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門（二）

    等排到了她們，已經(jīng)將近午時。

    越懷冰雖然蹲在旁邊看了許久，但湊近來看還是第一次。

    木案做工不佳，甚至不如客棧的桌子精致，倒像是兩塊木頭削成方形一拼，再加上四腳，便成了一塊木案。

    許是用的久了，還有幾點墨跡撒在上面，已經(jīng)浸進(jìn)了木頭里，洗不干凈。

    而木案上擺的東西也簡單，只有一冊書簡，一方硯臺，再加上一塊測靈根的石頭。

    這塊石頭遠(yuǎn)看還看不出來什么，但近看的時候卻表露出了它的流光溢彩，此時沒有人把手放在上面，它便如同一塊水玉一般，瑩瑩潤潤。

    執(zhí)筆的修士早就知道了她們沒了父母，因著天熱，她們身后也沒什么人，便笑瞇瞇指引道：“小妹妹，把手放上去就好了，測靈石會自動顯現(xiàn)出你的靈根的。

    不過這個測靈石只能測出你有幾條靈根，具體的靈根屬性還要你入門之后詳細(xì)測試。

    ”越懷冰早就知道自己什么靈根，說不記得了只是哄南影而已，看到南影比她更興致勃勃，便讓了讓身子，道：“小影，你先來？”南影歡呼道：“謝了！”待到她把手放在測靈石上，便有一縷煙氣從測靈石中升起，在里面無頭蒼蠅一般轉(zhuǎn)了幾圈，便改了顏色。

    那測靈根的修士原本并不指望她們有多少天賦，但那縷煙氣變換完顏色，固定在白色時，卻還是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還是他身邊報靈根的修士先喊道：“南影，單靈根！”其實是單金天靈根。

    越懷冰眼觀鼻，鼻觀心，把南影的手拿下來，又把自己的手放上去。

    她的手纖細(xì)，落在測靈石上倒仿佛測靈石正托著她的手。

    那縷煙氣又如同之前那樣轉(zhuǎn)了幾圈，最后同樣定格在一縷純白。

    周圍的修士靜默了幾秒，便同時爆發(fā)出一陣歡呼：“兩個不到十歲的單靈根�。。　薄翱炜炜�，快報給長老！”“什么單靈根？”“你瘋啦！我們這邊是測不出來靈根屬性的！”“仙長，是真有傳說中的單靈根嗎？”“師姐！��！你出息了！我們出息了！我們也有單靈根了�。�！”“什么叫我們也有單靈根了，是宗門又多了兩個單靈根�。�！”…………………………最后這種小范圍的狂歡以師姐敲了幾個修士一人一個爆栗為結(jié)束。

    天色已晚，夕陽斜斜掛在被它染了色的云端，把余暉潑向大地，不知道什么時候便會滾落到山下，把天幕都燒成灰燼。

    越懷冰跪坐在坐椅上，把支撐著窗戶的木棍拿開，紙窗便啪地一下落下來，擋住陽光與窺探。

    纖細(xì)的手又推了一把窗戶，確認(rèn)窗戶的確關(guān)好了，才從書桌前的座椅上爬下來。

    這里的一切都是給成年人設(shè)計的，她們兩個小孩子做起什么事來都不太方便，但也沒有辦法，外門本來就少有幼年弟子，這已經(jīng)是盡力協(xié)調(diào)出來的最好了。

    一邊的南影坐在茶桌旁，雙腳還差一截才能挨著地，正在那里拿前腳吊著鞋，搖來晃去，緞面鞋落在了地上，她就再拿腳勾回來，重新開始她的游戲。

    越懷冰拿桌上的茶壺給她和自己各倒了一杯清茶，也學(xué)著她的模樣坐在了茶桌旁邊。

    南影問：“你好了嗎？”越懷冰搖頭，回答：“本來就沒什么事。

    ”南影偏過頭看她，鞋子吊在腳上并不下落，她的表情因為感到奇怪而顯得有些不太高興，但也只是說：“你明明就搞出來好多事。

    ”一個時辰前。

    帶她們測試天賦的孟苓絲毫不掩飾自己對她們的重視，今天的測試還未完全結(jié)束，她就和那邊留守的師兄弟打了個招呼，對著她們招手：“懷冰，小影，過來。

    ”孟苓實在是很喜歡說話，越懷冰和南影聽她從有個師弟喜歡炸串，結(jié)果每天吃，練劍都救不了他的體重，絮絮說到長老一直以為她們不知道，但實際上會偷偷看從她們手里收上去的話本，以至于她們有時候會專門買幾本長老那里沒有的話本，讓他收上去。

    南影聽她講故事聽得入迷，又覺得有趣，越懷冰和她一起笑得開心。

    等到了住處，看見等在那里的長老，腦子里也滿是這位長老冬天去偷著釣內(nèi)門長老的魚，結(jié)果把自己摔進(jìn)去的糗事。

    當(dāng)著本人的面也不好直接笑，就躲在孟苓身后偷偷看他。

    修真者大多數(shù)駐顏有術(shù)，如果不是刻意讓自己的須發(fā)斑白，大多數(shù)人都維持著二十到三十歲之間的樣貌，也有人特立獨行，維持著孩童或者少年模樣，只不過是少數(shù)而已。

    而面前的這位長老顯然并沒有讓自己的外表格外突出的想法，他的眉眼并不過分精致，甚至可以說普普通通，只是透著一股平和的氣息，叫人見之生喜。

    見她們過來了，便從儲物戒里拿出來一籠屜糕點，還沒湊近就能聞到它散發(fā)出的香甜氣息，而長老本人卻沒去動它，只笑道：“你們又在說我什么壞話呢？可是我上月末釣到十九斤重的魚的那件事？”孟苓也不和他客氣，笑罵道：“誰問你了！真的是……”又把兩個小姑娘推了推，道，“這就是今天的單靈根姊妹。

    懷冰，小影，這是三長老。

    喊他三長老或者易長老都行。

    ”越懷冰和南影不太會做修真界的禮節(jié)，但都在深宅院里修行過禮儀，照著曾經(jīng)學(xué)過的東西行了禮，喊了一聲三長老。

    不知道有無差錯，至少這位三長老沒有生氣，只是笑吟吟讓她們都坐。

    “先來嘗嘗這盤桃花酥？我從山下帶回來的，一直放在儲物戒里，還熱著。

    ”雖然越懷冰知道他有事，三長老也知道自己有事，但這種事向來沒人提就是沒事，天大的事也得風(fēng)輕云淡，除了三長老上月末釣了十九斤重的魚。

    反正急得不是越懷冰或者南影。

    小姑娘拿了點心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眼睛一亮：“好吃！”三長老投喂成功，笑得比之前開心了許多，他要說的話也并沒有多少，倒是介紹更多一些。

    雖說越懷冰和南影之前也打聽了一些檀淵宗的事，但到底比不過內(nèi)部人親口說的話，也聽得認(rèn)真。

    在說檀淵宗之前，三長老先給她們科普了修真界分為東大陸與西大陸。

    西大陸以海洋，沙漠為主，幾乎占了一半地域。

    而東大陸多山嶺草木，河流耕地。

    而在這兩個大陸上，分別有十大宗門，在修真界各占有一隅之地：劍修東大陸【萬劍閣】，西大陸【金烏派】，法修東大陸【萬卷宗】，西大陸【無極齋】，醫(yī)修東大陸【杏林】，佛修西大陸【長生天】，機(jī)關(guān)道也就是器修西大陸【墨家】，樂修東大陸【玲瓏閣】和最神秘的卜算西大陸【牽星門】。

    而處于東大陸的檀淵宗則在其中保持著微妙的位置，也幾乎是首位的位置。

    因為檀淵宗的劍修，法修，醫(yī)修等均是不差，和哪家都能打的有來有回，就連卜算，也因為牽星門不太冒頭，也顯得檀淵宗實力不差。

    除此之外，雖然說有些宗門也有過實力不差的一段時間，又或者這十個里面有些后繼無人，但最終種種因緣際會，留下來的還是它們就是了。

    介紹完了修真界的這幾個主要門派，三長老又介紹起來修真界現(xiàn)狀。

    修真界如今以劍修，法修，醫(yī)修，佛修這四大流派為主，一些修習(xí)其他法門如機(jī)關(guān)道，樂修的人也有，但是不多，雖說檀淵宗也有修習(xí)的弟子，但在數(shù)量上仍以前三種為主。

    而佛修弟子大多在決定好遁入空門之后就會前往西大陸長生天，因此東大陸少見佛修，即使有，也大多是前來歷練的，且，或許是因為西大陸災(zāi)難頻頻，他們近年來得越發(fā)少了。

    在選定了自己修習(xí)的道法之后，也并非不能改弦更張，也并非不能去聽一些其他道法的課程。

    因此，檀淵宗開設(shè)各項道法的基礎(chǔ)大課，只要修為達(dá)到元嬰而且授課內(nèi)容新穎均可授課。

    有些受歡迎的老師甚至能有一半弟子和長老去聽課！孟苓悄悄說：“三長老也開過課，沒搶過人家，教的是釣魚。

    ”越懷冰和南影眨眨眼，露出了然的微笑。

    三長老只當(dāng)沒看見這幾個小姑娘的眉眼官司，繼續(xù)道：“我們檀淵宗最多的還是劍修，可以說和修習(xí)其他道法的修士對半開。

    ”這倒不是為了別的，而單純只是因為殺傷力強(qiáng)。

    很多人拿起刀或者劍只是為了保護(hù)自己或者別人，也許可以用音樂，又也許也可以用法術(shù)。

    但是它們都需要天賦。

    在有些人可能一輩子都學(xué)不會一個術(shù)法的情況下，刀劍就成了必要的。

    又或者，在大部分時候，也不失為一種從大流。

    三長老撥動了一下桌面上的點心，繼續(xù)往下道。

    且，檀淵宗分為外門和內(nèi)門。

    和越、南二人了解的差不多，大多數(shù)資質(zhì)好的弟子都會在宗門大選時直接被選入內(nèi)門，而少部分也會在外門嶄露頭角后再被收入內(nèi)門。

    如果說外門是一灘渾水，弟子們都是在吃大鍋飯的話，內(nèi)門就要簡單很多。

    弟子拜師，由師傅或師兄教導(dǎo)新弟子。

    而普通天賦的外門弟子的結(jié)局就很簡單了，當(dāng)一個活得久一點的普通人，或者死在歷練和任務(wù)里。

    三長老提到這里，便微頓了一下，道：“外門也想像內(nèi)門那樣做，但畢竟外門長老太少，弟子太多，自己又還要修煉，很少能做到兼顧。

    外門勝在兼濟(jì)天下，卻終究不能因材施教。

    我之前見到過一個弟子，很有天賦，卻在外門的任務(wù)和不得良師間隕落了。

    ”檀淵宗不管是外門弟子還是內(nèi)門弟子都需要做任務(wù)，內(nèi)門弟子難的一年一次，簡單的三月一次，或殺妖或守城或其他一些任務(wù)，外門弟子便做些今日這般的守護(hù)巡邏以及雞毛蒜皮不困難但麻煩的事，每月或每季度一次，看的是什么難度。

    也可以不做，便花靈石買。

    內(nèi)門弟子大多都能出這個錢，便是自己沒有，父母師長也是有的。

    外門弟子出不起，就只能老老實實做任務(wù)了。

    也不讓他們白做，靈石獎勵什么也向來不少。

    也有很多自知不能飛升的外門弟子接任務(wù)接得積極，也是為了攢下來一些靈石養(yǎng)老。

    不僅如此，內(nèi)門弟子分類也不像外門弟子一樣按靈根分類，而是按照峰頭，也就是其師的山峰分類，如果他師父暫未出師，那就是師祖的峰頭，這種情況下，當(dāng)真是打了一個來了一百個。

    但也有個好處，大家除了必要的競爭，都是感情甚篤。

    也有那種得了機(jī)緣的外門弟子，不像三長老提到的那位一樣倒霉，他一步飛升。

    在元嬰期可以授課，到了合體期就能在檀淵山脈圈一座山峰為己所有，而在那之后，這位新晉長老面對的就是另外的景象了。

    只不過這種人總是數(shù)量稀少，幾乎可以說是沒有，也不再多提。

    三長老說的詳細(xì)，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內(nèi)門和外門弟子待遇不同，但三長老把外門山上有一個湖，湖里面能釣到許多魚都說出來了，也沒說讓越懷冰和南影留在外門，拜外門長老為師。

    孟苓有點遲疑：“三長老……？”三長老卻不理她，只輕聲細(xì)語問越懷冰和南影：“你們還有什么想知道的嗎？”南影搖頭，她什么都不想問了，今天接收到的信息已經(jīng)夠多了。

    反倒是越懷冰想了想，從荷包里掏出來一塊小小的圓形鏤空臘梅玉佩來，遞給了三長老：“這是我父母留下來的，據(jù)說是一枚信物，您能幫忙找一下它的主人嗎？”三長老并無不可，用術(shù)法復(fù)刻下了這塊玉佩的模樣，便帶著女修離開。

    越懷冰站在門前一直看他們消失在視線里，才關(guān)上院門，把夕陽攔在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