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那東西懸停在海面十米往上。人類的東西。艾爾菲好奇地從水面探了一個腦袋看著。海上的船只很多，但會飛的東西很少。她小心地打量，繞著那個飛著的東西轉(zhuǎn)圈圈。
那飛著的東西吐出一張大網(wǎng)。
她閃躲不及被套進里面。那網(wǎng)不像是船上會投出的那種網(wǎng)。它發(fā)射得那樣迅速。艾爾菲用牙齒撕扯著那網(wǎng)，卻不能撼動分毫。這是什么？她憤怒地甩動著尾巴，水面被她激起大浪。但網(wǎng)沒有任何破損。
它堅硬而不容置疑地向上收去。
海水水漸漸地從網(wǎng)周漏了出去，越來越少。她的鰭暴露在了空氣之中，然后是頭頂，然后是身體，然后是尾巴……
網(wǎng)勒在她的身體上，那網(wǎng)堅硬，比起纖維更像金屬。勒在她身上好疼。她以一個扭曲的姿態(tài)蜷縮在網(wǎng)里，活動空間逐步縮小，掙扎變得艱難起來。
她被收進了機械內(nèi)部，里面好黑，她掙扎著，死死盯著身下的海面，直到她眼睜睜看著艙門關(guān)閉，把最后一絲光鎖在外面。
艾爾菲的耳邊嗡嗡作響。發(fā)生了什么？這是哪里？她甩動著尾巴，除了被堅硬的網(wǎng)在身體上留下傷痕之外毫無用處。脫離海面的皮膚在變干，發(fā)痛。這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她變成了人類，傷口灼灼地發(fā)痛。她裹著她的大衣，人類的身體渺小又脆弱，疼痛一下子變得無法忍受。她縮在地上啜泣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到腳步聲。有人下來了。她好痛，好冷，還好累。她不想看。但燈光隨之而來。在黑暗的艙內(nèi)太耀眼了。那人在地上落定，轉(zhuǎn)身的時候，艾爾菲看到他的臉。
那是夜翼。
他說：“艾爾菲，我們需要你�！�
什么叫需要？
艾爾菲渾渾噩噩地想。
需要她做什么？
沒等艾爾菲繼續(xù)思考，隨著一聲巨響，腳下的艙門開了一條縫，細微的光從下面泄露了進來。
要放了她了嗎？
艾爾菲撐起身體，抓著網(wǎng)，滿懷期望地看了下去。
她看到的并不是海洋。
下面是一個池子。巨大，無邊無際。什么白色的生物填滿了池子。那些生物在不停地、不停地在動。
……那是什么？艾爾菲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她的眼睛死死盯著下面，企圖分辨出這是屬于海洋的哪一部分。礁石灘？沙灘？海浪？
那是什么？
艙門完全打開，她的腳下開始懸空。網(wǎng)逐漸收攏，她抓著網(wǎng)的間隙穩(wěn)定自己的身體，不知道為什么感到不安。
網(wǎng)在下放。
她下意識踩著網(wǎng)格往上攀了兩步。細金屬勒得腳心生疼。
網(wǎng)在下放。
距離足夠近的時候。艾爾菲終于看清楚了那些蠕動的白色生物是什么。
——他們長得都像是人一樣。
無數(shù)的雪白的人面無表情地黏結(jié)在一起，不停地在巨大的池子里蠕動著。艾爾菲發(fā)出一聲尖叫。她往上面費力地攀爬著：“不要！不要下去！我要上去！”
她從未想到自己會那么迫切地回到那個黑暗但安靜的空間里，她尖叫著，手掌攥緊網(wǎng)以至于磨破手心：“我要上去，我要回去，不要！”
她歇斯底里地尖叫。
夜翼說：“艾爾菲。”
多米諾面具下看不出他的表情。他說：“你不能離開，我們需要你的力量。”
艾爾菲睜大眼看著夜翼。
她的腳下一空。是網(wǎng)打開了。
她拼命伸手想要夠住網(wǎng)，但重力拉扯她墜落。她跌落進池子里。
尖叫，撕扯的聲音。她殺死了幾個，被另外的一點點分食。
她醒來。
她在沙灘上醒來。劇烈地喘著氣，大哭著。海水溫柔地撫摸她的腳踝。
她哭得哽咽�？謶趾吞弁锤焦侵乙粯蛹m纏著她。很久很久之后，直到嗓子都哭啞了，她從模糊的視線中看到手心粗糲的沙子。
她抽抽嗒嗒地抹著眼淚，看著沙子在她潮濕的手心凝結(jié)成一個小小的沙團，她下意識捏散了它。她迷茫的抬頭，看到海島上的棕櫚樹葉隨風(fēng)搖晃，聽到海鷗悠長的啼叫。
那是……噩夢嗎？她踉蹌著站了起來，嗅到淚水和海風(fēng)的味道。
雪白的浪花會讓她聯(lián)想到那個池子。她不敢再進入海洋。她踩著枯枝和落葉，跌跌撞撞地走進了森林里，她暫時真的不想進入海洋。
森林里面沒有人會發(fā)現(xiàn)她。沒有人會捕捉她。她不會被任何人看到。
哭了那么久，她又累又困，想栽倒在地上就睡，但小石子真的硌著人很疼。她迷迷糊糊地扯了幾片棕櫚葉子撲在地上，然后蓋著自己的大衣睡著了。
她過了一段那樣的日子。餓了摘果子，渴了敲椰子。偶爾去沙灘捉兩只螃蟹，但每次她走到海邊，都會一陣眩暈。
等她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沖進了森林。
她不覺得這樣的生活有什么問題，只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她逐漸感到安心。不會有什么東西再來打擾她的生活，不會有什么東西再來捕捉她。她慢慢地敢在樹干后遠遠地看著暴雨前的海洋。海洋翻起大浪。她開始想念那乘著浪，被托舉上天空的感覺。她試探性地朝著森林外走了一步。浪花的聲音那樣敞亮。就像一首暢快的高歌。她回想起她以前是怎樣快樂地在海里穿行，想念著海水劃過皮膚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