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驛站內(nèi)的空氣依舊污濁不堪，混合著焦糊味、辛辣的“鬼見愁”余味、血腥氣以及蝕魂草甜膩的異香，形成一種足以讓嗅覺失靈的地獄級配方。

    王逸霖和方太平捂著口鼻（雖然口罩基本廢了），強忍著咳嗽和流淚的沖動，小心翼翼地靠近篝火堆旁那個倒伏在粘稠液體和陶片中的身影。

    無影子一動不動，左肩胛骨上還插著王逸霖的弩箭，暗紅的血混著腥臭的液體汩汩流出。王逸霖用腳踢開一塊陶片，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頸側(cè)，松了口氣：“還有氣，暈死過去了�！�

    他立刻掏出特制的精鋼鐐銬（內(nèi)側(cè)刻有簡單鎮(zhèn)魂符文），咔嚓幾聲將妖道雙手雙腳牢牢鎖住。

    “算他命大，沒被自己的毒湯腌入味。”

    方太平撇撇嘴，目光卻銳利地掃視著驛站內(nèi)部。她走到那個被打碎的、曾經(jīng)噴發(fā)蝕魂香霧的大陶罐旁，用小鋤頭撥弄著里面的殘留物。粘稠的暗綠色糊狀物，散發(fā)著強烈的甜膩和腐敗氣息，里面還混雜著一些細小的、仿佛昆蟲甲殼的碎片和干枯的草籽。

    “這就是‘蝕魂香’的濃縮原液了，混合了花粉、怨氣結(jié)晶和一些…嗯，尸蟞甲殼粉？”

    方太平皺著眉分析，“源頭是外面的蝕魂草田，但真正的‘加工廠’在這里。必須毀掉！”

    她看向那還在燃燒、但火勢漸小的篝火堆。

    王逸霖點點頭，強忍著惡心，開始搜尋驛站。很快，他在角落一個相對完好的木箱里，找到了大量密封的陶罐、皮袋，里面裝的正是提煉好的蝕魂香粉末和濃縮原液。還有幾本用詭異文字和人皮訂成的邪術(shù)冊子，以及…一個記錄著購買蝕魂香粉末的買家名單和交易地點的油布包！其中幾個名字和地點，赫然指向云澤城內(nèi)幾個頗有勢力的藥材商和地方豪強！

    “果然有內(nèi)鬼！”

    王逸霖眼神冰冷，將油布包小心收好，“此案牽扯甚廣！”

    處理掉這些害人東西成了當(dāng)務(wù)之急。王逸霖看著那一箱箱的毒物，又看看地上昏迷的妖道，皺起了眉：“東西太多，光靠我們倆搬不走，就地銷毀最穩(wěn)妥。但這妖道…得弄醒他，問清同黨！”

    他走到無影子身邊，蹲下身，準備用點“非常規(guī)”手段把人弄醒。然而，他剛伸出手——

    “別碰他！”

    方太平的厲喝再次傳來！

    王逸霖手一僵。

    方太平快步走過來，指著無影子身上沾染的那些粘稠液體和傷口流出的暗紅色血液，眼神凝重：“看見沒？血的顏色不對！偏暗發(fā)紫！還有傷口邊緣的皮肉，有輕微潰爛發(fā)黑的跡象！他這毒液罐子里，恐怕不止蝕魂草！我懷疑混入了‘腐心藤’的汁液！這東西見血封喉，皮膚接觸久了也會中毒！”

    王逸霖聞言，立刻縮回手，驚出一身冷汗！他剛才差點就徒手去掐人中了！

    “那…怎么辦？”

    王逸霖看向方太平，眼神帶著詢問。在這種專業(yè)領(lǐng)域，他無比自覺地交出了指揮權(quán)。

    方太平?jīng)]說話，只是用一種“你說呢”的眼神看著他，然后默默地從她那神奇的醫(yī)藥包里，又掏出了一副…嶄新的、厚實的鹿皮手套，慢條斯理地戴上。接著，她又掏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一些氣味清冽的藥水，仔細地淋在自己和王逸霖剛才可能接觸過毒液的手套、鞋底、甚至褲腳上消毒。

    王逸霖看著她那副“專業(yè)裝備”，再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突然覺得自己這個捕頭當(dāng)?shù)谩�有點寒酸？還有點…拖后腿？

    “咳…方大夫，”

    王逸霖摸了摸鼻子，試圖找回點場子，“您這醫(yī)藥包…還真是個百寶囊�。勘任业馁燃状�還能裝。”

    方太平戴好手套，瞥了他一眼，語氣平淡：“行走江湖，保命的東西自然要多備點。不像某些人，盡帶些‘中看不中用’的‘賠錢貨’�！�

    她意有所指地掃了一眼地上探路蛛的殘骸碎片。

    王逸霖：“……”

    他感覺自己的偃甲袋在哭泣。他默默地從懷里掏出一個小本子和炭筆（辦案記錄用），準備記錄方太平的“專業(yè)操作”。

    只見方太平先用特制的藥粉撒在無影子傷口周圍止血、隔絕毒液擴散。然后，她拿出幾根更粗長的金針，精準地刺入無影子頸后、心口幾處大穴！金針微微顫動，發(fā)出低沉的嗡鳴。她這是在用金針渡穴之法，強行護住妖道的心脈和神智，防止他被自己的毒給毒死，同時也能刺激他清醒。

    果然，幾息之后，無影子眼皮劇烈抖動，發(fā)出一聲痛苦的呻吟，悠悠轉(zhuǎn)醒。他一睜眼，就看到方太平那張被“鬼見愁”藥膏抹得黑一道白一道、只露出一雙冰冷眼眸的臉近在咫尺，嚇得他魂飛魄散，想掙扎卻被鐐銬鎖得死死的。

    “妖道！想活命，就老實交代！”

    王逸霖適時上前，聲音冰冷，帶著官威，“你的同黨是誰？蝕魂草種子從何而來？名單上這些人，都參與了什么？！”

    他晃了晃手中的油布包。

    無影子眼神怨毒，剛想咬牙硬撐，方太平手中的金針卻輕輕捻動了一下。

    “啊——！”

    一股難以形容的、仿佛有無數(shù)螞蟻在骨髓里啃噬的酸麻劇痛瞬間傳遍全身！無影子發(fā)出一聲殺豬般的慘嚎，冷汗瞬間浸透破爛道袍！

    “說，或者…再嘗嘗方大夫的‘舒筋活絡(luò)針’？”

    王逸霖面無表情地補刀，心里卻對方太平這手“溫柔”的逼供手段佩服得五體投地。

    “我說！我說！饒命�。　�

    無影子徹底崩潰了，竹筒倒豆子般將知道的一切都說了出來。包括蝕魂草種子是一個神秘黑袍人提供，城內(nèi)幾家藥材商負責(zé)收購和分銷成品，甚至…還提到了城外某個廢棄礦洞，可能是黑袍人的一個據(jù)點！

    得到關(guān)鍵口供，王逸霖和方太平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了。王逸霖負責(zé)“打掃戰(zhàn)場”——他將所有找到的蝕魂香成品、原料、邪術(shù)冊子統(tǒng)統(tǒng)堆到還在燃燒的篝火堆旁，又拆下驛站腐朽的木梁門窗當(dāng)燃料，準備一把火燒個干凈。方太平則仔細地將無影子身上沾染的毒液清理干凈（戴著厚手套），并用特制的解毒藥粉給他傷口做了簡單處理，確保這“活口”能活著押回城里受審。

    “方大夫，”

    王逸霖一邊費力地拖著沉重的木梁，一邊忍不住問道，“您這又是逼供又是救他的…不嫌麻煩？”

    方太平正在給無影子灌一種氣味刺鼻的黑色藥汁（確保他暫時失去行動力和施法能力），頭也不抬地回答：“醫(yī)者眼里，只有病人和該死的人。他現(xiàn)在是重要的犯人，還不能死。等衙門砍他腦袋的時候，我保證不攔著，說不定還能給劊子手推薦把快刀�！�

    王逸霖：“……”

    好吧，這很方大夫。

    大火熊熊燃起，將驛站內(nèi)的罪惡付之一炬。濃煙滾滾，帶著刺鼻的氣味沖天而起，與洼地里搖曳的蝕魂草骷髏花形成一幅詭異而壯觀的末日圖景。

    王逸霖拖著被灌了藥、如同死狗般癱軟的無影子。方太平背著她那個仿佛永遠裝不滿的醫(yī)藥包，手里還拎著一個從驛站角落里翻出來的、看起來還算結(jié)實的藤編藥簍，里面裝著她沿途采集的、包括那叢“蛇滅門”在內(nèi)的各種草藥。

    兩人站在土坡上，回望了一眼那片在火光和濃煙中扭曲的妖花洼地。

    “走吧，‘王半仙’，”

    方太平拍了拍藥簍，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但更多的是完成任務(wù)的輕松，“回城！記得，你欠我一瓶上好的‘鬼見愁’，還有…搬運費、精神損失費、外加封口費！”

    王逸霖看著身邊這個臉上藥膏已經(jīng)花掉、顯得有些滑稽，卻眼神明亮、身姿挺拔的女大夫，再看看自己手里拖著的“戰(zhàn)利品”和空空如也的偃甲袋（損失了探路蛛），無奈地嘆了口氣，嘴角卻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揚：

    “賠…都賠…方大夫，您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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