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無數(shù)的黑色小蟲像波浪圍繞著尸體，形成一層流動的外殼。它們不斷地在上邊攀爬蠕動，交織地擠壓而上，彼此都在爭搶最靠近人體的部分。

    蟲影翻飛，空氣中全是嗡嗡聲。

    繪里見了這一幕，直接飛撲了上去，在上面啄個不停，要將那些蟲子全部趕走，它不允許有人玷污這具尸體，這是“哥哥”。

    只是這蟲子也不會善罷罷休，險些把繪里也拖了進(jìn)去。酸臭味愈濃郁，窒息感愈不安。

    時透走上前驅(qū)逐了蟲子，將繪里救了出來。那蟲子怕極了日輪刀的刀氣，在呼吸法的劍招還沒用出之前，就已經(jīng)一哄而散，逃向山洞的各個角落。

    那尸體就這樣露出了原形，頭顱上的眼像黑洞一樣注視著山洞頂，嘴凹張成圓形，嘴角處被蟲子啃食掉，手骨和腿骨都缺了部分。

    時透看不清這人的五官面貌，但是根據(jù)骨架大小，是能夠推測這人死亡時的年紀(jì)不大，最多就十八九歲，跟之前夢里見過的那個女人年齡相仿。

    到這本來都還算正常的，時透默默打量著。但等到這尸體沒了蟲子的騷擾，顫巍地坐了起來，就變得有些吊詭。

    時透無一郎知道這是找到鬼了，白色刃鋒寒光乍現(xiàn)，仿佛一抹流星劃破黑暗，透出無聲的肅殺之氣。相原修也擺好了進(jìn)攻的架勢，空氣中彌漫起緊張的氣息。

    但這鬼沒什么兇相，很老實(shí)地靠著洞壁坐著，打量著進(jìn)來的兩個人。

    這個鬼的聲音干澀粗糙，音調(diào)低沉破碎，夾雜著不協(xié)調(diào)的裂痕和顫抖。讓人感覺他每說一句話都伴隨著疼痛，他對著來的兩個人喊道：“是繆爾嗎？”

    這鬼主動問話，無人響應(yīng)。時透謹(jǐn)慎地保持著沉默。他們要是一出口就暴露了。

    可能這鬼跟繆爾的相處模式就是這樣，對這份緘默習(xí)以為常了。

    空骨架帶著沉重的喘息，空氣都被他的話語滲得干澀：“你好久沒有過來了�！�

    鬼感知著光在洞內(nèi)的延伸，雖然依然籠罩在厚重的黑暗里，但這一束光仿佛穿透了所有的沉寂，像一條引路的絲線，讓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父母在他和繆爾手上纏繞的那條線。

    線在前幾日突然斷了，這讓拓真心慌不已。

    這鬼想到了悲傷的事情，身上的骨架看起來都變得更加松散了，一聲喟嘆“我差點(diǎn)以為你死了�！�

    時透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對兄妹，這么多年都沒有相認(rèn)過，妹妹明明一直在這里。他往前走了兩步，冷冽的刀光折射，瞥見到這鬼那個空洞的骨架中有點(diǎn)不對勁。

    這兩步?jīng)]有激怒到鬼，反而其將這窸窸窣窣的動靜視為回應(yīng)。

    拓真低聲喃喃，骨架里微微顫抖：“繆爾，我有些時候還會想起那一天，是不是要是我跑一點(diǎn)，結(jié)局就不一樣了。”

    鬼的話語斷斷續(xù)續(xù)，有時會突然停頓，好像在掩飾內(nèi)心的膽怯，他又陷入了那日的回憶，透著無法釋懷的痛楚。

    殘陽如血，遍地哀嚎，不絕于耳。

    在得知這次要吃他們了，拓真拉著繆爾在逼仄的深夜奔命，逃生的縫隙都被他爛熟于心。少年臉上淤青，眼中無任何光亮，他只知道要帶著妹妹活下去。

    但當(dāng)被團(tuán)團(tuán)圍住之時，責(zé)罵聲此起彼伏，像洪水般向他們壓來。拓真被拎在半空中，眼神惶恐不安，整個身體都被恐懼凍結(jié)。

    拓真顫抖的手指攥住破爛的衣角，將繆爾推了出去，讓這群人去吃了繆爾，不要吃他。

    苦苦懺悔的殘破怪物，并沒有意識到繆爾其實(shí)也在這里。

    時透無一郎大概聽明白了，這跟他之前的猜測一模一樣。

    他在拓真不再吭聲后，將日輪刀刺入鬼的心臟處，挑破了里面的阻隔。里邊有東西在細(xì)長而綿延地呼吸，他想看看里邊是什么。

    拓真被釘在了山洞里，骨架攤開，發(fā)出痛吟。里邊的黑物在日輪刀下瘋狂扭動，帶起狂暴的力量。

    就連繪里也同步發(fā)出穿透力十足的鳴響，被拉緊的弦面臨崩斷，他們本就是一體的。

    相原修看著這奇怪的場景，目光里帶著一絲猶疑。不明白霞柱為什么沒有斬鬼的脖子，而是對準(zhǔn)了心臟。

    但直到里邊鉆出來一張讓人不寒而栗的鳥面，羽毛稀疏，暴露出蒼白干枯的疙瘩紅皮，毫無生氣的冰冷光芒閃爍。尖銳鋒利的喙邊緣參差，惡意凝視著時透無一郎。

    相原修這才確信下弦四居然活著躲在這里，還完全沒了正常的人形。

    這才是真正的下弦四。之前的見到的都是這鬼的容器，死去的“妹妹”會懷著憎惡而化作雀鬼形態(tài)，盲目地替雀鬼復(fù)仇。

    感受到了日輪刀尖的殺氣，雀鬼爆發(fā)出撕裂的尖叫，像是無數(shù)雀鳥的啼鳴在這一刻迭加，不安地呼喚著增援。

    拓真聽到妹妹的尖叫后，猛然僵住，都感知不到那股疼痛了，而后骨架就發(fā)生了成片的異化。

    紅色的鳥羽像眼睛一一浮現(xiàn)，密密麻麻地從兩側(cè)蔓延到頭頂，將整個身軀盡數(shù)覆蓋，延垂的誕水落在地上，腥臭作嘔。

    這對兄妹生前死后既沒有放下彼此，也沒有放過彼此。

    “哥哥”成為了“妹妹”最后的容器。

    山洞里飛出許多雀鳥的箭羽，如同鋼刃，帶著鋒銳的破空聲，又因?yàn)檩p巧的緣故，有著鳥雀靈巧的身姿，將人團(tuán)團(tuán)圍住。

    繪里從時透的手上鉆出，原本還是白色的骨架，頃刻就變成了沒有光澤的烏黑，匯入其中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