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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逆賊生亂

    夷越京都城……

    往日喧鬧的街市變得情狀清涼,也沒小商小販出攤,各個店面仍是開著,一酒家內(nèi),微弱的光線中只有寥寥幾桌人,皆是默坐著吃喝,就是說話也把聲音壓得極低。

    這哪像熱鬧喧沸的酒館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暗探接頭。

    街面來去的路人個個面色凝重,有的甚至哀嘆連連,愁苦著臉。

    一個街巷拐角處的暗影里,窩了三四個男子,這幾人或胖或瘦,或高或矮,皆是這一帶的游閑。

    只聽其中一人說道:“聽說朵家人馬進(jìn)城了,就昨兒�!�

    “想不到朵家居然屯養(yǎng)私兵�!庇忠蝗苏f道。

    “這是要變天了……”

    “噓!輕聲兒,當(dāng)心被抓起來,你們不知,就連那位新進(jìn)的參知學(xué)士都被抓了,下了牢獄�!�

    “這也太猖狂,崔大人可是大王親自提拔,就這么無緣無故地把人關(guān)押,簡直沒有王法�!�

    另一人嗤笑道:“王法?眼下朵家就是王法,誰敢出頭,出頭就是一棒,就像這位崔大人一樣,沒個好下場,真是可惜了……”

    幾名游閑說著,不禁又是幾聲嘆息,他們雖說沒個正務(wù),可也知道如今夷越的昌榮全托了他們君王的福澤,王親臨沙場,拓土開疆,在眾人心里,這是上天降給他們的神君。

    只是可惜,太過美好的人在人世間總不會停留太長,好像他本不屬于紅塵人世,老天見自己的孩子在人世過得太操勞,便將他提前收走。

    “朵家那老東西太狂悖,簡直可恨!”

    “有什么辦法,最關(guān)鍵還是大王無后嗣,這才叫他趁勢而上�!�

    “那樣優(yōu)越之人,卻連一息血脈也沒留下,當(dāng)真是憾事啊!”

    正說著,一隊(duì)金甲禁衛(wèi)走來,幾人忙往暗處躲了躲,等禁衛(wèi)走過,其中一人道:“都中禁衛(wèi)屬阿史一族統(tǒng)管,不知他們是個什么態(tài)度�!�

    一個稍胖之人擺了擺手:“這個時候,虛虛實(shí)實(shí)都在看風(fēng)向,無人敢表明態(tài)度,別看這些禁衛(wèi)巡城,也就做做樣子,真正的是守在王庭前的朵家兵馬,那才是命門�!�

    ……

    府衙旁一條逼仄的側(cè)巷中,兩名女子鮮亮地立在污暗的過道里。

    為首的女子個頭小巧,滿頭珠簪,身著華麗,她身側(cè)是一個秀麗的丫鬟。

    乍然一看,兩人似是對著空氣憤然不已地指說著,再往前一點(diǎn),才觀得她們對面的墻凹處立著一個衙人。

    “你知不知道我是誰?攔我的路?!”阿史苓揚(yáng)聲道。

    衙人搖了搖頭:“不論你是誰,小的收到上面命令,任何人不得進(jìn)入�!�

    阿史苓把下巴往前擺了擺,珍珠見狀,從袖中掏出一個沉甸甸的荷包,遞到衙人手里。

    衙人接過,在手里掂了掂,然后看了對面女子一眼,說道:“最里面一間,動作快些,看了就出來�!�

    阿史苓帶了珍珠進(jìn)到牢房,才一進(jìn)去,一股陰濕的霉氣撲面而來,驟然變暗的過道,讓眼睛有一瞬的不適應(yīng),地面濕黏黏的。

    她低下頭看自己拖泥的裙裾,嘖了一聲,繼續(xù)往里行去,好在行了一段,濕滑的青壁上點(diǎn)了燭臺,可以看清四圍的情狀。

    牢獄這種晦氣的地方,她不曾到過,不免四顧探望,左右兩邊的圍牢里,皆是幽暗暗一片,在更深的角落里,鬈縮著一個個人影,看不清臉,這些失去活人氣息的囚徒,不像人更像等待被屠宰的畜生。

    再往里走,便到了最里端,是個橫向的鐵牢。

    阿史苓走上前,目光穿過籠隙看向里面,搜尋著,便看見了那個黑瘦書生模樣的人,沒有意料中的頹喪,也沒有慘狀,只是衣衫有些臟污,都這個時候了,那人手里還拿著書卷就著微弱的火光覷看。

    “崔大人。”阿史苓叫了一聲。

    崔致遠(yuǎn)因觀書太過認(rèn)真,絲毫沒注意到牢房外站了人,因這一清脆的叫聲,猛得從書中抬起頭。

    “苓姑?”

    “我來看看你�!�

    阿史苓讓珍珠打開食盒,將一盤盤菜饌拿出,從牢籠的遞飯口放入。

    “崔大人,我想你在牢里定是吃不好,這是我特意給你備的。”阿史苓催促道,“你快把這臺上的空碗筷拿開,我好放入飯菜。”

    崔致遠(yuǎn)在阿史苓臉上看了兩眼,放下手里的書,走到牢籠邊,從方形口拿下前一頓用過的碗筷,然后阿史苓往臺盤上每放一道菜碗,他就拿下擺到小案幾上。

    “你這牢里看著比別處強(qiáng),還有小案幾�!卑⑹奋哒f道。

    崔致遠(yuǎn)苦笑一聲,這是朵阿赤給他弄來的,想想也是好笑,因著他的囑咐,他這才沒受刑。

    “崔大人,你快些吃,吃好了我再走�!�

    崔致遠(yuǎn)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上一次他被關(guān)還是因著達(dá)魯通敵,他守城被抓,那個時候達(dá)魯告訴他,叫他不必?fù)?dān)心,定會救他出去,不過他并不抱希望,死生看淡。

    這次他是真出不去了,大王戰(zhàn)死,自己效忠的主上沒了,他便沒了求生之志。

    崔致遠(yuǎn)看著這一桌精細(xì)的飯食,溫聲道:“謝謝你來看我,苓姑。”

    “崔大人莫要同我客氣�!卑⑹奋卟恢僬f些什么,看著這位瘦弱的男子,他的眼里再沒有光,她心里很難受,是那種隱隱的痛。

    她忘不了在徽城時,在小院中他們歡鬧地舉著杯,喝著酒,情姑和江念打趣他,他臉上漾出開心光彩的笑,那樣的意氣風(fēng)發(fā),像一座穩(wěn)穩(wěn)的石頭山,給人可靠和安心。

    “好不好吃?”阿史苓問道。

    崔致遠(yuǎn)嘴里細(xì)細(xì)咽著,點(diǎn)頭道:“是我此生吃得最美味的飯食�!�

    阿史苓兀地冒出一句:“不是我做的,我叫府里的廚子做的�!�

    “那也好吃�!�

    阿史苓笑了,想起一事,又道:“還有一事,一直瞞著沒告訴你,就是那個……你那件衣衫也是我叫府里的繡娘補(bǔ)的,其實(shí)我不會針黹……”

    崔致遠(yuǎn)拈筷子的手一頓,笑道:“無事,就當(dāng)你補(bǔ)的好了�!�

    阿史苓心里更難受,別過臉,眨了眨泛酸的眼。

    崔致遠(yuǎn)一點(diǎn)沒有浪費(fèi)地用完飯食,將碗盤從方口遞出,珍珠一一收入食盒內(nèi)。

    這時牢外有人催促。

    阿史苓忙說:“崔大人,明日我再來,你想吃什么,告訴我,我叫廚子做�!�

    崔致遠(yuǎn)開口道:“回去罷,莫要再來�!�

    “為何?”

    “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把衣服弄臟了,別再來了�!贝拗逻h(yuǎn)走到墻角的暗影里,盤腿坐下。

    阿史苓看去,男人的整個上半身都淹在影中,只有一側(cè)的衣擺和衣擺邊的手顯露在光亮中。

    也是這個時候,她才發(fā)現(xiàn)崔致遠(yuǎn)的手很是好看,指骨分明卻不過分嶙峋,手背青筋微凸,一雙修長且?guī)е涓械奈娜说氖帧?br />
    “崔大人,我明日再來?”阿史苓又問了一遍。

    卻得不到任何回答。

    正在此時,衙人走了進(jìn)來,催促道:“快走,快走,不能再待�!�

    阿史苓不得不帶著丫頭往外走去,一面走一面回頭看向身后的牢籠,影影綽綽中只看見墻影里一點(diǎn)他的輪廓。

    出了牢房,阿史苓這才恍然自己居然在那種潮濕的地方待了半日,而且絲毫沒覺著難忍。

    “主子,你的眼睛怎么紅了?”珍珠問道。

    阿史苓眨了眨,說道:“應(yīng)是突然從暗處到亮處,眼睛有些不適�!�

    說著,兩人走出巷弄。

    阿史苓回了自己院子,有些發(fā)怔,說不出來心里的難受勁,她從崔致遠(yuǎn)臉上只看見淡淡的愴然,好像一切都無所謂了。

    她從來不知這世上竟有這樣一種人,真正做到了以家國為己任,視君若父,不夠壯碩的胸中跳動著那樣一顆赤忱的心。

    大王戰(zhàn)死對他無疑是致命一擊,就好像一直以來支撐他的梁柱折了。

    阿史苓不懂太多大道理,但她很肯定,崔致遠(yuǎn)是個大好人,好人應(yīng)該長命百歲,她要盡她所能助他度過這個關(guān)口,于是來不及更衣,往前院走去。

    這要放在平時,她絕不會拖著臟污的裙裾亂走亂蕩,衣衫一臟,她會認(rèn)為自己整個人都是臟的,非得從頭到腳沐洗,再換一身舒凈的衣衫,叫丫鬟把臟污的衣衫燒掉,這樣才好過。

    可是今日卻什么都不顧了。

    阿史苓走到前院的書房,問向守院的小廝:“我父親呢?”

    “老爺正同大爺在書房商議……”

    不待小廝說完,阿史苓已提裙上了臺階,叩響房門。

    “父親,女兒來給您問安�!�

    屋里靜了一會兒,傳來一道略微蒼沉的聲音:“只要你不找事,為父一切都安�!�

    阿史苓一噎,又轉(zhuǎn)口道:“兄長,小妹給你問安。”

    沒有回應(yīng),就在阿史苓等不住時,房門開了,開門之人正是兄長阿史勒。

    “還是兄長疼我�!卑⑹奋哐銎鹉�,甜甜地說了一聲。

    阿史勒無奈地?fù)u了搖頭,側(cè)過身:“進(jìn)來罷�!�

    阿史苓走進(jìn)了屋,就見她父親坐在茶案邊,案上有一紫金雕螭香爐,爐鼎升著細(xì)細(xì)的輕煙。

    案幾中的茶盤里擺著各類茶器。

    阿史勒掩上房門,走回案幾邊,重新跪坐到他父親對面的鋪團(tuán)上。

    “不是你兄長開口,我這會兒真不想見你,說罷,又有什么事?”阿史家主說道。

    阿史勒提壺給他父親和自己各沏了一杯茶,又拿出一干凈的小盞,準(zhǔn)備給阿史苓也沏一盞。

    “阿兄,我不喝茶�!�

    阿史勒于是放下壺,拿起自己面前的茶盞,就在那茶水剛?cè)肟跁r,聽得身側(cè)的阿史苓開口。

    “父兄,我想招贅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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