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讓她動惻隱之心

    佛堂內(nèi)一時(shí)間陷入了沉默。

    江老太太捻佛珠的手也不由得停了下來，睜開渾濁的眼睛，低聲念了句阿彌陀佛，然后才無奈地說道：“你能來便是心里頭還有我這個祖母，這就足夠了。”

    她長嘆了聲：“起來罷。”

    姜蘭君沒有起身，而是繼續(xù)道：“本以為昨日一別，孫女此生都再也見不到祖母了�！�

    這句話她說得很輕，可卻足以讓佛堂里的人都聽個明白。

    這回連嚴(yán)姑的臉上都閃過復(fù)雜之色。

    昨天陳家少爺將小姐送回府上，老爺嫌她丟人又怕她毀了這樁婚事勃然大怒，險(xiǎn)些下令讓人打死她，還是老夫人聽到風(fēng)聲趕去才將她給保下來。

    即便如此，她仍然逃不過被送回鄉(xiāng)下的結(jié)果。

    可誰也沒想到，只不過一夜的功夫她便又堂堂正正地回來了，只能說造化弄人。

    “祖母昨日在父親面前為我求情，此情孫女牢記于心，今日孫女僥幸撞了大運(yùn)得以重回家里，但卻只想侍奉祖母膝下，還望祖母成全�！�

    姜蘭君的嗓音有些哽咽。

    她抬起頭來，眼中含淚地望向江老太太：

    “丹丘縣中與祖母相處的日子，孫女一日都不曾忘記。”

    丹丘縣是江瑞高中進(jìn)士之后被分配到的第一個任地，上任之時(shí)他將老母也一并帶上了，他就是在那里娶了原身的母親，嚴(yán)姑也是那時(shí)候聘請的。

    江瑞于原身而言并不是個好爹，但卻是個好兒子。

    沿路走來慈安堂附近明顯清靜不少。

    即便是有仆人經(jīng)過也會下意識放慢腳步，這些事若是沒有江瑞的吩咐，他們是絕無可能做到這種程度的。再者，屋里的每樣?xùn)|西都價(jià)值不菲。

    哪怕是匆匆一瞥，姜蘭君也認(rèn)出來佛龕是紫檀木做的。

    可見江瑞對老母是極為上心的。

    江老太太聞言微微頓住，被她這番話勾起了昔年的回憶，看著姜蘭君滿是孺慕的真摯雙目，心一軟，實(shí)在不忍心地走過去將她扶起來。

    “好孩子快快起來罷�！�

    握著她的手有些感慨地拍了拍，眼睛有些發(fā)紅。

    姜蘭君順勢起身，吸了吸鼻子，半是撒嬌半是緊張地詢問道：

    “那祖母可是答應(yīng)讓孫女陪伴左右了？”

    江老太太有些無奈：“只要你愿意，這慈安堂你想來便來�！�

    姜蘭君這才破涕為笑，主動攙扶著老太太走回到堂屋的榻上躺著休息，自己則是坐在旁邊替她捶起了腿，輕聲道：“祖母方才跪得久了，要疏導(dǎo)疏導(dǎo)經(jīng)脈才是�！�

    說罷，不等她問起，便主動解釋道：

    “這些都是偶然經(jīng)過莊子的游方郎中教孫女的，當(dāng)時(shí)我想著總有一日會回到祖母膝下盡孝，便纏著郎中多問了好些注意的事，記在了心里�！�

    姜蘭君的眼眶還有些微微發(fā)紅。

    但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卻像是被淅淅瀝瀝的小雨清洗過似的，格外剔透清瑩。

    嚴(yán)姑見狀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打趣道：“大小姐這般體貼孝順，老夫人日后可是有福享了�！�

    江老太太也跟著笑了起來。

    她剛要說些什么，便注意到姜蘭君身上那松垮不合身的衣裳，以及她那纏著布仍有血浸出來的手掌，欲言又止地道：“你的手……”

    “祖母不必?fù)?dān)心，想要回家總要付出些代價(jià)�！�

    姜蘭君不甚在意將長袖子又挽起一截，彎起眼睛朝她笑道：“只是小傷而已，過個幾日便能好了�！�

    她說的滿不在意，落到旁人耳朵里卻盡是心酸。

    連同她之所以能和裴鶴徵一同回府的緣由，都變得更加撲朔迷離了起來。

    玉露眸子微微閃爍，暗自記下。

    江老太太在心里嘆了聲，動手將她拉起來坐在自己身邊，嗔道：“這些事自有的是人做，你如今是府上的小姐，日后也該有個主子的模樣�！�

    “坐在這兒陪我說說話便罷了�！�

    姜蘭君眼神懵懂地點(diǎn)點(diǎn)頭。

    見她情緒不佳，便又挑了些鄉(xiāng)間的趣事和江老太太說了，而在鄉(xiāng)下收到的磋磨和難事卻絲毫不提。

    估摸著待的時(shí)辰差不多了，便主動起身告辭。

    等姜蘭君離開之后江老太太臉上的笑容便淡了下來，面上似是憂愁，嚴(yán)姑笑著問道：“怎么瞧著老夫人不是很開懷的樣子？”

    “大小姐這般孝順，老夫人合該高興啊。”

    江老太太搖頭嘆道：“這孩子有心來尋我庇護(hù)，可她如何懂得這深宅之中的算計(jì)呢。”

    待在鄉(xiāng)下或許還能平安一生，回府之后就未嘗可知了。

    她闔起眼，默默地捻起了手上的佛珠串，良久才道：“罷了，你去敲打一番林姨娘�！�

    “蘭月是府上的嫡出小姐，有些事讓她適可而止。”

    嚴(yán)姑低頭應(yīng)了聲是。

    ……

    姜蘭君這出使的就是陽謀。

    從一開始說起舊事為的便是勾起她們的同情，不動聲色地提醒她們彼此是共過患難的關(guān)系。

    接著提起昨日發(fā)生的事讓自己的形象始終維持在弱勢的地位，再隱晦地抬出靠山，也就是裴鶴徵，加強(qiáng)她們對此事的認(rèn)知。

    幾重因素疊加在一起，足以讓江老太太對她改觀。

    等之后她收拾林姨娘的時(shí)候，若是江瑞有意阻止，她便能請出他娘來壓制他。

    姜蘭君攏著長袖，腳步輕快地走在長廊上。

    微風(fēng)吹過廊檐下的鈴鐺，發(fā)出悠長又清脆的聲響，像是春日里泠泠作響的溪流。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停下腳步。

    偏過頭問道：“府里吃飯是都用的公廚還是有自己的私廚？”

    玉露恭謹(jǐn)?shù)卮鸬溃骸盎匦〗愕脑�，兩種都是有的，像是老夫人還有林姨娘、二小姐和少爺院里都是有自己小廚房的�！�

    姜蘭君不甚意外地點(diǎn)了下頭。

    直接吩咐下去：“你去公廚找個擅長做糕點(diǎn)的廚子過來，讓他明早做幾籠綠豆糕，我有用�！�

    玉露連忙答應(yīng)了下來。

    她本來想問她要綠豆糕做什么，可姜蘭君只是睨了個眼神過來而已，她就莫名心里發(fā)怵。

    幾乎是立刻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真是奇了怪了，這個鄉(xiāng)下回來的棄女究竟是怎么變得這樣有威嚴(yán)的。

    不過等到第二天，玉露就知道原因了。

    姜蘭君提著新鮮出爐綠豆糕，帶著她去了府衙，送到了錦衣衛(wèi)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