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
玄色的車隊緩緩停在御道中央，恰好擋住了軒轅玉珩與慕青蘿的去路。
車轅上那枚鑲嵌幽藍寶石的盤龍令牌，在夕陽下散發(fā)著不祥的冷光。
最前方那輛寬大的馬車車門無聲滑開，一個身影緩步走了下來。
來人穿著一身深紫色的寬袍，袍上用銀線繡著繁復的星圖。
他看起來年輕極了約莫二十歲上下，皮膚白皙，眉眼細長，眼瞳的顏色竟是極淡的灰，如同蒙著一層終年不散的薄霧，看人時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和漠然。
他是當朝國師，玄微子。
玄微子目光落在軒轅玉珩身上，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牽起一個弧度，那笑容卻未達眼底，反而顯得更加冰冷。
他微微頷首，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御道上的嘈雜，聲音縹緲：“原來是太子殿下回京了。
殿下不在你的仙山清修，怎么突然有此雅興回這凡塵俗地？”“國師。
”軒轅玉珩的聲音比他更冷，僅僅吐出這兩個字，就再無下文。
他下頜線繃得死緊，眼神銳利地刺向玄微子，那目光里沒有絲毫對國師的敬畏，只有深沉的戒備和毫不掩飾的敵意。
這份敵意，源自當年就是這個人在父皇面前斷言他母后命格“孤煞晦暗，妨主克國”，引得父皇震怒，幾乎要廢后。
雖然后來在宗室壓力下未能成行，但父皇卻再也不曾踏入清漪殿一步，成了壓垮母后的最后一根稻草。
玄微子對軒轅玉珩的冷淡似乎毫不在意，或者說，他早已習慣。
他灰淡的眼珠微微轉(zhuǎn)動，目光輕飄飄掃過軒轅玉珩，隨即又落到軒轅玉珩身后抱著行囊、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慕青蘿身上。
就算再如何降低存在感，那張即使充滿疲憊的臉蛋也漂亮的幾乎耀眼。
當他的目光觸及慕青蘿時，那雙古井無波的灰眸驟然亮起一絲異樣的光芒。
那光芒并非善意，那目光比起打量人，更像是發(fā)現(xiàn)了稀世奇珍般的狂熱和探究。
他上下打量著慕青蘿，眼神銳利得仿佛要將她每一寸血肉都剝開來看清，那專注和癡迷的程度，讓慕青蘿瞬間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頭頂，頭皮發(fā)麻，下意識地往軒轅玉珩身后縮了縮。
“這位小姑娘……”玄微子向前微微傾身，聲音帶著近乎蠱惑的柔和，誘哄道，“根骨清奇，靈氣竟如此純粹？似乎還帶著一絲……連老朽都看不透的意蘊？有趣，當真有趣！”他伸出枯瘦蒼白的手指，指尖縈繞著淡淡的灰色霧氣，竟似要隔空抓向慕青蘿。
說來奇特此人雖然光看臉蛋年輕俊美，可是居然自稱‘老朽’，伸出來的手指也不像是年輕人的手。
看來就是仙俠世界中雖然外表年輕但實際年齡與天同壽的老貨一個。
就在這種危機時刻，慕青蘿竟然也有閑情雅致評判，不是因為她知道軒轅玉珩會保護她，更源于她自己實力的底氣。
不過暫時還輪到慕青蘿出手。
“放肆！”軒轅玉珩猛地向前一步，將慕青蘿完全擋在身后。
他周身瞬間爆發(fā)出渾厚的靈力威壓，眼神冰冷，死死盯著玄微子探出的手，一字一句，斬釘截鐵：“她是我天衍宗宗主的親傳弟子，也是我的師妹，慕青蘿。
國師，你的手，最好放規(guī)矩些。
”“天衍宗？”玄微子伸出的手頓在半空，他狹長的眼睛瞇起，再次仔細打量被軒轅玉珩護得嚴嚴實實的慕青蘿，眼中的狂熱和探究并未消退，反而多了一絲深沉的算計和遺憾。
他緩緩收回手，嘴角又扯出那抹冰冷的假笑，聲音頗有些遺憾：“呵，原來是仙門高徒。
倒是老朽眼拙了。
難怪……難怪如此‘珍貴’。
”最后兩個字，他咬得極輕，卻讓人毛骨悚然，仿佛慕青蘿在他眼中是一個等待研究的標本。
他不再看慕青蘿，重新將目光投向軒轅玉珩，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諷：“殿下既然回來了，想必是急著去探望皇后娘娘吧？只可惜……這宮門，可不是想進就能進的。
殿下好自為之。
”說完，玄微子不再停留，轉(zhuǎn)身優(yōu)雅地登上了馬車。
車門無聲閉合，玄色的車隊再次啟動，將軒轅玉珩和慕青蘿留在原地。
軒轅玉珩的臉色陰沉得幾乎能滴出水來，他死死攥著拳頭，指節(jié)捏得咯咯作響。
慕青蘿心有余悸地從他身后探出頭，小臉煞白：“四師兄，那個人……”“沒事了。
”軒轅玉珩強行壓下翻騰的怒火，聲音低沉，“我們走。
”兩人繼續(xù)前行，皇宮那巍峨的朱漆大門越來越近。
門口守衛(wèi)的禁軍盔甲鮮明，長戟森然，眼神銳利地掃視著每一個試圖靠近的人。
當軒轅玉珩帶著慕青蘿走到宮門前時，不出所料地被攔了下來。
“站��！宮禁重地，不得擅闖！”為首的侍衛(wèi)隊長手按刀柄，目光警惕地打量著風塵仆仆的兩人，在看到軒轅玉珩腰間的龍紋玉佩時，他眼神閃爍了一下，但依舊鐵面無私。
軒轅玉珩正要開口亮明身份，一個帶著幾分慵懶和戲謔的聲音從宮門內(nèi)側(cè)傳來：“喲，這不是我們‘仙蹤渺渺’的臺子殿下嗎？怎么，在仙山待膩了，終于舍得回來看一眼這凡俗的牢籠了？”宮門陰影處，踱出一個錦衣華服的年輕男子。
他約莫十七八歲，容貌與軒轅玉珩有幾分相似，卻更加精致陰柔，眉眼間帶著一股被寵壞的驕矜之氣。
一身華貴的紫色蟒袍，金冠束發(fā)，腰間佩著鑲嵌寶石的玉帶，通身氣派非凡。
正是軒轅玉珩同父異母的弟弟，寵妃之子——二皇子軒轅玉玦。
軒轅玉玦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但那笑意絲毫未達眼底，反而帶著濃濃的幸災樂禍和毫不掩飾的輕蔑。
他走到侍衛(wèi)隊長身邊，隨意地揮了揮手：“退下吧，沒眼力的東西，連當朝太子殿下都敢攔？”侍衛(wèi)隊長如蒙大赦，連忙躬身退開。
軒轅玉玦這才慢悠悠地踱到軒轅玉珩面前，上下打量著他略顯風塵的衣著和緊繃的臉色，笑容更加燦爛：“皇兄一路辛苦。
不過……父皇近日龍體欠安，心情也不甚佳。
皇兄離京多年，這宮里的規(guī)矩……怕是有些生疏了吧？就這樣貿(mào)然闖宮，萬一驚擾了圣駕，惹得父皇不快，那可就不美了。
”他湊近一步，壓低了聲音，用只有兩人能聽清的音量，帶著惡意的笑意說道：“畢竟……這太子之位，坐得穩(wěn)不穩(wěn)，最終還得看父皇的意思。
而我，很得父皇歡心呢。
”
他故意強調(diào)了“歡心”二字，眼神挑釁地看著軒轅玉珩。
軒轅玉珩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這張帶著虛假笑容的臉，眼神冰冷如霜。
他自然知道軒轅玉玦是來看熱鬧的，更是來shiwei的。
對方話語里的每一個字，都在提醒他這冰冷的現(xiàn)實——他在這個皇宮里，早已失勢。
“不勞二弟費心。
”軒轅玉珩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如同在陳述一個事實，“孤自有分寸。
”
他刻意用了“孤”的自稱，帶著屬于太子的威嚴。
“那就好，那就好。
”軒轅玉玦笑嘻嘻地拍了拍軒轅玉珩的肩膀，那動作看似親昵，實則充滿了侮辱的意味，“皇兄請吧？清漪殿……想必皇后娘娘也等急了。
”他特意加重了“清漪殿”三個字，眼中閃過一抹快意。
軒轅玉玦的視線在軒轅玉珩身上掃了一圈，突然落在他身后背著行囊的慕青蘿身上。
少女雖面帶倦色，卻難掩清麗容顏，即便穿著樸素的趕路衣裳，也像蒙塵的明珠般亮眼。
看到她背著行囊的模樣，在軒轅玉玦看來，顯然就是隨侍的侍女。
他頓時來了興致，嘴角勾起輕佻的笑，腳步慢悠悠晃到慕青蘿面前，故意忽略軒轅玉珩冷沉的臉色，用帶著施舍般的語氣說道：“這小侍女倒是生得不錯，比東宮那些木訥的宮女順眼多了。
皇兄，你從仙山帶回這么個活色生香的侍女，怎么也不知會一聲？不如借本王玩幾天，等本王膩了，再還給你？”說著，他指尖就朝慕青蘿的下巴探去，眼神里的輕慢和占有欲毫不掩飾——在他眼里，一個太子帶在身邊的侍女，和一件可以隨意把玩的物件沒什么區(qū)別。
慕青蘿本就對這人的語氣心生厭惡，見他伸手過來，眼底寒光一閃。
不等軒轅玉珩動身，她手腕微翻，扣住了軒轅玉玦的手腕。
指尖精準地按在他的脈門處，力道不大，卻讓軒轅玉玦瞬間覺得半邊身子都麻了，指尖僵在半空，連動都動不了。
“你！”
軒轅玉玦又驚又怒，他怎么也沒想到一個“侍女”竟敢對自己動手，“大膽賤婢！敢傷本王？”慕青蘿眉峰微蹙，手上力道下意識加重了幾分。
軒轅玉玦頓時疼得臉色發(fā)白，額角滲出細汗。
“青蘿。
”
軒轅玉珩的聲音適時響起。
慕青蘿這才想起眼下的處境。
這人雖是草包，卻是皇子身份，在這里把他傷了，難免給軒轅玉珩添堵。
她冷哼一聲，松開手時還故意用了巧勁，讓軒轅玉玦踉蹌著后退兩步才站穩(wěn)。
軒轅玉玦捂著發(fā)麻的手腕，又驚又恨地瞪著慕青蘿，卻不敢再貿(mào)然上前——剛才那瞬間的力道讓他明白，這
“侍女”
并非看上去那么好拿捏。
軒轅玉珩沒看他，從袖中取出一方素色紗制面罩，遞給慕青蘿，聲音壓得很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認真：“戴上。
”慕青蘿接過面罩，指尖觸到微涼的紗料時，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順從地將面罩系在臉上，只露出一雙清亮的眼睛。
軒轅玉珩看著她遮住容顏的模樣，才緩聲道：“在這皇宮里，美貌從來不是利器，反是招禍的根源。
尤其你如今跟著我，越是惹眼，越是危險。
有些人只會用身份衡量他人，卻不懂尊重二字。
藏起鋒芒，是為了少些麻煩。
”慕青蘿透過紗面罩看了眼軒轅玉玦那副怨毒卻不敢發(fā)作的樣子，輕輕點頭：“我知道了，四師兄。
”軒轅玉玦看著這一幕，氣得手指都在抖。
他本想拿捏一下軒轅玉珩的“侍女”折辱對方，沒料到反被一個“侍女”傷了面子，如今對方還堂而皇之地戴上了面罩，分明是沒把他放在眼里！可他剛才吃了暗虧，又摸不清慕青蘿的底細，只能眼睜睜看著兩人準備入宮。
“皇兄倒是護著個侍女。
”
他咬牙切齒地放話，“只是這宮墻之內(nèi)，可不是誰都能橫著走的。
”軒轅玉珩沒理會他的威脅，也沒有再看軒轅玉玦一眼，對慕青蘿沉聲道：“走。
”
他率先邁步，踏入了那扇象征著無上權(quán)力也代表著無盡冰冷的朱漆宮門。
慕青蘿趕緊跟上，在踏入宮門陰影的瞬間，她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只見軒轅玉玦依舊站在原地，臉上那燦爛的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毫不掩飾的陰冷和怨毒，正冷冷地注視著軒轅玉珩的背影。
厚重的宮門在身后緩緩合攏，發(fā)出沉悶的聲響，隔絕了外界的最后一絲喧囂。
慕青蘿眼前是深不見底的宮道，兩側(cè)是高聳冰冷的宮墻，夕陽的余暉被徹底阻擋在外。
進了皇宮，軒轅玉珩快步走向他的母親清漪殿所在的方向。
慕青蘿走著走著突然感覺到空氣中彌漫著陳舊檀香與淡淡藥味混合的氣息，壓得人xiong口發(fā)悶。
慕青蘿跟著軒轅玉珩的腳步，面罩下的視線警惕地掃過兩側(cè)——宮墻上的琉璃瓦在暮色里泛著冷光，檐角銅鈴紋絲不動，連風都像是被宮墻吞吃了。
“不對勁，一路上怎么什么人都沒遇到。
”軒轅玉珩忽然停步，指尖靈力悄然運轉(zhuǎn)。
話音未落，前方暗影里突然傳來瓷器碎裂聲，緊接著是個蒼老女聲的低泣，斷斷續(xù)續(xù)飄來：“……娘娘您再撐撐，太子殿下就快回來了……”慕青蘿心頭一緊，正要上前，卻被軒轅玉珩按住肩膀。
他眼神銳利如鷹，盯著那團越來越濃的陰影：“這不是清漪殿的方向，而且——”陰影中緩緩走出個捧著碎瓷片的老嬤嬤，她抬起頭，滿臉皺紋里淌著血淚，竟直勾勾看向慕青蘿：“姑娘身上……有和娘娘一樣的靈氣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