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相原修的眼中聚不起高光,他眼皮沉重,向時透坦誠問道:“霞柱,你相信人性的惡嗎?”
時透想起了那把刺中腹部的匕首和那個破敗的漁村,硬幣都有兩面,何況復雜的人心。所以他只是沉默地等候相原修的下文,沒有回答這個說什么都不對的問題。
相原修滿目索然:“人或許是手段,而非目的�!�
時透若有所思,他的綠瞳穿過樹蔭,直接抵達那個被鮮花簇擁的尸體之上,他問道:“你叔父的死是不是有問題?”
“是�!�
那日,相原修看見叔父直直地走到雀鬼的尸體旁,也是恐懼大于驚訝。
最初的猜測成了真,叔父果然是知道內情的。
寂靜莫測的庭院,相原修連呼吸聲都變得異常清晰。那些消失的毒鳥此刻宛若脫離了具像化,似陰魂般在心間盤繞再盤繞,無孔不入地扎入心間。
相原柊太單膝伏低地蹲在地上,他看著那只瀕死的雀鬼,眼神幽深,似笑非笑。他溫柔叫著地上那只哀怨仇恨的鬼:“堇,你看你還是逃不掉的�!�
被點到的雀鬼,惱羞成怒地急吼:“滾,你給我滾,我就應該早點給你抽筋扒皮。”
那雀鬼用盡了這世間最惡毒的話語來對相原柊太進行詛咒,包括那句“短命鬼”,“早該死掉的廢物”。
相原修被這鋪天宣泄的污言穢語撈回了冷靜,他拿著日輪刀指著叔父身后護住的鬼,打算上來補刀,說道:“叔父,我來殺了她。”
相原柊太今天的臉色比以往都要差勁,但是看著心情還不錯,他摁下了相原修的手,將人攔了下來,說道:“不用�!�
什么都不做,這鬼也活不了了。
相原修聽了這話,皺了皺眉,為什么要這么護住一只鬼,他一定會好好問清楚的,但是現(xiàn)在他真的很想讓這只喋喋不休的雀鬼去死。
到了這個時候,被叫做“堇”的雀鬼想起來相原柊太最在乎的是什么了。她面色赤紅,癲狂地瘋笑,在院子回蕩,滲人極了:“怎么?覺得你叔父是個大善人,其實他該死啊……”
雀鬼身子都全部沒了,趁最后之時,都還要張嘴將這個她最痛恨的人,一起拉入泥潭。
相原修腮幫因為過度用力,而有些鼓起。死死盯著雀鬼,眸似寒冰,風雨欲來。
他不想聽,但是必須聽。
“你想知道你父母怎么死的嗎?”雀鬼嘲笑似地說道,“那可都是拜你身后的人所賜�!�
相原柊太臉上飛速閃過一絲落寞,快到險些捕捉不到,他仍是什么都沒說。
人類最深的恐懼不一定是恐怖可駭的怪物,往往可能是一次慘烈悲戚的死亡,一場永無相見的訣別。
而相原修面臨的將是一場對過往的屠殺。
贖罪
相原柊太死前,眸光流動,沒有對死亡的恐懼,而是如釋重負。
相原修呆站著床邊,無數次在心底祈禱,希望叔父不要死,希望他能夠解釋一下。什么都好,唯獨不要遂了惡鬼的心意,承認那一切。
但是這該死的期待,就如同一把鈍刀,磨人神志,一霎將人心切割得支離破碎。
相原柊太慢慢積攢起一點生機,他看著相原修,似是從來沒見過這人一般。而后他露出往常的那抹坦蕩的淺笑:“我死了你不用難過的,我在贖我的罪�!�
他就這樣輕飄飄地承認了一切,那說出的話,像垂于頭上的審判之劍,讓相原修攢不起任何力量,除了緊緊抓住自己發(fā)顫的手,做不了任何事。
相原柊太聲音很輕,咳了兩聲,氣息都險些隨著散去了,他把手慢慢搭在修的衣袖處,像個溫和的長輩:“修,你有空去石碑那里看看吧�!�
手慢慢松開,相原柊太沒有多余的話想說,他走了。
相原修一言不發(fā),枯站了一夜。眼睜睜看著親人死亡,無異于被剝皮抽筋,痛不欲生。他腦中浮現(xiàn)叔父這十年的照顧,和惡鬼最后那憤怒的控訴。
那雙紫眸里一點神采都沒有了,如冬日寒風凜冽。
相原修對著時透怔然說著:“那鬼說是我叔父害死了我父母,他一直在給鬼提供消息�!�
鬼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知道伊織他們所在的準確位置,也都是相原柊太在背后幫忙。
時透沉吟片刻后反問道:“你相信嗎?”
之前在這待的兩日,森鳥縣里的閑言碎語,時透無一郎與伊織一樣,都從各處聽到過。時透當時還讓鎹鴉去總部問問,這人是否有異常,但得到的回復是未知。
時透能感覺到對方在明顯地利用自己實現(xiàn)某種目的,但直覺告訴他,二人的初衷是一致的。
所以當時時透對滅鬼以外的事情,就沒有太過深究了�,F(xiàn)在看來那是個錯誤的決定,不從頭將整件事情掀翻,這件事不會結束。
相原修眼皮發(fā)重,內心掙扎地說道:“我不知道�!�
從叔父的死訊傳開那一刻起,相原修就開始被裹挾著站到應該站的地方,去做著該做的事情,他不知道信任應該從何說起。
時透無一郎語氣平靜,偏頭道:“不要犯蠢去懷疑自己的選擇�!�
這里的人沒有一個好人,鬼就能有一個好鬼嗎?
時透無一郎倒覺得相原柊太算是森鳥縣里面難得的正常人。
葬禮那邊越來越吵鬧,本該是一個悲傷肅靜的場合,現(xiàn)在到處在私聊說笑。也是真的不怕相原柊太突然詐尸睜眼,要他們全部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