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方淮曳醒在第二天下午。
她昏睡了整整一天。
在她睜開眼的第一刻，
昨天令她近乎昏厥的疼痛仿佛還未曾消散，她幾乎掙扎著跌下的床。
喆姨家的地沒鋪瓷磚，水泥地面摔得人五臟六腑都疼，
忍不住的眼冒金星。
可這一摔也令方淮曳清醒了過來，
她抬頭看了一圈周圍，有灼灼的陽光從窗外透進(jìn)來，屋子里明亮至極仿佛不曾有半點(diǎn)陰暗。
她坐在床邊，
喘了口氣，后知后覺反應(yīng)過來，自己早已擺脫了那樣的疼痛。
她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
白皙，
光滑，
纖長。
還沒對自己的手有一個(gè)定論，
聽到房內(nèi)響動(dòng)的方之翠便著急的推開了房門。
“你……”她站在門口，近乎審視的看向跌坐在床邊的方淮曳。
方淮曳抬頭與她對視的瞬間明白了她在想什么，沖她輕聲說：“我？我沒事的�！�
“方之翠，
我是方淮曳�！�
她沖方之翠伸出手，示意她將自己拉起來。
方之翠沉默片刻，
干脆的俯身將她從地上抱上了床。
“有沒有哪里不舒服？”她問道。
方淮曳摸了摸自己的頭和心口，“沒有，腦袋不疼了。”
“可是為什么呢？”她抿了抿唇，
“我以為我再也醒不過來了，但我又睜開了眼睛，并且身上什么奇怪的感覺都沒有�，F(xiàn)在是什么時(shí)候了？”
方之翠答：“第二天下午。”
說罷她又補(bǔ)充了一句，
“出殯后的第二天下午�！�
“方之翠，我有沒有和你說過，
我從進(jìn)村開始胸口就在隱隱作痛，但是現(xiàn)在不痛了�！彼噶恋难劬聪蚍街�，
“而且，這一次昏倒，我依舊一個(gè)夢都沒有做�！�
“你沒有和我說過，”方之翠蹙眉，“兩件都沒有�！�
“而且我現(xiàn)在有一種預(yù)感，”方淮曳欲言又止。
方之翠：“什么？”
“我預(yù)感我可以出村了�！狈交匆芬蛔忠痪涞恼f：“我能感覺我似乎可以出村了，我想試一試�！�
“可是我不明白，老娭毑和粵娭毑這樣大鬧一場，結(jié)果我身上什么都沒有發(fā)生，意義在哪里，是她們失敗了嗎？還是效果沒有顯露出來？”
起碼在山頂上時(shí)，方淮曳是真的以為自己活不成了。
可現(xiàn)在她卻依舊好好的活著，沒有絲毫問題。
這不對。
方淮曳舔了舔唇角，不知為何，心底升起另一種悚然，這件事還沒結(jié)束。
老娭毑下葬了，可這件事還沒有到盡頭。
方之翠與她對視一眼，突然再次問道：“你確定，你身上除了一切痛處都不再痛了，沒有別的感覺嗎？”
方淮曳咽了口口水，愣愣點(diǎn)頭。
“這一天一夜，你躺在床上，有兩個(gè)小時(shí)，呼吸都沒有了�！狈街潴E然捏住她的肩膀，“我和喆姨嚇了一跳，列陣、叫魂、把你的生辰八字燒給地藏王菩薩替你求條生路，都沒有用。”
“但是后來，你自己的呼吸又回來了�！狈街渚o緊盯著她，“你知道這代表著什么嗎？你死過一次了，但又活了？還是你已經(jīng)被別的靈魂占據(jù)了？”
“可我是我自己，”方淮曳咬唇，只覺得肩膀生疼，“我要怎么才能證明我就是方淮曳？你現(xiàn)在是在懷疑我的身體里已經(jīng)換了個(gè)人嗎？”
她臉色急得通紅，實(shí)在沒有想到有朝一日要陷入如何證明自己是自己的困境里。
“江浙話、二十多年的求學(xué)經(jīng)歷、我的關(guān)系脈絡(luò)，我都可以說清楚，我就是方淮曳，我的身上什么都沒有發(fā)生�！狈交匆氛Z速加快，“我又該怎么知道為什么她們大動(dòng)干戈一場，我卻依舊存在？”
“你知道你在山上，說過什么嗎？”方之翠凝視著她，“你讓方青月壓住你，不要讓你毀了骨灰盒�！�
方淮曳微愣，回想起她痛到極致的時(shí)候，在心里一次次默念的話，原來她竟然說出口了嗎？
她也反應(yīng)了過來。
她和方之翠的目的不就是去毀了骨灰盒阻止下葬嗎？
那股攻擊她的意志明明和她目的一致，可她為什么卻會(huì)下意識的抗拒去做這件事呢？
一開始她只是不想被這股意志控制，可后來卻是她下意識用盡全力去抵抗毀了骨灰盒這件事。
為什么呢？
方淮曳略微失神。
有一瞬間，她覺得有些頭皮發(fā)麻，覺得山上的自己是不是瘋了。
尚且不曾弄清楚攻擊她的意志究竟是什么，卻已然陷入了一種可怖的自我懷疑中。
她真的還是她自己嗎？
那一股意志顯然是站在老娭毑她們的對立面的。
按理來說，方淮曳她們也同樣站在老娭毑的對立面。
難怪方之翠要有所懷疑，哪怕是她自己，也要懷疑一下的。
“我、我不知道，”方淮曳抬頭看她，露出些倉皇失措來，“我在山上頭特別痛，痛得我不知道該怎么辦，我腦子里突然有命令讓我去毀了骨灰盒，可是我下意識覺得不行啊，我不能這么做……”
她的聲音越來越弱，目光含淚的看向方之翠，“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我真的不知道。”
前面有方之翠的幫助和支撐，方淮曳可以保持理智，一次又一次告知自己她的背后還有足以信賴的伙伴。
可當(dāng)此刻，方之翠用懷疑與審視的目光注視著自己時(shí)，方淮曳突然就有些崩潰，覺得自己這么多天崩住的那根弦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