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10-3/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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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10-3
阮嘉梨過上了一段不知道時間流速,也無關(guān)晝夜的生活。
整日被局限在房間里,看不見天光,唯一的光源只有頭頂?shù)囊槐K燈,周遭全無聲響,只能靠準(zhǔn)時送來的一日三餐來推測時間的流逝。
不知道是裴時璟的吩咐,還是來自他人的憐憫,總之,她偶爾也能在餐食之外,獲得一些書籍、紙牌游戲、積木等等,可以用來消磨時間的東西。
但是她從來沒有打開過。
很大一部分時候,她只是抱膝坐在床上,望著晃動的光影,靜靜地發(fā)呆。
又是一次晚餐時間。
大門打開一瞬,又迅速合上。鑰匙收進手心,叮當(dāng)?shù)慕饘倥鲎猜曣┤欢�。腳步聲也極輕,卻是寂靜的房間里,為數(shù)不多的聲響。
阮嘉梨回過神來,眨了眨眼,保持著抱膝的姿勢,輕聲道,
“放在那里吧�!�
聲音是久未出聲后的微啞。
說完,她抿了抿唇,稍微清了下嗓,不讓喉嚨口那么難受。
等了幾秒,身后的人卻沒有像往常一樣迅速退出去。
“我現(xiàn)在還不餓……”
阮嘉梨扭頭補充道,聲音卻在瞥見來人時,戛然而止。
裴時璟站在她身后,半倚著墻壁,單手撐住桌沿,靜靜地看著她。
仍是一身西裝,袖口向上挽起,神情平淡,情緒不明。
阮嘉梨倏然卡了殼,張著嘴,頓了好幾秒,而后又轉(zhuǎn)回頭來。
這是她自那次詢問裴時璟無果后,時隔長到她難以計量的許久,再見到他。
裴時璟慢慢站直身t,視線落到房間里堆放的,嶄新的書籍、卡牌游戲和積木上,低聲問,
“都不喜歡?”
他聲音很平靜,語氣很隨意,好像不是他把她囚禁在這里,而是兩個人不經(jīng)意在某處偶遇,而后開始稀松平常的寒暄。
阮嘉梨頓了一秒,沒接他的話。
裴時璟好像也渾然不在意。
他慢慢坐下來。
就算房間里一塵不染,還鋪了地毯以防她摔傷,但這個舉動放在他身上,也著實有點奇怪。
西裝革履的人扣子解開幾顆,袖口往上挽,露出分明的手腕與鎖骨,漫不經(jīng)心地靠墻坐在地上。
他慢慢拿起手邊的一個包裝盒。
阮嘉梨雖沒有回應(yīng),但余光卻能看見。
八角尖尖,塑封完整,嶄新的紙盒。
樂高二十周年紀(jì)念版。
兩個人的記憶都隨著他這個舉動,倏然被拉回從前。
夏日晴天,暑氣在窗外蒸騰,蟬鳴聲聲。
客廳里的空調(diào)嗡嗡運轉(zhuǎn),一刻不停,吹出涼爽冷風(fēng),吹過少nv的耳畔。
阮嘉梨貪涼,一拼起來就忘了時間,坐在地上研究圖紙,在零件堆里尋找需要的配件,看著看著,整個人都快要趴到地上去了。
而裴時璟總是能jg準(zhǔn)地從一堆亂糟糟的零件中,尋到她最需要的那一個,無論有多小,無論在哪里。
然后再在阮嘉梨不服氣的抱怨中,伸手把她從地上拉起來,順手把空調(diào)調(diào)高一些,再半輕不重地訓(xùn)她一句,說身t還要不要了。
……
兩個人埋頭湊在一起的場景仿佛都還歷歷在目。
客廳空調(diào)吹出的冷風(fēng)仿佛還停留在皮膚上。
被樂高零件磨紅的指腹還在隱隱作痛,再一路引到心臟悸動與疼痛。
然而一切都物是人非了。
漫長的沉默里,阮嘉梨回神,盯著床鋪一角,靜靜地回應(yīng)道,
“不喜歡了。”
不是不喜歡,是不再喜歡了。
裴時璟也沉默了片刻。
良久,他慢慢放下那個盒子,未置一詞,也未起身。
無論何時都亮著的燈在頭頂閃爍,時間的流速好像在這里變慢了。房間的時空被人為的分割,進入了另一個平行世界。
一個只有他們兩個人,再沒有其他人的世界。
不知道過了多久,阮嘉梨又回頭看。
裴時璟頭半垂著頭,脊背倚在墻邊,手臂放松地搭在膝蓋上,是一個安靜隨意的姿態(tài)。
……但是安靜得也太奇怪了。
而且已經(jīng)很久沒有動過了。
阮嘉梨在沉默的時間里,沒有再聽到來自他的任何聲響。
……不會出什么意外了吧?
阮嘉梨想到這里,抿唇猶豫了兩秒,還是下床,走到他身邊。
“裴時璟?”
她彎下身,湊近他,輕輕出聲,叫了兩聲,
“……裴時璟?”
就算她已經(jīng)快要湊到他耳邊了,那人還是毫無反應(yīng),只是隨意地靠坐在那里。額前碎發(fā)漆黑,擋住一些眉眼。
方才實在隔得太遠了,直到現(xiàn)在這個距離,阮嘉梨才發(fā)現(xiàn)他眼下的青黑。
與冷白的皮膚格格不入,突兀地盤旋在這個人向來引人注目的臉上。
不太明顯,但確確實實存在。
……他好像很疲憊。
阮嘉梨靜了兩秒。
身前傳來淺淺的,均勻的呼x1聲,昭示著這個人并沒有出什么問題,只是陷入了沉睡。
——以這個別扭的,坐在地上的姿勢。
阮嘉梨又看了他一會兒,而后移開視線。
她的膝蓋提起,又放下,停在原地。
以他現(xiàn)在的能力,事業(yè)應(yīng)該發(fā)展得很不錯吧。畢竟是還沒畢業(yè)就能在學(xué)院里,作為創(chuàng)業(yè)成功的優(yōu)秀學(xué)生代表演講的人。
怎么講,也不會差到哪里去。
起碼會擁有b家屬院那時更大、更漂亮的房子,更柔軟、更舒適的床。
但他偏偏睡在了這里。
沒有床,沒有枕頭,沒有被子。
甚至都不是躺著的。
……為什么?
種種猜測在心里盤旋,最后強行又被壓下去。
阮嘉梨最后還是抿緊嘴唇,從床上拿了塊毯子,輕輕地搭在他身上。
裴時璟現(xiàn)在還不能被冷si。
她這樣想。
他要是出了事,她還怎么出去?
阮嘉梨在心里反復(fù)這樣想著,仿佛在嘗試用不同的重復(fù)來加固某個念頭,直到它幾乎要變成真的。
做完這一切之后,她才呼出一口氣,起身,準(zhǔn)備回到床上去。
但她轉(zhuǎn)身的時候,袖口不經(jīng)意拂過那人的臉,惹得男人下意識皺了皺眉。
兩秒之后,剛掖好的被子滑落,骨節(jié)分明的手抬起來,攥住她手腕。
步伐和動作都停在原地。
——裴時璟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