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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時間在夏芷晴的感官里變得粘稠而扭曲。宴會廳的喧囂——水晶杯的碰撞、虛偽的寒暄、爵士樂慵懶的鼓點——仿佛被一層厚厚的玻璃隔絕在外,只剩下她胸腔里那顆瘋狂擂動、瀕臨破碎的心臟發(fā)出的沉重回響。杜彥辰的手像一道冰冷的鐵環(huán),緊緊箍著她的手腕,牽引著她在這片名為“上流社會”的泥沼中艱難跋涉。每一步,高跟鞋都像踩在燒紅的炭火上,鉆心的疼痛從腳底蔓延至小腿,卻遠(yuǎn)不及靈魂被反復(fù)凌遲的萬分之一。

    周圍的空氣似乎越來越稀薄。華服像一層密不透風(fēng)的金屬鎧甲,沉重地包裹著她,束胸勒得她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撕裂般的痛楚,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那些無處不在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針尖,密密麻麻地刺在她裸露的肌膚上,每一次杜彥辰刻意的觸碰——攬腰、捏手、耳語——都引來一陣壓抑的竊笑或更加露骨的審視。她感覺自己像一件被剝光了包裝、赤裸裸展示在拍賣臺上的貨物,任人品評估價。夏琳琳那淬毒的目光更是如影隨形,像冰冷的蛇信,在她最脆弱的神經(jīng)上舔舐。

    就在她感覺自己即將被這巨大的壓力碾碎、意識開始模糊的邊緣時,杜彥辰停下了腳步。他們站在靠近主舞臺的一片相對開闊的區(qū)域,周圍簇?fù)碇鴰孜伙@然地位尊崇的商界巨頭。杜彥辰正與他們談笑風(fēng)生,話題似乎圍繞著某個新晉的藝術(shù)基金,而他,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將話題巧妙地引向了“藝術(shù)品的真?zhèn)闻c價值”、“收藏家的眼光與魄力”,甚至提到了“近期某些令人遺憾的拍賣事件”。

    夏芷晴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一股不祥的預(yù)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她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她不敢抬頭,只能死死盯著自己因用力而指節(jié)泛白、緊緊攥著裙紗的手。杜彥辰低沉磁性的聲音在她頭頂盤旋,每一個字都像重錘敲打在她緊繃的神經(jīng)上:

    “……藝術(shù)品市場,說到底,考驗的是人的眼光和誠信。真金不怕火煉,但贗品,無論包裝得多么華麗,終究會在真正的行家面前露出馬腳�!彼氖种笭钏茻o意地在夏芷晴冰涼的手背上輕輕摩挲,動作狎昵,卻讓她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熬拖袂岸螘r間上海那場秋拍,那幅所謂的‘星空’,嘖嘖……真是讓整個業(yè)界都看了一場笑話�!彼D了頓,目光似乎不經(jīng)意地掃過夏芷晴瞬間慘白的臉,嘴角勾起一抹難以察覺的、冰冷的弧度,“修復(fù)者……似乎也姓夏?這倒真是……”

    “哐當(dāng)——!”

    一聲清脆的碎裂聲突兀地打斷了杜彥辰的話,也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夏芷晴的心上!她猛地抬頭,心臟幾乎要從喉嚨里跳出來。

    只見不遠(yuǎn)處的香檳塔旁,夏琳琳正捂著小嘴,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驚慌和歉意,腳下是一只碎裂的高腳杯,淡金色的酒液濺濕了她昂貴的裙擺。然而,夏琳琳的目光,卻像淬了毒的冰錐,精準(zhǔn)無比地穿透人群,直直射向夏芷晴,里面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怨毒和一種……得逞的快意!

    “哎呀,真不好意思,手滑了!”夏琳琳的聲音帶著嬌嗔,瞬間吸引了全場的注意。但就在這短暫的混亂和視線轉(zhuǎn)移中,夏琳琳的目光飛快地、極其明顯地瞟向了宴會廳入口的方向,同時用口型無聲地對夏芷晴的方向說了一句什么。

    夏芷晴讀懂了。

    她說的是:“看,爸爸來了�!�

    轟——!

    仿佛一道驚雷在夏芷晴的腦海中炸開!她全身的血液瞬間倒流,四肢百骸都浸透了刺骨的冰寒!她像被施了定身咒,僵硬地、帶著最深的恐懼,一寸寸地、極其緩慢地轉(zhuǎn)過頭,順著夏琳琳示意的方向看去。

    宴會廳那兩扇沉重的、鑲著金邊的雕花大門處,光線似乎都暗了一瞬。兩個身影站在那里,如同從地獄深淵走出的審判者。

    為首的男人,身材高大,穿著剪裁考究的深灰色西裝,頭發(fā)梳理得一絲不茍,臉上帶著慣常的嚴(yán)肅和一種高高在上的威嚴(yán)。只是此刻,那威嚴(yán)被一種山雨欲來的、令人窒息的怒意所取代,額角的青筋隱隱跳動,眼神銳利如刀,正穿透層層疊疊的人群,死死地鎖定在——她的身上!

    夏正擎!她的父親!

    而站在夏正擎身邊,挽著他手臂的,是夏夫人——夏琳琳的生母。她保養(yǎng)得宜的臉上此刻沒有驚慌,只有一種刻骨的嫌惡和冰冷,看向夏芷晴的目光,如同在看一堆散發(fā)著惡臭的垃圾。

    時間在那一刻被無限拉長。夏芷晴感覺自己的靈魂仿佛被抽離了身體,漂浮在半空中,看著這即將發(fā)生的、注定將她打入萬劫不復(fù)深淵的一幕。她看到夏正擎的目光從她臉上,移到她被杜彥辰緊緊扣住的手腕上,再移到她身上那件價值不菲、卻如同恥辱印記的禮服上,最后,定格在她頸間那條閃爍著冰冷光芒的鉆石項鏈上。那目光里的風(fēng)暴在急劇醞釀,憤怒、震驚、恥辱……最終匯聚成一種足以毀滅一切的狂暴!

    “正擎!你看!我就說是那個不要臉的小賤人!”夏夫人尖銳的聲音如同淬毒的匕首,清晰地刺破了短暫的寂靜。她指著夏芷晴,聲音因為激動和憤怒而拔高,帶著一種歇斯底里的控訴,“她果然在這里!傍上了杜少!她這是要干什么?要毀了琳琳的婚事!要毀了夏家��!這個下賤胚子,跟她那個病秧子媽一樣,骨子里就是……”

    “閉嘴!”夏正擎一聲怒吼,如同驚雷炸響,瞬間讓整個宴會廳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所有的交談聲、音樂聲仿佛都被按下了暫停鍵。幾百道目光齊刷刷地聚焦過來,帶著驚愕、好奇、興奮,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

    夏芷晴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像寒風(fēng)中最后一片枯葉。她想逃,雙腳卻如同被釘死在地板上,動彈不得。她想尖叫,喉嚨卻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扼住,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淹沒。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被她稱作“父親”的男人,在夏夫人刻毒的煽動和夏琳琳那充滿“委屈”與“控訴”的眼神催化下,胸口的怒火如同火山般轟然爆發(fā)!

    夏正擎的眼睛赤紅,額頭上青筋虬結(jié),那是一種被徹底觸怒、尊嚴(yán)受到最嚴(yán)重挑釁的狂怒!他不再有任何猶豫,像一頭被激怒的雄獅,猛地推開試圖阻攔的侍者,帶著一股毀滅性的氣勢,大步流星地、徑直朝著舞臺的方向——朝著夏芷晴的方向——沖了過來!

    “爸……”夏芷晴的嘴唇無聲地翕動著,發(fā)出一個破碎不堪的氣音。那是她心底深處,在絕望深淵中本能發(fā)出的、最后一絲微弱的求救信號。那一聲呼喚里,包含著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對父愛最后的、卑微的乞憐。求您……別過來……求您……給我留最后一點尊嚴(yán)……哪怕只有一點點……

    然而,她的祈求,她的恐懼,她的絕望,在夏正擎狂暴的怒火和周圍無數(shù)道興奮的、如同看戲般的目光面前,顯得如此蒼白可笑,瞬間就被吞噬殆盡。

    杜彥辰就站在她身邊,姿態(tài)依舊優(yōu)雅矜貴。在夏正擎沖過來的整個過程中,他甚至沒有松開緊扣她手腕的手!他只是微微側(cè)身,以一種絕對掌控的姿態(tài),冷眼旁觀著這場由他親手點燃、此刻正猛烈爆發(fā)的風(fēng)暴。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深邃的眼眸如同冰冷的寒潭,深不見底,里面映照著夏芷晴瞬間慘白如紙的臉和她眼中徹底崩潰的絕望。那眼神,像是在欣賞一場精心編排的戲劇高潮,帶著一種殘酷的、洞悉一切的冷漠。他甚至在她因為恐懼而本能地試圖后退時,手指猛地收緊,那力道幾乎要捏碎她的腕骨,強(qiáng)迫她站在原地,迎接那毀滅性的審判!

    夏正擎的速度極快,幾步就沖上了并不高的舞臺。他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座憤怒的山岳,帶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瞬間籠罩了夏芷晴頭頂所有的光線。他站定在她面前,距離近得她能聞到他身上慣用的古龍水味,混合著濃烈的酒氣和滔天的怒意。他赤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她,那目光像燒紅的烙鐵,要將她焚燒殆盡!

    “孽障��!”夏正擎從齒縫里擠出兩個飽含憎恨的字眼,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嘶啞顫抖。

    下一秒,在幾百雙眼睛的注視下,在輝煌得刺眼的水晶吊燈下,在死寂得能聽到針落地的宴會廳中央——

    夏正擎高高地、用盡全力地?fù)P起了他那寬厚有力的手掌!手臂帶起的風(fēng)聲都清晰可聞!

    夏芷晴的瞳孔驟然收縮到極致!世界在她眼中瞬間失去了所有的色彩,只剩下那只帶著雷霆萬鈞之勢、朝著她臉頰呼嘯而來的巨掌!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凝固。她看到了夏正擎眼中那毫不掩飾的、如同看世間最污穢之物的憎恨;看到了他手臂上因用力而賁張的肌肉線條;看到了夏夫人臉上那扭曲的快意和夏琳琳眼中那毫不掩飾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怨毒與得意!

    她甚至清晰地看到了杜彥辰的側(cè)臉——他依舊沒有動!沒有阻止!他扣著她手腕的手指甚至更緊了一分,像是在確保她無法躲避這致命的一擊!他那冰冷的眼神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難以捉摸的……興味?

    完了。

    一切都完了。

    這是夏芷晴腦海中最后閃過的、一片空白的念頭。

    “啪——�。�!”

    一聲清脆到極致、也響亮到極致的耳光聲,如同平地驚雷,狠狠地炸響在寂靜的宴會廳!那聲音是如此巨大,如此刺耳,仿佛連空氣都被抽打得爆裂開來!

    夏芷晴的頭被這股巨大的力量狠狠地扇向一邊!眼前瞬間一片漆黑,無數(shù)金星瘋狂炸裂!尖銳的耳鳴如同鋼針般狠狠刺穿她的鼓膜,整個世界只剩下嗡嗡的轟鳴!臉頰上先是感覺到一陣短暫的、詭異的麻木,緊接著,一股足以撕裂神經(jīng)的、火辣辣的劇痛如同巖漿般瞬間爆發(fā),席卷了她半邊臉頰!那痛感是如此強(qiáng)烈,如此深入骨髓,仿佛整個頭骨都被這一掌拍得碎裂開來!

    巨大的沖擊力讓她根本無法站穩(wěn),纖細(xì)的身體如同斷了線的風(fēng)箏,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蹌!然而,手腕上那道冰冷的鐵箍——杜彥辰的手——卻成為了她唯一的支點,也是將她釘死在恥辱柱上的刑具!它阻止了她徹底摔倒,卻讓她以一種更加狼狽、更加屈辱的姿態(tài),半跪半撲地倒在了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

    “噗——”

    一口溫?zé)岬摹е鴿庵罔F銹味的液體不受控制地從她口中噴濺而出,星星點點地灑落在光潔如鏡的黑色地面上,也染紅了她裸粉色裙紗的一角。嘴角撕裂了,火辣辣地疼,血腥味在口腔里迅速彌漫開,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甜腥。

    時間仿佛靜止了。

    整個宴會廳陷入了一種詭異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幾百雙眼睛,如同幾百盞聚光燈,死死地聚焦在舞臺中央——聚焦在那個被親生父親一掌扇倒在地、嘴角淌血、狼狽不堪的年輕女孩身上。那些目光里有震驚、有鄙夷、有厭惡、有獵奇的興奮、有高高在上的憐憫、有幸災(zāi)樂禍的嘲諷……像無數(shù)把無形的利刃,將夏芷晴早已破碎不堪的尊嚴(yán)徹底凌遲,片甲不留!

    她趴伏在地上,長發(fā)凌亂地散落下來,遮住了她大半張臉,也遮住了那迅速紅腫起來、印著清晰五指的掌痕。身體因為劇痛和巨大的羞辱而無法抑制地劇烈顫抖著。冰涼的觸感從膝蓋和手掌接觸的地面?zhèn)鱽恚瑓s遠(yuǎn)不及她心中那萬分之一刺骨的寒冷。

    她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在死寂中顯得格外清晰。

    “下賤的私生女!”夏正擎那充滿憎惡和暴怒的咆哮聲,如同驚雷般再次炸響,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匕首,狠狠扎進(jìn)夏芷晴的心臟!“跟你那個不要臉的媽一模一樣!骨子里就流淌著下作的血!夏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他指著她,手指因為憤怒而劇烈顫抖,聲音因為極致的羞辱而嘶啞變調(diào):“你以為攀上杜少,就能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就能抹掉你卑賤的出身了?做夢!你這種下三濫的東西,只配在陰溝里爬!你竟敢不知廉恥地勾引杜少,破壞琳琳的婚事!你知不知道杜夏兩家早有聯(lián)姻?!你這是在找死�。 �

    “爸……不是的……”夏芷晴用盡全身力氣,從劇痛和窒息中掙扎著,發(fā)出微弱如蚊蚋的聲音,試圖辯解。她想說她沒有勾引,她是被迫的,她是為了媽媽……然而,她的聲音細(xì)若游絲,瞬間就被夏正擎狂暴的怒吼和周圍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吞噬了。

    “閉嘴!賤種�。 毕恼鎱柭暣驍嗨�,仿佛聽到她的聲音都是莫大的侮辱,“這里沒有你說話的份!夏家沒有你這種不知廉恥的女兒!從今往后,你被夏家除名了!你的死活,與夏家無關(guān)!滾!立刻給我滾出去!別在這里臟了大家的眼!”

    夏琳琳此刻也“適時”地沖了上來,臉上掛著淚珠,一副泫然欲泣、受盡委屈的模樣,撲到夏正擎身邊,聲音哽咽:“爸爸!您別氣壞了身子!都是我的錯……是我沒看好妹妹……讓她……讓她做出了這種不知羞恥的事情……嗚嗚嗚……”她一邊“哭訴”,一邊用充滿“痛心”和“失望”的眼神看著地上的夏芷晴,那眼神深處,卻閃爍著毒蛇般的快意。

    夏夫人更是尖聲附和:“正擎說得對!這種不知廉恥的賤貨,就該立刻轟出去!省得在這里繼續(xù)丟人現(xiàn)眼!保安!保安呢?!”

    周圍死寂的人群終于開始騷動起來,竊竊私語如同潮水般再次涌起,這一次,聲音更大,更不加掩飾:

    “天啊……真的是私生女……”

    “當(dāng)眾被親爹打成這樣……嘖嘖……”

    “破壞姐姐的聯(lián)姻?這也太不要臉了吧?”

    “難怪杜少只是玩玩,這種身份……”

    “看看夏大小姐,這才叫大家閨秀……”

    “真是活該啊……”

    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夏芷晴裸露的靈魂上。她趴在地上,身體抖得像秋風(fēng)中的落葉。臉頰的劇痛,口腔的血腥,膝蓋和手掌摩擦地面的冰冷刺痛,此刻都比不上這鋪天蓋地的羞辱帶來的萬分之一痛苦!

    她感覺自己的靈魂被徹底剝離、撕碎,然后被丟在這冰冷的、骯臟的地板上,被無數(shù)雙眼睛踐踏、唾棄!她不是人,她是一件垃圾,一個恥辱的符號,一個被親生父親當(dāng)眾宣判死刑的賤種!

    就在這無邊無際的黑暗和絕望即將徹底吞噬她的時候,一道冰冷而極具壓迫感的身影,緩緩地移動了。

    杜彥辰終于松開了那只一直緊扣著她手腕、如同刑具般的手。他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絲絨禮服的袖口,動作優(yōu)雅從容,仿佛剛剛發(fā)生的一切血腥與混亂都與他無關(guān)。然后,他邁開長腿,向前一步,以一種絕對保護(hù)的姿態(tài),恰好擋在了夏芷晴蜷縮的身體前面,隔開了夏振國那幾乎要噴出火來的視線。

    他微微抬起下頜,深邃冰冷的眼眸掃過夏正擎、夏夫人,以及周圍所有看戲的人群。那目光帶著一種睥睨天下的威壓,瞬間讓騷動的現(xiàn)場再次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在一片死寂中,杜彥辰低沉而清晰的聲音,如同冰冷的玉石敲擊,響徹整個宴會廳:

    “夏董,”他的語氣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令人膽寒的力量,“管教女兒,是您的家事。但是——”

    他刻意停頓了一下,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冰刃,落在夏振國臉上。

    “當(dāng)眾毆打我杜彥辰的女人,是不是……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轟——!

    這句話,如同在滾燙的油鍋里潑入了一瓢冰水,瞬間引發(fā)了更大的震撼和死寂!

    夏振國臉上的狂怒瞬間凝固,轉(zhuǎn)而化為難以置信的錯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懼!夏夫人和夏琳琳也瞬間瞪大了眼睛,臉上血色盡褪!

    而蜷縮在地上的夏芷晴,在聽到“我的女人”這四個字時,身體猛地一顫!一股比剛才耳光更冰冷、更絕望的寒意瞬間席卷了她!她艱難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那半張紅腫不堪、嘴角染血的臉,透過凌亂垂落的發(fā)絲縫隙,看向擋在她身前的那個高大冰冷的背影。

    杜彥辰……他在說什么?

    他承認(rèn)了?在這樣當(dāng)眾的、極致的羞辱之后,在夏振國那番將她踩入泥沼的宣言之后……他當(dāng)眾承認(rèn)了她是“他的女人”?

    為什么?

    是為了更深的羞辱嗎?是為了將她徹底釘死在“情婦”、“玩物”的恥辱柱上,讓她再無翻身之地嗎?

    一股巨大的、難以言喻的荒謬感和更深沉的絕望如同冰水般澆灌而下。她寧愿他此刻冷漠地走開,任由她被夏家除名、被所有人唾棄!至少那樣,她還能保留最后一點屬于“夏芷晴”這個名字的、破碎的尊嚴(yán)!

    可是,“杜彥辰的女人”……這個身份,比“夏家的私生女”、“不知廉恥的賤種”更加讓她感到萬劫不復(fù)!這是將她徹底物化,宣告她所有權(quán)的、最赤裸的枷鎖!

    杜彥辰?jīng)]有回頭看她。他依舊面對著臉色鐵青的夏振國,聲音帶著一絲冰冷的警告:“夏小姐現(xiàn)在是我的人。她的對錯,她的去留,自有我來定奪。不勞夏董費心,更輪不到夏董在這里——動、手�!�

    最后兩個字,他說得極慢,極重,帶著一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壓。

    夏正擎的臉一陣紅一陣白,胸口劇烈起伏著,顯然氣到了極點,卻又被杜彥辰那毫不掩飾的警告和強(qiáng)大的氣場死死壓制住。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從喉嚨里發(fā)出一聲不甘的、憤怒的悶哼。

    整個宴會廳靜得可怕。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更富戲劇性的轉(zhuǎn)折驚呆了。杜彥辰當(dāng)眾承認(rèn)了那個剛剛被親生父親掌摑唾棄的私生女的身份?這比任何八卦都更勁爆!看向夏芷晴的目光變得更加復(fù)雜,充滿了探究、震驚、以及更深層次的、無法言喻的鄙夷——原來,她不僅是下賤的私生女,還是杜少豢養(yǎng)的、連父親都可以當(dāng)眾羞辱的……玩物。

    夏芷晴閉上了眼睛。滾燙的淚水混雜著嘴角的血跡,無聲地滑落。世界在她眼前徹底崩塌、陷落。臉頰上那火辣辣的劇痛,此刻卻仿佛麻木了。只有心臟的位置,傳來一陣陣空洞的、被徹底掏空的抽痛。

    她輸了。

    輸?shù)靡粩⊥康亍?br />
    輸?shù)谩w無完膚。

    這一記來自至親的、響徹整個上流社會的耳光,不僅打碎了她的臉頰,更徹底打碎了她對這個冰冷世界最后一絲卑微的幻想。她被親生父親當(dāng)眾唾棄、除名;她被名義上的“金主”當(dāng)眾宣告所有權(quán),徹底物化;她被所有人,當(dāng)成了這個夜晚最精彩、最下賤的娛樂品。

    她蜷縮在冰冷的地板上,在杜彥辰高大身影投下的、象征性的“庇護(hù)”陰影里,在幾百道如同實質(zhì)的目光凌遲下,感覺自己像一塊被徹底踐踏進(jìn)泥濘里、再也無法拼湊起來的碎玻璃。每一片都折射著這世間最丑陋、最殘酷的光。

    地獄?不,這就是地獄本身。而她,剛剛被推入了最深的煉獄之火中。那焚燒靈魂的痛楚,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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