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陳老四在酒廠家屬院魏家樓下幫忙望風。

    鮑家豐和魏娜娜在樓上收拾東西，魏娜娜只打算拿錢和票，鮑家豐是普通工人家的孩子，更懂過日子，在他的勸說下，魏娜娜才同意拿上用的東西。

    衣服，被子，暖水壺，但凡用的上的一樣都拿一份，收拾了兩個大箱子和一個裝被子的大包袱。

    順著三樓后身，先把東西順下去。

    然后鮑家豐又把魏娜娜一層一層往下帶。

    陳老四看兩人出來了，一溜煙先跑了，其他事就留給兩人自己處理吧。

    給了他們一個時間，中午十一點。

    這是陳晏子打聽到的，知青辦十一點以后幾乎就沒人了。

    事情辦的順利，中午十一點知青辦人走的只剩下余干事一個。

    鮑家豐找了個借口把她也支走，魏娜娜自己去里面找到了支援邊疆的名單表，把自己名字填上去，又找到公章給自己開了知青證明。

    她爸是酒廠副廠長，她對這些事如數(shù)家珍。

    支援邊疆是重中之重，知青辦的主任把這事交給了余干事去辦，連公章都留給余干事了。

    最后卻是方便了魏娜娜。

    樓下偷偷盯著的陳老四看見魏娜娜興高采烈地出來，又跟著兩人去了街道辦。

    不知道魏娜娜用了什么理由，介紹信很容易就開了出來。

    兩人直接奔著汽車站去了。

    宿云縣城還沒有火車站呢。

    兩人又拿上鮑家豐提前放好的兩大袋子行李，坐上了開往臨城的汽車。

    自此山高水遠，天各一方。

    魏娜娜最后一刻聰明到換了汽車，先上的汽車只是煙霧彈。

    兩個人坐著擁擠的長途汽車一路到了上海。

    魏娜娜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坐車很累，但身邊的鮑家豐會照顧她。

    盯著兩人坐的汽車開走，陳老四才回家。

    和他姐交代完了事，一家子坐下吃了最后一頓飯。

    下午，陳晏子自己去知青辦。

    陳老二和陳母去了紡織廠。

    陳老四留在家里，在誰都不知道的情況下給他姐收拾東西，把小五指使的團團轉(zhuǎn)。

    他聽說東北很冷，陳老大兩口子結(jié)婚新做的被子褥子還有兩床沒蓋的，打包帶走，陳母的一床被褥也打包，到時候讓他姐鋪在最下面一層。

    再把方愛麗兩身八成新的棉衣棉褲裝起來，廖美鳳比他姐矮一點，但是比他姐胖，從她那里再拿走兩套。

    家里家外收拾個遍，給她姐整整收拾了三個大包，兩個用被面包裹的，是他從陳父和陳老大的被子上扯下來的。

    他們把他姐欺負走了，那就誰也別想好過，二百塊也不給只給一百五十塊。

    還有一個是他用兩個大塑料袋子拆開重新縫合上的。

    兩個暖水壺包裹在被子里，防止碰碎內(nèi)膽。

    他姐的衣服整整齊齊疊好，裝上。

    能帶上的都帶上，給他姐省一分是一分。

    就是家里沒有魏娜娜拿的那種竹編箱。

    他完全不考慮陳晏子怎么拿，身高只有一米六體重九十斤的陳晏子看到只有扶額長嘆的份兒。

    ——陳晏子敲門后進去直接找余干事。

    “余干事，我是陳晏子，你應(yīng)該知道我是誰了吧。

    ”余干事：“小李你去會議室看衛(wèi)生打掃完了嗎，月月你去檔案室找一下資料……”把辦公室僅剩的兩人打發(fā)走了。

    才問：“陳晏子，你找我有什么事兒嗎？”“余干事看看這個。

    ”陳晏子拿出寫好的舉報信整整六頁。

    余干事：“你覺得這個有用嗎，既然你來了你就應(yīng)該知道我……”話還沒說完，被陳晏子打斷。

    陳晏子：“今時不同往日，余干事最近在競爭知青辦主任呢，我這封舉報信送上去，有沒有用，有多大用，余干事就那么確定嗎？”“余干事要是確定沒用，我就不打擾了。

    ”余干事：“等等。

    ”陳晏子：“看來余干事也不是這么確定��！”余干事：“你有什么要求？”陳晏子：“很簡單，把我下鄉(xiāng)地點改了，改成黑省哈市下面的蘭常縣柳樹雙石公社磨山屯大隊。

    ”余干事：“改不了。

    ”把她下鄉(xiāng)地方改了，魏家怎么交代。

    陳晏子：“余干事，我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你不改，明天這封信就能出現(xiàn)在縣張主任辦公桌上。

    ”張主任，她說的莫不是縣里革……會的余干事：“你在威脅我，你能舉報我，但你不怕你父母兄弟的工作……”話未說盡。

    陳晏子：“余干事，我來找你自然是不怕的，我都要下鄉(xiāng)了，自身難保的時候是顧不上那么多的。

    ”一語雙關(guān)，看看余干事自身難保的時候還能不能考慮的到魏家的事兒。

    陳晏子：“余干事，利益動人心啊，你仔細考慮考慮。

    ”余干事：“行，戶口本拿來我給你改。

    ”思考一會余干事就同意了，這個時候她先讓一步，等當上主任后再說。

    這個小姑娘要是真能豁得出去的話，她不一定能干出什么事兒呢，短短幾天，打聽到自己，從她話里的意思，還不止于此吶，她正處在關(guān)鍵時期，不能發(fā)生任何意外。

    至于魏家的事她再想別的辦法。

    陳晏子：“戶口本沒帶，余干事不會被這點事為難住吧？”戶口本被二哥拿走了。

    “別人拿著戶口本能給我報名，我本人不帶戶口本應(yīng)該也可以改報名吧。

    ”她要把自己改報名和二哥接陳母班兒兩件事一起辦，讓余干事回過頭也不能在二哥接班的流程上找麻煩，更要防止陳老大兩口子再鬧出什么幺蛾子。

    “好。

    ”余干事答應(yīng)后就沒有拖拉，當著陳晏子的面直接就把下鄉(xiāng)地點改了。

    “支援邊疆的名單上，把我的名字劃掉。

    ”余干事還沒有發(fā)現(xiàn)魏娜娜的名字呢，她只一心想著打發(fā)掉陳晏子。

    每一步陳晏子都盯著她做的，又開了新的知青證明。

    拿著新到手的證明，收回舉報信。

    “當然了，余干事你可能會報復(fù)回來，但這封信長期有效，像我們這樣的人家誰要是讓我們活不下去，那這人也別想好，就看誰能豁得出去。

    ”“不過我們也不會沒事找事，放著好好的日子誰愿意折騰呢，你說是不是余干事？”說完人就走了。

    留下一腦袋漿糊的余干事，陳晏子出現(xiàn)的突然，她看過兩頁舉報信，就知道不答應(yīng)是不行的。

    她不能在手續(xù)上卡著陳晏子，這小姑娘被逼著下鄉(xiāng)什么事都能干的出來，別人家還有喝藥zisha的吶。

    紡織廠里母子兩個一路向廠里管人事的辦公室走去。

    “方姐來了，今天來辦什么事兒？”李主任問。

    方愛麗是老工人了，解放前就在廠里當紡織女工。

    “李主任，給我家老二辦接班兒。

    ”李主任拿著戶口本、高中畢業(yè)證還有其他證明直接就給辦了。

    “以后好好工作，爭取考上干部崗兒。

    ”陳老二：“謝謝李主任。

    ”“不用謝，方姐下午還上班啊，你得像你媽學習，什么時候都站好最后一班崗。

    ”他看著方愛麗身上還穿著廠里發(fā)的工服。

    兩人走出辦公室，一人去車間，一人去街道。

    陳老二本來打算等把晏子送走下鄉(xiāng)以后再辦，但是晏子說，“事情塵埃落定之前任何意外都有可能發(fā)生”。

    他想到了陳老大夫妻兩個，便同意了，這份工作不僅是自己的，以后的工資還要用來保證晏子在鄉(xiāng)下的生活，不能出半點差錯。

    等到上班后，他還得去財務(wù)室和發(fā)工資的人交代一下，自己的工資只能本人來領(lǐng)，誰都不可以代領(lǐng)。

    他要避免陳父陳母背后搞小動作。

    在路上又把要辦的事都在腦子里過了一遍。

    陳晏子悠哉悠哉的在街道辦門口坐著，吃下最后一口奶味兒冰棍兒，看見二哥走過來。

    兩人拿著戶口本開好介紹信。

    整個街道都知道陳家讓小姑娘下鄉(xiāng)的新聞了。

    陳晏子：“二哥，拿著戶口本才能開介紹信，那魏娜娜怎么開的？”陳老二：“她可能偷拿了家里戶口本。

    ”陳晏子：“她父母沒想到她能偷著跑吧，連戶口本也不藏起來。

    ”又感嘆道：“大意失荊州啊。

    ”還真是，魏娜娜直接從父母的房間翻出來戶口本帶走。

    她父母沒想到嬌養(yǎng)了十八年的女兒有偷著跑的膽量。

    現(xiàn)在魏家人急瘋了。

    被關(guān)在家里這些天一開始還鬧絕食，家里任她鬧，餓了自然就吃了。

    她沒堅持住兩天，就趁著家里沒人主動找吃的了。

    一點苦都吃不了，家里哪會想到她敢跑。

    今天中午她照例不出來吃飯，父母也習慣了，反正他們上班走了她就自己吃了。

    父母收拾完回到房間，就看著怎么這么不對勁兒呢？哪哪都不對，感覺不像是自己家，還有些別扭。

    看著看著，魏父想打開收音機聽會兒，找不到收音機了。

    魏母又發(fā)現(xiàn)香皂也不見了，暖水壺沒了。

    家里進小偷了？魏母問：“娜娜，今天你聽沒聽到什么動靜兒，家里是不是進小偷了？”沒人回。

    兩口子找了一圈，找不見的東西還不少。

    又過去敲門，沒人應(yīng)。

    魏娜娜只是被關(guān)在家里，她父母不讓她出去見鮑家豐，只把大門從外面鎖上了。

    她房間的門一直都是開著的，窗戶也能打開。

    她家在三樓，她父母不認為她敢跳窗。

    這會她媽敲過門就打開進去了，發(fā)現(xiàn)人不見了。

    魏母：“老魏，娜娜沒在房間。

    ”他們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又在家里翻來翻去，發(fā)現(xiàn)戶口本不在，錢也拿走不少，才感覺到事情不對勁了。

    把幾個兒子兒媳婦女兒女婿全都叫回來找人。

    幸好陳老四每次過來蹲守都把自己藏起來，不然第一個懷疑上的就是他。

    他一般都躲在家屬院門口的那排樹上。

    他平時就爬上樹找一根粗樹干躺上面翹著二郎腿，大樹冠繁密茂盛，他躲在樹里面誰也看不見。

    魏家發(fā)動所有人開始找人。

    他們只是禁止魏娜娜和工人家庭的男同學交往。

    自始至終也沒聽魏娜娜說過男同學的名字。

    魏娜娜當然想告訴他們，但是她父母表示不想知道，從來沒有認真聽過她講自己的愛情故事。

    等陳晏子和二哥回到家的時候距離魏家找人已經(jīng)過去了三四個小時了。

    魏家大兒子才從魏娜娜交好的女同學那打聽到鮑家豐的名字。

    不得不說，魏娜娜雖然是干部子女，但是在學校里和人來往都很尊重人。

    關(guān)系最好的女同學也是工人家庭的，魏家大哥找過去的時候，女同學咬死了說自己不知道。

    那是魏娜娜告訴她的秘密，她當然要保密，而且私自談戀愛說到底對女孩子名聲有礙。

    是魏大哥一再表示怕自己妹妹有危險，她擔心魏娜娜，才說出來。

    魏大哥又找去鮑家，鮑家說兒子今晚的火車下鄉(xiāng)。

    魏母幾個也從街道辦知道孩子開了介紹信。

    有去汽車站堵人的，魏父給在徐市的朋友打電話，有情況就讓人幫忙把人攔下。

    廠里司機又開車帶他們趕去徐市，等到所有人在徐市等著攔人時，魏娜娜兩人去上海的路才走了一半。

    等了五六個小時的魏家人也沒等到人，這個時候二人已經(jīng)坐上上海開往邊疆的火車。

    五天六夜后，黃沙迎面。

    這一切陳晏子自然不知情，即使知情，她也不會愧疚，都是魏娜娜自己的選擇。

    誰又知道這條路就一定是錯的呢？成年人就要為自己的選擇承擔后果。

    而陳晏子也有自己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