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鬼神

    鬼神

    遠方的山巒雖然還隱在雨簾之后，但熾烈的天光已經(jīng)落在了屋舍以及城外的金黃田野之上，已是雨過天晴，水氣蒸騰間，溫潤宜人。

    五月，正是陰雨連綿的梅雨時節(jié)，不過卻不知從哪一年起，本該極易生潮的物候，也變得養(yǎng)人起來，雨水來得快，去得更快，云驟雨收之后，便是天光燦爛。

    因而，這雨水雖不比往年少上半分，可屋內(nèi)卻是沒了多少潮氣，初夏的暑氣更是被恰到化作融融暖意，令人身心舒暢。

    噼里啪啦～

    本是一臉慵懶地享受雨后暖陽的風(fēng)時安，驟然間便被一陣密集且熱烈的鞭炮聲驚動，隨著不知多少掛鞭炮被點燃，一團團濃密白煙也升騰上半空，一股嗆人的硝煙氣息也逐漸彌漫開來。

    “怎么這般吵鬧？”

    “回老爺，探花郎回鄉(xiāng)了�！�

    “富貴還鄉(xiāng)啊，人在哪兒？”

    “正在游街�！�

    “游街？走，上樓瞧瞧�！�

    本來被攪了夏眠好夢的風(fēng)時安一聽，頓時來了興致，領(lǐng)人便上了府中的書樓，這是他這處人間宅邸中最高的建筑，足有六丈。

    “嚯，當(dāng)年的求書小子，如今倒也成了氣候。”

    登上書閣的頂層，憑欄遠眺，風(fēng)時安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兩條街外，騎乘高頭大馬，領(lǐng)帶紅花的俊秀青年。

    響鑼開道，銅鈸震天，八名身著絳紅公服的衙役分列兩側(cè)，手中水火棍整齊劃一地頓地作響，在青石板路上敲出沉悶的節(jié)奏。隊伍最前方，兩名差役高舉朱漆描金的“肅靜回避“牌，黑底金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縣太爺給的排場還真不小啊！”

    風(fēng)時安斜倚在雕花欄桿上，輕笑了起來。

    這等儀仗，便是這位縣官自己出行時，也未用過幾回，今朝探花回鄉(xiāng)，倒是給這寒門貴子用上了。

    “真是個妙人�！�

    雖然入駐永興縣十載，但迄今風(fēng)時安都未曾與這縣官打過一回照面，可但凡是涉及官府，需要上縣衙辦理文書等物，都是一路暢通無阻，未曾遇過半點刁難。

    不過，風(fēng)時安所做之事，本就不該有任何刁難，十年來，他可不知做了多少善事，修橋鋪路，開設(shè)學(xué)堂，搭建粥鋪，興建慈濟院，贍養(yǎng)孤寡。

    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是政績，但凡腦袋沒問題的，都不會設(shè)置任何阻礙，可惜這世上腦袋靈光之人，實在太少，所幸，這永興縣令不蠢。

    “嘖，也是今非昔比了，不過這是被哪家朱紫貴人瞧上了？”

    風(fēng)時安的目光落到了探花郎頭頂，只見三尺之上，純白云氣翻涌，又有一桿青玉筆沉浮，青玉之上，一縷淡薄紫氣纏繞，頗為不俗。

    人間紫氣，非帝王莫屬，皇親國戚，可有紫氣托生。若是能夠得到皇帝青睞，圣眷之下，亦會紫氣垂落。

    區(qū)區(qū)寒門探花，自然不可能得圣眷，不過宋家小子模樣生得俊俏，而今也不過是弱冠之年，被那些王侯勛貴相中，由此得一縷紫氣，倒也是并非難事。

    （請）

    鬼神

    “飛黃騰達了�！�

    日升月降，四季輪轉(zhuǎn)，金曦閃動，氣運演化。只見探花郎頭頂三尺之上，青玉不見，化作一團青云，紫氣消散，卻有一道渾厚黃氣升騰，青黃相間，作慶云狀。

    黃氣屬土，凡人之中，非執(zhí)掌一方之封疆大吏與諸侯不可得。換而言之，只消十載，如今還在游街的探花郎，便可做牧守一方的地方大員。

    “這宋家子也是得了老爺資助，才有今日�！�

    “若非老爺慧眼識珠，哪有今日的探花郎。”

    聽到風(fēng)時安贊嘆連連，一同跟上來的蘭笙與樂理二婢，接連開口道。

    “這也是他自身造化�！�

    風(fēng)時安笑了笑，永興縣中，學(xué)子可有千百人之多，但能得他另眼相看者，也唯有宋家宋陽一人。

    寒冬臘月，涉雪求書。冰硯研墨，手自筆錄，從不逾約，因此風(fēng)時安允他遍觀府中藏書，這等癡人，他不得功名，誰能得之？

    隊伍漸近，聚眾于街道兩側(cè)，圍觀者也看得越發(fā)清楚，這位探花郎身后，除去縣官給的儀仗以外，還有禮官樂工相隨，奏《鹿鳴》之曲，笙樂和鳴，鼓點鏗鏘。

    其用意再明顯不過了，那尋常販夫走卒，鄉(xiāng)鄰父老，就不必多言，聞訊而來的書生學(xué)子，看著騎于白馬之上，溫潤如玉，好似脫胎換骨的探花郎，恨不得取而代之。

    相比較于這些凡夫俗子，風(fēng)時安在游行隊伍抵近之后，倒是注意到了跟隊伍兩側(cè)，隱隱重重的高大身影。

    其中有一尊，竟有兩丈之高，怒目圓睜，濃髯虬結(jié)，一襲赤紅袍服，手持鐵卷，右握朱筆，甚是威嚴(yán)可怖。

    不過風(fēng)時安瞧了一眼后，便略過不在意了�？蛇@般姿態(tài)，反倒是引起了注意。

    至安慶府一路護送探花郎至下轄永興縣的府城判官，看著不遠處的書閣之上，帶著兩名婢女瞧熱鬧的青年，本就有川字高懸的眉頭，頓時更加深邃了，

    “這是何方妖物？是何跟腳來歷？”

    哪怕不開法眼，安慶府判官也能瞧出，這一男二女都非人類，其身上的非人異象，實在是太過鮮明。

    怕是這幾人也未曾想過遮掩，但凡修行中人也能瞧出幾分，不過這里是人間，居然敢如此堂而皇之，不加掩飾，簡直是猖狂。

    雖然如此，府城判官也未曾動手，而是先行詢問本縣鬼神，雖說妖精怪異多非良善，可也有一心求正者。

    “呃，大人，這……小神不知�！�

    手持長鞭，身披日紋袍服的游神，頓時面露尷尬。

    陰司不同于陽間，府城可以管到縣城，府城城隍可管不到縣城隍，最多也是在名義上有統(tǒng)屬關(guān)系，實際是各地分治。

    因此，哪怕是府城下來的文判，論品級與縣城隍相等，可城隍爺就不想搭理，至于文武判官，低了一級，更不愿意出來，也就可憐了他們這些游神鬼差，出來維持幾分體面。

    “不知？那你們永興陰司便是縱容這等異類在城中活動？”