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孔夢科憶道：ot;那時的先生看我們擔心，給我們出對子，出的：綠水行舟憂縣試。ot;嚴繡道：
“慢著，這個我會對。”
孔夢科很是好奇：ot;你還會對對子？ot;嚴繡得意道：ot;考策論以前看過。平平仄仄，字詞對上，就沒問題了罷�！笨讐艨菩Φ溃骸澳銓σ粋�呢？”
嚴繡拿官袍擦了手，對：ot;黃泉過路喜相逢。ot;
孔夢科笑出聲來，叫道：ot;什么亂七八糟的。ot;可嚴繡沾沾自喜，說：ot;綠對黃，憂對喜，哪里亂七八糟了�！笨讐艨频溃骸拔医o你對個好的。ot;
嚴繡等了半天，孔夢科不響了。嚴繡笑說，小秀才，難倒你了？孔夢科仍舊不響。嚴繡在暗里摸過去，摸到他呼吸悠遠平緩，竟靠在船上睡著了。
此時孔夢科舊事重提，嚴繡垂下眼睛，頗不自在，道：“和你沒有干系，是我的過錯。ot;
孔夢科嘆一口氣，說：“那是為什么？我早想問你，還沒來得及問，你竟然淹死了�！�
嚴繡道：“這還有甚么關(guān)系，已經(jīng)過去這么多年了�！�
孔夢科對著湖心說話，道：ot;那天劃船的事情，我歷歷在目，一樁都忘不了呢。我想來想去，總想不明白，覺也睡不好了�！彼@樣眷戀的語氣，仿佛在和嚴繡撒嬌一樣。嚴繡不禁莞爾，道：“那我告訴你，你不要笑我。我那天送你回學里，出來碰到兩個生員，說我們兩個閑話。ot;
孔夢科道：“是有好幾個愛說閑話的，但我不大搭理他們。ot;嚴繡笑道：ot;他們說——說你考不上舉人，就是因為我們兩個…說得可難聽了�！�
孔夢科垂下眼睛：ot;你信了嗎？ot;嚴繡避而未答，反問道：“你們讀書人，不是最要清高么？ot;
孔夢科啞然，心想：“若為的就是這個，我可真像個笑話。ot;
嚴繡瞧見他的愁容，笑道：“我當然不信。我將他們揍了一頓，結(jié)果他們幾個告狀，教我回去挨了頓板子。是為的這個。ot;孔夢科益發(fā)說不出話，嚴繡說：ot;小秀才，你可不要嘲笑我。ot;
孔夢科叫道：ot;我笑不出來。ot;倒是嚴繡這個罪魁禍首，鳳眼一瞇，露出個淺淺的笑容，道：
“小秀才，對不住你。”
孔夢科憤然道：“我們讀書人還知道：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與君絕！’
嚴繡笑道：“我又不念書�！�
孔夢科泄了氣，說道：ot;這也并非讀書人寫的東西�！彼焓窒肜瓏览C，嚴繡退一步，避開了，飛快地說：“小秀才，人鬼殊途呀。”
倒是黑馬飛霰載過他一程，這時伸著馬臉過來，鼻子里冰涼的氣息噴在他手背。嚴繡一扯韁繩，將那馬頭拉開，喝道：ot;夜飛霰，走。ot;孔夢科還想留他，追了幾步，道：ot;嚴繡！ot;嚴繡飛身跨上飛霰，高高坐著，朗聲道：ot;小秀才，好生過完這輩子，下輩子再見啰！”
鏡中窺蟾
查卷須托關(guān)系、須得銀錢。孔夢科問過了，查一人卷子要十兩銀。他不動用嚴繡的碎銀，自己就得賺實打?qū)嵉氖畠伞＝o人寫聯(lián)寫信，寫一年也攢不來這么多錢。他只得求同窗打聽。找了一圈，才有個生員遠房表親給人賀壽，缺個閑人畫賀壽圖。給得雖多，可又要畫得工，又要畫得巧，因此一時找不著畫匠�？讐艨茲M口應(yīng)下，那同窗奇道：“平時也不見你畫，不想你還有這本事呢？”
孔夢科其實不精畫藝，更沒畫過壽圖。但他寫字倒是苦練過的，自忖用筆不成問題。他找本畫冊，對著臨了兩天，畫得有幾分樣子，于是去約見那同窗的表親。到得他府上，孔夢科想起來：他與這位表親也曾見過的。
這位表親姓馮，表字鴻遠。他有個幼子小名阿末，伶俐乖巧，和孔夢科是同個蒙學先生，算來還是他的師弟�？讐艨飘敃r尚有神童之名，正在得意的時候。阿未過生擺酒，都請他來。直到孔夢科進了縣學，這才疏遠了。
馮鴻遠如今四五十歲，滿面愁容，白發(fā)蒼蒼，卻一下認得出孔夢科�？讐艨葡驳溃骸霸S久未見馮伯父了，我?guī)煹芙鼇砣绾危俊瘪T鴻遠卻道：“阿末沒啦。”
孔夢科心里一驚，只好說：“節(jié)哀順變�！瘪T鴻遠長嘆一聲，道：“好幾年了，淹水死的�！�
孔夢科不敢再問，馮鴻遠搖搖頭道：“不提也罷。來講這壽圖。這是畫給一位老爺，莊重喜慶都不可缺。別人畫那些個八仙捧壽、麻姑賀壽，都顯得輕浮了�！�
孔夢科鋪開紙，道：“畫松樹、仙鶴，松鶴延年，也很吉利。”馮鴻遠道：“這恐怕也不大合適，怕犯了那位老爺名諱。”
孔夢科一下想起：“馮伯父是要給本省巡撫、王松鶴老爺賀壽？”
馮鴻遠道：“正是，原來你也認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