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民樂換了曲調(diào)，法師用地詠嘆唱腔唱出來的經(jīng)文，

    拉長的語調(diào)和標(biāo)準(zhǔn)的塑普，方淮曳不出所料，

    依舊聽不懂。

    她也沒心思落在這上面。

    她滿心都在困惑，老娭毑為什么肯解開節(jié)，若是解開了結(jié)，方淮曳自己會不會也已經(jīng)脫離了陰云？

    法師底氣十足，唱起詞來聲音洪亮，倒是真驅(qū)散了不少愁悶的氛圍，起碼方淮曳周邊坐著的賓客們從一言不發(fā)到現(xiàn)在也敢低聲細語說話了。

    方淮曳低垂著頭，看了眼趴在自己腳邊上的阿黃，想低頭摸幾把緩解一下壓力，誰知卻被煤炭躲了過去。

    煤炭是只懶卻真誠的狗，它懶洋洋撇了方淮曳一眼，轉(zhuǎn)了個身用屁股對著她。

    “剛剛還對我黏黏糊糊，這會兒就變了樣了？”方淮曳沒忍住吐槽起來。

    方之翠聞言也低頭去瞧煤炭，有點好笑，“是啊，它對你的態(tài)度怎么一會兒一個樣。”

    方淮曳摸了摸自己的臉，“對啊，我長得也不至于狗憎人嫌吧？”

    說罷她左右看看，見沒什么人注意兩人，這才壓低聲音說：“方之翠，我現(xiàn)在想再去老娭毑房間里看看，你有沒有什么辦法帶我悄無聲息進去？”

    方之翠微頓，“為什么？”

    方淮曳抬頭看了眼已經(jīng)快把金橋走到底的法師，他已然唱了三篇經(jīng)，只剩下最后一篇了，等他唱完，燈火就會打開，她們倆要偷偷上去就不容易了。

    法師已經(jīng)唱到了尾聲，卻什么異變都沒有出現(xiàn)，反倒令方淮曳有些不安。

    她到了此刻倒是寧愿自己面對的東西出招也好過這樣平靜且無事，令人摸不著頭腦。

    方淮曳如實回答：“我想再看一次老娭毑的照片�！�

    她必須得給自己找點事做，否則她會多次東想西想。而她腦子里有跡可循的疑點只有一個，那就是照片，在剛剛的席面上套了粵娭毑的話之后雖然被劉老頭燙傷這件事打斷，但是等平靜下來卻只覺得有哪里不對。

    方之翠這次甚至沒問她為什么，只將煤炭拴在了桌角，隨即示意方淮曳躬下身子跟自己走。

    兩人貓在角落里，等完全融入黑暗中后才直起身子。

    方之翠領(lǐng)的路是繞著道場大棚走的，兩人從后門進去，然后悄悄踩著樓梯上了二樓。

    二樓同樣一點燈光都沒有，漆黑一片，方淮曳打開手機的攝像頭，照到了地面上鋪陳著的紅白相間的波斯風(fēng)地毯。

    老娭毑到死之前腿腳都比較利索，據(jù)說是方玉怕她有個什么磕碰，也怕方知甜過來玩會摔水泥地上，特意在二三樓都鋪上了厚實的地毯，這也方便了兩人走在地毯上半點聲響都沒有。

    到了老娭毑的門前，方之翠同樣只用了一根鐵絲，三下五除二就撬開了緊閉的大門。

    方淮曳眼見著她就要推門往里走，下意識拉住她。

    方之翠：“怎么了？”

    方淮曳勉強笑笑，“沒怎么，只是剛剛那一下還是下意識害怕，我們進去吧�！�

    方之翠善解人意道：“那等你緩緩？”

    方淮曳有些詫異的看向方之翠，本想再問她一次她居然不怕嗎？又怕對方覺得自己總是問這個問題，便只搖頭說：“不用了，我們現(xiàn)在就進去�！�

    兩人一個閃身就走了進去。

    老娭毑房間的窗簾是拉開的，方之翠把它一把合上，又拿了別針扎上，不留一點空隙。

    “可以開燈了�！�

    方淮曳于是在黑暗里摸索到了門口的開關(guān)。

    果然。

    打不開。

    方之翠聽到了按鈕按動的聲音，“打不開嗎？”

    “對，”方淮曳吸了口氣，“沒事，就這樣找東西�！�

    “老娭毑的房間年久失修，有東西壞了也是可能的，不一定是你的問題，床頭好像還有個燈�！�

    方之翠一邊說一邊走到了床邊，下一秒，床頭亮起了一盞小小的琥珀色的燈。

    燈光并不是很大，僅能照亮半間屋子，但也比沒有好，剩下那半間方淮曳用手機也能照個模模糊糊。

    有了燈，她心底踏實了一點。

    “我記得上次我們來，老娭毑過去的照片都放在柜子里？”

    兩人上次來因為找到了儺戲面具和菩薩像，確實沒仔細看過剩下的照片。

    但是這次來，柜子上除了本身的鎖還多了兩把小鎖。

    是那種兩元店里兩塊錢三把的鎖，為了不破壞結(jié)構(gòu)，方之翠連撬開都撬得很是斯文。

    方淮曳將里面的照片一張張?zhí)统鰜怼?br />
    大多是些老娭毑年輕時期的照片，十七八歲的樣子，背景是田壟里、山里，依舊留著齊耳短發(fā)，打扮樸實，但很少是正面對著鏡頭的，這些照片的角度有幾分刁鉆。

    方淮曳下意識去看耳朵的位置，這幾張里面的女人都沒有戴耳環(huán)。

    她蹙眉，想起粵娭毑說過的話。

    ——她年輕的時候數(shù)一數(shù)二的愛俏。

    ——手鐲耳環(huán)從來不離身，每次見她配得都不同。

    這幾張照片夠年輕的了，可卻樸素得過分。

    老娭毑今年一百零六歲，十七八歲時頂多才一九三四年，那時候照相館都是個稀罕的地方，誰去拍照不是收拾得漂漂亮亮的？更何況還是粵娭毑嘴里頂頂愛俏的老娭毑，按照這種心理，怎么會讓自己這樣暴露在相機下？

    這是自相矛盾的。

    要么粵娭毑說謊了，要么這幾張照片里的人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