
陶千夏醒來伸手拂過眼角,她昏過去應(yīng)該有些時候了。
太陽已經(jīng)西沉,只剩下渺小的半圓狀掛在天邊,空氣仍舊悶熱。
她轉(zhuǎn)頭看了看裝著桃子的竹筐,沒有被動過的痕跡。
再去看身后一排的桃樹,還有許多淡粉毛茸茸的果子綴滿枝頭。
一切都和自己暈倒之前一樣。
下午沒有人來過果園。
陶千夏抿唇,眼淚又跑出來擠在眼角處,她打開因高溫關(guān)機的手機,已經(jīng)是傍晚七點多了,但是竟然連一個消息都沒有。
害怕、孤寂、不安一齊涌上來,心口苦得分不清,砸吧不出哪種情感更多一點。
眼淚順著決堤般的苦澀直流,哪怕知道現(xiàn)在只有自己一個人,陶千夏也只是發(fā)出呢喃般的微小聲音。
她泄憤一樣伸手抓住那顆青綠桃子,狠狠地將它砸在地上。
起身想要再給它一腳時,眼前又是一黑,陶千夏迅速蹲下。
那樣不快的故事只看一遍就夠了。
靜等眩暈消失,肚子又跟著發(fā)出抗議聲,她今天只吃了早飯。
帶來的午飯還在腿邊,陶千夏打開袋子確認(rèn)沒有異味后,張大口用力咬下。
明明之前吃起來香香的肉,現(xiàn)在嘗起來卻帶著點苦味。
吃完休息了一會,把竹筐放到木屋里,拿起桌上放著的手電筒后關(guān)門落鎖,出桃園再關(guān)上陶爸前幾天剛做好的木欄桿。
半個月前桃子還沒有成熟就有惡意采摘的痕跡,陶爸咬牙切齒地加急做了木欄。
往年結(jié)果時陶媽陶爸一天都會過來巡查好幾次,今年因為陶子意的事,家里亂得不可開交也就顧不上這邊了。
手電筒照出的光束吸引來許多小飛蟲,陶千夏煩倦地?fù)]手驅(qū)趕。
桃園離家并不遠(yuǎn),她早上騎了自行車過來,天黑回去一手舉燈只能單手騎車,陶千夏騎車技術(shù)并不是特別好。
而且心中還在為剛剛的噩夢焦慮,她決定走回去。
“池哥別這么無聊,跟兄弟們一起去玩啊。
”說話的人反手將手中木棍撐到墻上,堵住他的去路,霸道地填滿了小巷。
陳池挑了挑眉,“這么想跟我玩,但是哥哥現(xiàn)在還有事,改天吧。
”“這就太不給我大龍哥面子了吧。
”身后陰影處走出一個吹著口香糖的人,矮小黑黃干瘦,看著跟營養(yǎng)不良一樣。
不知道是誰給的勇氣讓他可以這么猖狂地說話。
四周都傳來走動的聲音,耳邊有風(fēng)聲劃過,陳池余光看去一個棒球棍正架在他脖子上。
“我好想你啊,池、哥。
”大龍的腦袋出現(xiàn)在另一邊,說話噴出的口氣直沖了他滿臉,“你上次”大龍這個人形垃圾堆和這個把自己要害主動送上門的姿勢。
陳池十分配合,一把拉過他捏著球棍的手腕,腰腹發(fā)力,肩膀朝上一頂。
“嘭——”從天而降的巨大垃圾堆壓垮了三四個小弟。
原本圍成一圈訓(xùn)練有素的人群吱呀亂叫著,七手八腳想要抬起在地上爛成一灘的大龍哥。
陳池抬手揮開兩人,居高臨下側(cè)頭看著大龍,嗯,他這樣子叫做壁虎可能會更貼切。
“好玩嗎?”“我玩你”壁虎呲牙咧嘴地放狠話。
陳池伸腿,鞋子輕輕在他腦袋上踢了兩下,“連謝謝都不會說?”壁虎掙扎的動作更大,生生把身邊的小弟按了下去才坐了起來,沒等他再拖著小弟站起,陳池就捏住他的肩膀重新按到地上,抬眼掃向在場的其他人。
除了趴在地上,能自主行走的小弟紛紛往后退了兩步,這家伙看人的眼神實在太冷。
“這么無聊的游戲,以后就不要再來找我了。
”陳池用手背拍了拍壁虎的臉。
壁虎這回學(xué)聰明了,沒再說話。
陳池起身撿起墻邊的袋子,轉(zhuǎn)身的一瞬間身后就響起了各種動作。
推搡擁擠的步伐還有木頭和鐵棍的摩擦聲。
他輕笑出聲,正要回頭時猝不及防和路上的女生對上了視線。
小巷里昏暗陰沉,那人站在路燈下,貓一樣的眼睛泛著微紅偏頭看向這邊,像在用力辨別是什么動靜。
陳池的動作慢了幾秒,等他轉(zhuǎn)身時身后的人已經(jīng)要貼到他臉上了。
他不再留情,一腳將最前面的人踢開,再伸手擋下木棍,下勾拳助力牙齒離開這個不講衛(wèi)生不刷牙的壁虎。
壁虎再次安靜地回歸土地,小弟們扶住老大用棒球棍指著他正要放狠話。
陳池偏頭用余光看了看,那女生還在路邊站著,手上不知道從哪掏了個手電筒出來。
他奪過棒球棍直接朝小弟腦袋揮去,棍子堪堪擦著小弟耳朵停下,掀起的風(fēng)吹亂了他額前的發(fā)。
陳池笑著立起食指在唇前晃了晃。
女生捏著手電筒慢慢抬起,手指落在開關(guān)上猶豫不決。
“喵~”家里那只大肥貓賣乖的時候就是這么叫的。
見女生仍然停留在原地,陳池踢了踢墻邊的紙箱,繼續(xù)按照印象里的樣子依葫蘆畫瓢:“喵~”陶千夏最終還是沒有按下手電筒的開關(guān),裝作什么都沒看到的樣子離開了。
本來以為是人多勝少的卑鄙手段,結(jié)果出乎意料那個戴帽子的男生單打獨斗卻毫不落下風(fēng),一副相當(dāng)不好惹的樣子。
走出兩百米后,她仍心有余悸地朝后看了看,沒有人也沒有什么奇怪的動靜了。
口袋里用力攥著剪刀的手終于放開。
怎么還有空擔(dān)心別人啊,陶千夏嘆了口氣,她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江難保。
那個夢太不現(xiàn)實卻又太真實,透過宋許雙的眼睛看到關(guān)于榆陽和高中時光的一切都和她現(xiàn)在生活的地方一模一樣。
可惜,她現(xiàn)實離宋許雙太遠(yuǎn)太遠(yuǎn),沒能在宋許雙的故事里擁有名字。
在運動會上分桃子的無疑是她,絕對是她。
陶千夏高二時就這樣做過,不出意外的話高三同樣會帶自家的桃子到學(xué)校給大家分享。
陶媽奉行與人為樂,覺得陶千夏這樣做的話,其他同學(xué)會記著她的好,平時會多照顧她,有什么想著她。
而且同班同學(xué)里只有陶家是種桃子的。
因為種桃又姓陶,陶千夏從小就會受到一些調(diào)侃和取笑,初中時還被取了外號。
但是高中分班來到理科六班后,大家都專心學(xué)習(xí),不再有人特意關(guān)注某個同學(xué),甚至?xí)信笥芽渌趾寐牎?br />
陶千夏感覺到了溫暖,覺得現(xiàn)在生活很幸福。
結(jié)果物極必反,命運和她開了一個這么大的玩笑。
站在家門口深呼一口氣,憋回最后一滴眼淚,光憑現(xiàn)在還不能百分百確定那場噩夢就一定是未來。
她還有機會。
她一定會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