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任汐瑤從理塘的晨曦中醒來,這幾天的奔波,身體雖有疲憊,但精神卻奇異地不再是緊繃的弦。
那些被冰面吞噬的噩夢和受傷的痛苦。
已經(jīng)很久沒有出現(xiàn)在過她的夢里了。
那些隨著受傷而來的恐慌感,似乎被這片廣袤而肅穆的土地稀釋了許多。
她悄無聲息地起身,穿上厚實的沖鋒衣,盡量不驚動還在熟睡的權(quán)至龍。
權(quán)至龍其實是一個話很多的人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很多時候是任汐瑤在聽,但是在這些日子里權(quán)至龍就像是陪著她一樣,她不說,他就靜靜的陪著。
她知道他在遷就她,但是她沒有再把他排除在她的世界之外。
在面對他的時候,她的一切情緒都不再是負擔(dān)。
客棧的大堂里,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藏香。
老板娘是一位笑容淳樸的藏族阿媽,正在擦拭著桌子,為新的一天做準備。
看到任汐瑤,她熱情地用不太流利的漢語打招呼:“姑娘,起這么早?外面冷得很吶!”“嗯,阿媽,新年好。
”任汐瑤笑了笑輕聲回應(yīng),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今天是農(nóng)歷的大年三十,除夕。
遠在海南的家人,此刻應(yīng)該也開始忙碌了吧。
她拿出手機,2015年的川西,信號在這里時好時壞,趁著這會兒的信號還好。
她撥通家里的電話,響了幾聲后被接起,是母親熟悉的聲音,帶著一絲睡意和驚喜:“瑤瑤?怎么這么早打電話?”“媽,過年好!爸呢?”任汐瑤的聲音刻意放得平穩(wěn)輕松。
“你爸在旁邊呢,剛醒。
你怎么樣�。坑�(xùn)練累不累?有沒有好好吃飯?傷……”母親的話語里充滿了關(guān)切,任汐瑤打斷關(guān)于傷勢的詢問。
“挺好的,媽,訓(xùn)練按部就班,教練說我恢復(fù)得不錯。
”她撒謊了,她不想在父母面前提起這些:“今天的晨訓(xùn)還沒開始。
趁現(xiàn)在打給你們。
爸媽,過年好,注意身體,新的一年,祝你們心想事成,媽媽仕途坦蕩,老爸財源廣進。
”“哎,好,希望我們瑤瑤新的一年,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父親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渾厚而溫暖:“一個人在外面過年,要照顧好自己。
”“知道了爸。
”任汐瑤鼻尖有些發(fā)酸,強忍著:“爺爺奶奶,外公外婆他們呢?”“都好,就是早上去遛彎兒了。
你要是晚你點兒打來他們都能接上。
”父親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說:“你受傷把他們嚇得夠嗆。
要不是小叔他們勸著,你爺爺都想去鬧了。
”任汐瑤短促的笑了笑:“爺爺才不會呢。
就是說說而已。
”隨后又有些愧疚的開口:“就是我讓他們擔(dān)心了。
一把年紀了。
還讓他們跑來跑去。
”“嗐,大過年的不說這個,你好好的就行。
一個人要照顧好自己��!”任汐瑤的手無意識的扣著桌沿:“嗯,我會的。
這兩天基地信號不太好,搶修。
晚上不一定有信號。
幫我給小姨還有爺爺奶奶,姥姥姥爺他們問聲新年好!休賽季我回去看他們。
別讓他們擔(dān)心我了。
”簡短的通話結(jié)束,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她來到這里并沒有告訴任何人,不想提及那些診斷。
她一點兒都不想讓他們擔(dān)心。
但是這幾天的旅程,有身邊那個人的陪伴,還有這片土地?zé)o聲的治愈力量,讓她感覺自己不再困在那個冰冷噩夢里。
權(quán)至龍醒來時,身側(cè)的位置已經(jīng)空了,還帶著一絲殘留的涼意。
他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心里倏地一空,幾分本能的不安涌了上來。
這幾天,他幾乎是寸步不離地守著她,看著她從最初那種近乎冰封的冷靜,一點點地融化,變得鮮活,這讓他既心安又更加珍惜。
他迅速起身,套上衣服,走出房間。
在大堂溫暖的光線里,他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她安靜地坐在窗邊,似在沉思,又像是在放空,帶著一種疏離的寧靜。
他轉(zhuǎn)身回了房間,沒有立刻上前打擾。
目光掃過角落,看到了自己的背包。
猶豫了一下,他拿出那個幾乎被遺忘了幾天的手機。
開機的瞬間,屏幕亮起,隨之而來的是一連串密集的震動和提示音。
未接來電、短信、kakaotalk的消息……幾乎要將手機卡死。
大部分來自公司,經(jīng)紀人,還有幾條是楊社長的。
他能想象到電話那頭是如何的焦急甚至暴跳如雷。
公關(guān)部大概已經(jīng)提心吊膽了好幾天,生怕他這個“失蹤人口”鬧出什么無法收場的新聞。
他皺了皺眉,對這種被打擾的感覺有些煩躁,但還是耐著性子點開幾條重要的信息。
快速瀏覽了一遍,大多是詢問他的狀況和位置,以及各種工作的安排和催促。
他手指飛快地敲擊屏幕,只回復(fù)了經(jīng)紀人一條簡短的消息:“沒事,那邊你看著安排,有急事再聯(lián)絡(luò)。
”想了想,又補了一句:“新年快樂,替我問候大家。
”然后,他找到了家人的聊天,發(fā)去了一條祝福信息,也給姐姐打了聲招呼。
做完這一切,他迅速將手機調(diào)至飛行模式,重新塞回背包深處。
仿佛卸下了一個沉重的外殼,他長舒一口氣。
這短暫的與外界的連接,反而更加清晰的讓他意識到,自己有多么享受眼下這段完全“失聯(lián)”的時光。
沒有閃光燈,沒有密不透風(fēng)的行程,沒有無處不在的審視和期待。
只有純粹的風(fēng)景,凜冽的空氣,和一個能讓他卸下所有防備、只想靠近的人。
他自己在這段旅程中,似乎也被迫進行了一場自省。
遠離了舞臺和喧囂,他那些屬于“gd”的標簽似乎暫時褪色,屬于“權(quán)至龍”這個個體的感受變得更加敏銳。
權(quán)至龍感受著任汐瑤的冷靜如何中和著他的熱烈,她的純粹如何映照出他內(nèi)心的某些角落。
他那些熱烈的、有時甚至顯得有些膩歪的愛意表達,在她面前似乎也找到了另一種更沉靜的安放方式。
這短暫的獨處,像是在急速奔流的情感中,一個回旋的渦。
沉淀了這幾日的親密、震撼與感動,也讓他更加清晰地認識到自己內(nèi)心那份日益濃烈的情感——他需要她。
任汐瑤端著一杯溫?zé)岬那囡杌氐椒块g時,權(quán)至龍正站在窗邊,望著外面出神。
“醒了?”任汐瑤把姜茶遞給他:“外面冷,喝點暖暖身子。
今天是除夕了。
”權(quán)至龍接過杯子,指尖傳來溫?zé)岬挠|感,也感受到她指尖的微涼。
他順勢輕輕握了一下她的手:“嗯,剛才有點擔(dān)心,看你不在。
”他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眼神里是毫不掩飾的關(guān)切。
任汐瑤心頭微暖,抽回手,捧著自己的杯子:“去給家里打了個電話拜年。
”“哦,對,新年快樂,汐瑤。
”他認真地說。
“嗯,”任汐瑤點點頭,喝了一口姜茶:“你也記得給家里打個電話。
”“打過了,”權(quán)至龍笑了笑:“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信息轟炸’,現(xiàn)在世界清凈了。
”他做了個夸張的baozha手勢,逗得任汐瑤嘴角彎了彎。
“看來你的‘老板’很想你。
”“他大概想‘掐死’我,”權(quán)至龍聳聳肩,語氣輕松,但眼神里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窗外的煙火氣。
傳遞著人世間最簡單的幸福。
任汐瑤突然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fā):“準備好了嗎?我們出發(fā)。
”說完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呀!”權(quán)至龍有些惱火的理了理頭發(fā),看著已經(jīng)走遠的任汐瑤趕緊拿起背包跟上,嘴角噙著一抹自己都未察覺的溫柔笑意。
車子駛出理塘縣城,沿著蜿蜒的公路向北行進。
冬日的高原,色彩是極致的純粹。
車內(nèi)暖氣開得很足,權(quán)至龍他側(cè)著頭,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風(fēng)景,偶爾拿出相機拍幾張照片,但更多的時候,是安靜地看著認真開車的任汐瑤。
“在役的時候,過年一般怎么過?”權(quán)至龍忽然開口問道,打破了車廂內(nèi)的寧靜。
任汐瑤目視前方,聲音平穩(wěn):“大部分時間都在國外比賽,如果是訓(xùn)練除夕夜,隊里會組織大家一起包餃子,看春晚。
教練要是心情好,說不定還能發(fā)個紅包,雖然金額不大,但討個彩頭。
”她頓了頓:“其實,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在家過年了。
去年其實是我時隔4年嘛5年第一次在家里過年。
”權(quán)至龍沉默了一下,他能理解那種身不由己。
作為藝人,節(jié)假日往往是最忙碌的時候,與家人團聚成了一種奢侈:“那……今年感覺怎么樣?在這里過除夕。
”任汐瑤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恰好對上他探尋的目光。
她想了想,說:“很不一樣……自由。
”自由。
這個詞也讓權(quán)至龍心頭一動。
對他而言,這也是一次追求自由的旅程。
車子繼續(xù)前行,任汐瑤放緩了車速,指著遠處一座云霧繚繞的山峰說:“看到那座山了嗎?傳說那是這一帶的山神居住的地方。
”“山神?”權(quán)至龍好奇地湊近。
“嗯,藏區(qū)的很多雪山都被認為是神山,幾乎每座山有各自的傳說。
”任汐瑤的聲音帶著一種娓娓道來的平靜:“有的山神是勇猛的武士,守護著一方水土;有的是慈悲的女神,庇佑著過往的旅人。
還有關(guān)于愛情的傳說,說一對無法在一起的戀人,死后化作了兩座遙遙相望的雪山,終年彼此守護。
”“化作雪山……”權(quán)至龍喃喃道:“很凄美,但也……很永恒。
”他看向任汐瑤:“你相信這些傳說嗎?”任汐瑤沉默片刻說:“我相不相信不重要。
有人相信了幾千年。
人需要信仰和寄托。
這些傳說,是這片土地上的人們與自然對話、解釋世界的一種方式。
它們承載著敬畏、希望和情感。
從這個角度看,它們是真實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