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這事不值得道歉，他們之前也沒有來過沙漠，不是時透的錯。
但時透無一郎聽到伊織不想他愧疚的安慰后，卻看著更加自責(zé)了。伊織哄了許久，才將人哄好，不然真的是連睡覺都要守著她身邊。
而自那天以后，時透都會提前找好晚上休息的地方。
風(fēng)越來越大了，伊織被時透牽著在余暉中穿梭，舉目而望，晚霞正盛。大漠的朝霞晚霞，有種震撼人心的美感。
光柱透過云層，照射大地，猶如天幕傾泄，絢麗斑斕，將世間美好訴諸一時。霞既不止一種顏色，也不止一種形態(tài)，與云霧作伴，千姿百態(tài)，誘人沉淪。
伊織突然放大了音量，聲音清悅，問著身邊人：“為什么你的呼吸法是霞？”
呼吸法跟人息息相關(guān)，伊織就很能理解其他柱。比如炎柱熱烈如火，水柱潤物無聲，巖柱身如盤巖……
但是霞這東西一直飄忽不定，讓人很難定義。甚至可以說，當(dāng)提到霞，人們腦海中想到的先是日出日落，而后才是那盛大的瑰麗紅云。
時透無一郎看了眼天際霞光，語調(diào)清冷自持，他只說了句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因?yàn)槿赵轮g為霞�！�
伊織不懂，時透回過頭來，看著伊織露出的雙眼，如鹿之懵懂靈動，他繼續(xù)說道：“日月都不可替代，但是霞不是，霞是可有可無的東西�！�
當(dāng)初參透霞之呼吸時，時透一直都處于一種頹靡甚至喪敗的心境之中。他會忘記一切無關(guān)緊要的東西，直至他發(fā)現(xiàn)所有的一切都無關(guān)緊要，包括自己。
站在那里時，連自己都可以忘掉。
身外無物，心外無我。生之希望，死之絕望，對時透無一郎來說都是很虛空的東西。
因?yàn)橹鞴珜λ写蠖�，時透便為了回報(bào)這恩情留下來。至于意義，那是從來禁不起考究的。
時透無一郎看著風(fēng)之呼吸的暴烈和凌厲，能領(lǐng)悟其精髓原理，卻理解不了這是為何。
何來的怨氣？何來的憤怒？所以當(dāng)時實(shí)彌被他氣得要死。
每次實(shí)彌咬牙切齒吼道：“滅鬼怎能不憤怒，我要除盡天下惡鬼�！鞭D(zhuǎn)頭就看見時透又發(fā)呆去了。
“真是個沒共情力的臭小子�！睍r透聽過很多次實(shí)彌這樣的抱怨。
他不是沒有共情，他只是失去了很多美好或者痛苦的回憶，也無力創(chuàng)造新的，就這樣在空茫之境行走。
霞可有可無，如曇花一現(xiàn)，他這個人亦然。
只是這次時透在這種心境中沒沉浸多久，就被伊織闖入。
伊織反握緊時透無一郎的手，兩人十指相扣，她一臉正色說道：“不是的，從來沒有可有可無。霞是一日晨昏的作序，是最獨(dú)特的存在。”
女孩的話語很輕快，但背后的意蘊(yùn)又重達(dá)千鈞，讓人忍不住同她一道堅(jiān)信。
時透唇角抿緊，望了伊織良久，他停了下來。額頭相抵，鼻翼蹭過，彼此的呼吸親昵交織：“原本是的，但現(xiàn)在不是了�！�
抖顫的微光闖過絢麗的云霞，撞入緊閉的心房。時透無一郎的笑容如暮光中的神跡，沒有任何天工能比得上。
而此時他卻像天地間最虔誠的信徒，將他全部的心捧出，只為道：“伊織，我可以親你嗎？”
落日溫柔，荒漠孤寂，兩人的影子挨得很近，無依的靈魂再無法分離。
蜃景
偌大世界的遺珠里，孤星窺著微光，在啟明的空中變得愈加璀璨，兩人與輕微冷冽的風(fēng)一起呼吸。
伊織看著眼前的時透，月朗星疏，溫雅輕柔。而他的唇近在咫尺，緋如朱砂。
一語花開。
時透跟平常一樣，明眸朗目，長睫刷過伊織的眼瞼，他睜著眼，看上去大膽極了。但仔細(xì)觀察就會發(fā)現(xiàn)，他的耳尖染了紅霞。
他在害羞。
這是星夜湖畔那次之后，伊織第一次響應(yīng)他。澎湃的焰火四處散開，甜意盈溢難收。
身后的腳印彎彎曲曲，蔓延不止，心路可比來路要簡單多了。
等即將天黑，時透終于把正事也辦好了，他找到了一個滿意的休息地，回頭準(zhǔn)備叫伊織過來。
但伊織已經(jīng)跑到另一個沙丘處，站在那凸起處招手，喊道：“時透，前邊有人�！�
夕陽染沙，一個白衣女子立于天地間，背影單薄脆弱，像是掉落人間的神明。
前方的荒漠已然變成一塊巨大的綠洲，草木蔥蘢，飛鳥駝鈴，下一瞬，波濤四起，遠(yuǎn)方船舶揚(yáng)帆，隨海浪起伏。女子一步步朝前方走去，隱入那萬鈞波濤。
時透走上前來，將這一幕盡收眼中。聽聞荒漠存在一種獨(dú)特的現(xiàn)象，名為“蜃景”。
在荒漠中行走時會突然看見一片綠洲湖水可是大風(fēng)一起，景象全然消失，縹緲虛無。給人微薄希望之后，又將人輕輕推至絕望。
那個女人竟然融入了這蜃景之中，讓人懷疑究竟這景是假的，還是人是假的。
兩人追到女子方才出現(xiàn)過的地方時，腳底仍是黃沙，舉目望去，孤零零錯落著幾棵沙柳。
“沒人�！币量椶D(zhuǎn)了一圈，失落說著�？諝庠餆�，綠洲海面出現(xiàn)時的那拂面的清爽蕩然無存，完全沒有那湖泊商旅的痕跡。
時透移開了腳，看向鞋底的細(xì)沙，而后收回了目光，說道：“應(yīng)該就是蜃景，沙地上沒有腳印。”
但他又發(fā)現(xiàn)哪里說不上來的微妙古怪，明明是同一塊地，但就感覺更細(xì)軟，凹陷了一點(diǎn)，腳感有點(diǎn)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