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觀戰(zhàn)論兵（上）

    黑云壓城城欲摧。

    但因為這個季節(jié)太陽偏南。

    所以即便是午后。

    城南也沒有甲光向日金鱗開的奇景。

    倒是對守城方的視野造成了一定干擾。

    眾人不得不依靠樓檐遮擋陽光，才能望見江面上密密麻麻的戰(zhàn)船。

    同時看清楚的，還有敵軍在江津戍周邊圍成一圈的厚實柵墻，并有重兵駐守。

    至此，江津戍先被一層木圍包裹，再被一層戰(zhàn)船圍困。

    徹底孤立無援。

    也徹底失去在洲上阻擊敵人渡江的戰(zhàn)術(shù)功能。

    雖說早有預(yù)料，畢竟敵眾我寡是客觀事實。

    但城上眾人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

    從大局來看，江陵何嘗不是一座大一些的“江津戍”！

    若援軍遲遲不至。

    下一個被團團圍困的就是江陵城。

    “關(guān)鍵在于馬牧和靈溪二戍�！�

    眼見氣氛有些壓抑，關(guān)興忍不住開聲。

    “只要那兩點守住，呂蒙就難以在北岸立足�！�

    望樓內(nèi)的眾人不管知不知用兵，此時也只能頷首稱是。

    唯獨潘濬低哼了一聲，頗顯不屑。

    不過此時城上金鼓喧囂，沒人注意到。

    除了一直站在他身旁的麋威。

    麋威心道，老登你有不同看法就趕緊說出來啊，這都啥時候了還擱這哼哼唧唧的。

    不過他能理解潘濬的心態(tài)。

    雖說因為家里的豬隊友，不得不主動站出來幫關(guān)興守城。

    但心里頭肯定還是膈應(yīng)的。

    而且不管怎么說。

    他是長輩，是名士，是州部長吏。

    除非關(guān)興主動請教，否則他才不會主動放下架子。

    偏偏關(guān)興因為父親的關(guān)系看老登不爽，同樣放不下架子。

    如果兩邊能精誠合作多好啊。

    麋威很是無奈，卻也見怪不怪了。

    無所謂，我會出手！

    “先生，弟子有一事不解！”

    “馬牧、靈溪二戍加起來不過四五屯兵，而眼下敵軍單看旌旗數(shù)量就不下于十營�！�

    “這四五百戍卒依托兩個狹小的戍堡，真的能抵擋上萬敵軍嗎？”

    麋威一開口，關(guān)興第一時間就看過來。

    而守城主將一轉(zhuǎn)身，其他人自然也跟著轉(zhuǎn)過來。

    于是潘濬不想開口也只能開口了：

    “呵，能問出這個問題，這兩日沒白教你！”

    老師的架子自然還是要端著的。

    但麋威不在乎。

    潘濬道：

    “兵法云：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

    “這句話意思是：善于防守的人，懂得隱藏自身虛實，讓敵人無法輕易看穿。”

    “那兩座戍堡的形制大小就擺在那里。能藏多少兵，多少糧，多少甲胄器械，對于呂蒙這種宿將來說可謂一目了然。”

    “若城中不敢出兵策應(yīng)，你信不信呂蒙就會立即強攻二戍，旦暮可下？”

    “反之，若能內(nèi)外呼應(yīng)，則他要面對就不僅僅是那四五百兵，而是整座江陵城……調(diào)度起來自然束手束腳，耗費更多時日和精力”

    “我明白先生的意思了�！摈缤���。

    “守城是一盤棋，城是死的，人是活的。人如果不能走活棋路，城堡再多也都是死棋罷了！”

    潘濬聞言挑了挑眉：“總結(jié)得不錯�！�

    聽到這，所有人都露出恍然佩服之色。

    除了關(guān)興神情還有些糾結(jié)，一副想問又拉不下臉問的樣子。

    麋威見狀繼續(xù)出手：

    “可關(guān)君一旦出擊，城上的守備誰來負責(zé)呢？”

    潘濬何等人精，直接負手轉(zhuǎn)過身，一副甩手掌柜的模樣。

    麋威早有所料，轉(zhuǎn)向關(guān)興等人：

    “關(guān)君，你自去點兵策應(yīng)城外，城上守備我來接手！”

    “諸公還不知道吧？”

    “我這兩日跟隨潘師學(xué)習(xí)兵法，頗有心得，今日正好檢驗學(xué)習(xí)成果！”

    說罷還對關(guān)興擠眉弄眼。

    后者心領(lǐng)神會，故意對著潘濬的背影揚聲道：

    “麋君既然成了潘公高足，那我自然是信得過的！”

    “想必麋君會替我看護好身后，不墜尊師的名聲！”

    然后轉(zhuǎn)向旁人：

    “諸公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樓內(nèi)眾人紛紛稱是。

    不然呢？

    他們也不懂守城啊。

    尤其是，敵將還是孫權(quán)麾下的虎威將軍呂蒙。

    誰對上心里不發(fā)怵？

    “乃公早晚要被你們兩個豎子氣死！”

    關(guān)興下城點兵后，潘濬氣得破口大罵。

    麋威笑瞇瞇道：

    “先生言重了！”

    “弟子雖有逼迫先生出手之嫌，可難道不是想借著這個機會，讓荊州上上下下都看清楚，這江陵城并非只有關(guān)將軍能敵萬人，還有先生這等當世孫、吳！”

    “過去先生受到關(guān)將軍排擠，縱然胸藏百萬兵，卻苦于無人知曉！”

    “而我身為弟子，怎能讓師尊受這個委屈！”

    “所以今天即便先生怪罪，我還是要說這句話：請先生讓江東鼠輩見識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萬人敵！”

    樓內(nèi)眾人見狀當然再度紛紛稱是。

    不然呢？

    駁了潘濬的面子，關(guān)羽也不會因此獎賞他們啊。

    只能說，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盡管潘濬還是哼唧不斷，但到底沒有再背過身去了。

    就這一會功夫，江津州上的敵軍有了動作。

    數(shù)個一字排開，延綿近兩里的方陣同時啟動。

    如滾滾濁浪向大江北岸卷來。

    而敵軍之所以選擇從這里開始登岸。

    首先一個。

    當然是因為江津附近本就有大量沙洲。

    加上秋冬水淺。

    只要擺上幾艘船就能當臨時浮橋用。

    其次則是因為過去兩日，關(guān)興在廖化的建議下進行了堅壁清野。

    江邊能用的渡口早已提前燒掉。

    幾處能行船的水口也用木石和沉船阻塞。

    在重修渡口或者疏通水口前，敵軍無法用大船高效地運兵。

    當然，選擇走沙洲這段路登陸。

    意味著必須承受岸上戍卒的阻擊。

    幾乎在敵軍啟動的半刻鐘后，麋威就看到馬牧、靈溪二戍各有一隊人馬前出阻敵。

    不過因為江陵城距離江邊尚有五六里遠，所以暫時看不清戰(zhàn)況。

    但可以想象，這兩隊人馬最多也就遲滯一下敵軍上岸的速度。

    能拖一兩個時辰，就算對得起這兩個據(jù)點的戰(zhàn)略位置。

    如果能拖到天黑，那就是超額完成任務(wù)。

    就在此時，有探馬入城報信。

    說下游東岸發(fā)現(xiàn)了一支約莫三千規(guī)模的敵軍。

    正沿著東岸江堤逆流北上，直撲江陵方向而來。

    麋威稍稍回憶了一下周邊地形。

    因為江水過江陵后拐了個大彎南下。

    所以下游的東岸跟上游的北岸，實際上是同一邊。

    又因為江陵城東郊湖泊連片，所以那個方向并沒有如馬牧、靈溪這種大型防守據(jù)點。

    至少當前沒有。

    一來，濕地本就不易筑城；

    二來，湖川本身就是天然的“護城河”。

    當然了，再好的護城河，也總需要人去防守才有意義。

    而眼下江陵根本分不出足夠兵力去守那片廣袤的水泊。

    這么一想，東邊那一路的敵軍雖然遠在下游東岸。

    但未必就比西邊沙洲那一路來得更慢。

    三千本身也是一個不容忽視的兵力數(shù)字。

    那么一個緊隨而來的問題是：

    東西兩路敵軍，哪一路是主攻，哪一路是策應(yīng)？

    或者都是主攻？”

    這個問題的答案，關(guān)系到后續(xù)守城兵力的布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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